<p class="ql-block">沙掌柜四十多岁得子,宗门有幸。百日后,给小儿取大名宗庆,小名玉儿,自然爱如掌心明珠。又从附近的崇福寺求得寄名宝符,长命金锁,斩魔银剑,日月铜镜,铃铛手镯,一并戴在孩子身上。</p><p class="ql-block">母以子贵,对姨太太也是另眼相看,宠爱有加。正房因为自己的肚子不争气,也无话可说。倒也对姨太太一味奉承,待如亲妹。</p><p class="ql-block">原来姨太太老家住常州东北靠近江阴要塞。因为日本人沪松战役得胜之后,就沿江一路西进。烽火硝烟卷江水,青天白日破山河。眼看家门口战火纷飞,鬼子如狼似虎,一战夺魔都,再战欲入京。百姓纷纷下乡避难,听说常熟沙家浜一带有新四军活动,河网密布,芦苇荡深,比较安全。偏有阿六船来招亲,说是那里的一家好人家,家底盈实。反正学校也散了,于是就与父母商量,不如就此嫁了,也省得父母费心,落得个安稳。</p><p class="ql-block">却也是有幸之中有不幸。姨太太一年后得子,从此一心一意抚育小孩。转眼间三年过去了,一天突然感觉好像老爷很长时间没进自己的房门了。前二年因为小儿在哺乳期,一把屎一把尿的,倒不觉得,也没往那门子想。现在小儿断奶了,一下子轻松下来。眼看玉儿长利索了,晚上哄孩子入睡之后,难免感到寂寞起来。</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抽个空,对男人说:“玉儿现在也长大了,可以分床睡了”。沙掌柜嗯嗯呵呵,也没多说话。只吩咐伙计搬来一张小床,放在大床后,说:“你们母子俩就这样睡吧。我呢,近来精神有点不济,对你照顾不周。你需要什么,向老大要就是了。”姨太太心里感到很纳闷。</p><p class="ql-block">午后沙掌柜和伙计在染坊忙。姨太太带着玉儿到大太太房间闲话。说起老爷现在染坊活儿是不是很忙,别累着了。“唉,生意现在比以前少了不少。不过那天在河埠头,老爷被吓着了。那天一艘日本人的汽艇,不知从什么河湾窜出来,机关枪突突地响,嗖地一下从岸边飞过,激起的水浪溅了老爷一身。你呢有所不知,老爷胆子特别小。当时吓了一大跳,手中的布也落入水中。要不是有个伙计手快,一把扶住主人,老爷可能也落水了。”说完大太太叹了口气。“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你呀在房间照顾玉儿,不来麻烦你。我把老爷安顿在我房里,那晚老爷折腾了半宿,常从梦中惊醒,还说看到鬼子打死人了,冷汗淋漓。唉,这些鬼子,不在自己国家待着,跑到我们这里来杀人放火,作的什么孽啊!”</p><p class="ql-block">“就是,这些倭寇远道而来,搅得这里连乡下也无宁日。真是地狱里放出的恶魔。可怜老爷这一吓精神萎靡。本来玉儿大了,心想再给老爷生个女娃。现在看来老爷也没这个心思了。”姨太太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大太太,想从中得到一点赞同的希望。可大太太目光黯然,不无伤感低声说道“恐怕老爷再无这个能力了,一则人也有了春秋,鬓发花白了。你读过书的人知道,南宋那个开国皇帝叫什么来着?嗯,对,就是叫高宗的。不知是性格懦弱还是胆子鼠小,听到金人要打扬州,吓得仓皇出逃,惊恐过度,从此就再无生育了。偏偏他的独苗苗,三岁卧病在床。听到丫环碰倒烛台的声音,竟被吓死了。真是父子同鼠胆啊!”“难道没希望了吗?”“恐怕无济于事。那个高宗起初也不死心,毕竟才二十多岁。可御医,民间郎中想方设法十几年,都无法回天。高宗爷有的是条件,年纪也不大,况且如此。老爷是上了年纪的,没希望了的。”两个女人沉默相对无言。还是大太太挽住姨太太的脖子,安慰道:“还好,老爷的最后一点种子在你那里开花结了果。你有玉儿陪伴,怎么说都比我强了!”说着眼睛一红湿润了。姨太太也泪眼婆娑,赶紧说道,“玉儿也是大娘的孩子。大娘像亲生的一样待他,孩子也会像生母一样对待大娘的!”</p><p class="ql-block">两个女人就这样互相安慰着。斜阳通过窗格子,照亮了香炉案上的莲花观音像,映在两个女人身上。观音正慈眉善目看着,不知是否看穿了女人难以言状的心事……</p><p class="ql-block">玉儿好像感觉到了母亲和大娘的悲伤,张开双臂抱住两个女人的大腿,抬头叫了声“娘,大娘!”稚嫩的声音像带着桂香的秋风一样柔和,似乎听到了一段</p><p class="ql-block">【采白吟】</p><p class="ql-block">苇风荡雪,桂子烘霞。水乡染秋人家。借天颜霁色,云容烟岫夕阳斜。编织出、蟾宫绮梦,倚东篱、霜叶黄花。一点秋波洗玉,双心赤印萌芽。</p><p class="ql-block">晴天遇鬼逢邪。叹旗风吹落,一个倭瓜。就算泱泱国,贪官治下一盘沙。花失色、刀锋滴血,捆雄狮、烂泥蛤蟆。但等醒来时候,扬蹄奋起中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部分图片来自档案资料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