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盟访亲

容人

我大姨一家生活在锡林郭勒草原，姨和姨夫虽早已离世，但他们的孩子——我的表哥表姐表弟，还有他们的后代都生活那里。虽平时也有联系，但见面很少，去锡盟访亲是我已久的心愿。

说来话长。一九四二年秋，河北南部发生百年不遇的严重旱灾，直到第二年麦收滴水未降，普通百姓的生活难以为继。为了生存，我的外祖母变卖土地、家产作为盘缠，带着她的两个女儿——我的母亲和大姨一同逃荒去了内蒙古的锡林郭勒，投奔姨夫。抗日战争胜利后，一九四六年家乡在共产党的领导下进行土地改革，外祖母和母亲坐着牛车，历经一个月回到家乡，赎回房子分得土地。大姨和姨夫则留在了那里。

有几个好友早就想结伴去草原旅行。八月中旬正好大家都有时间，便商定自驾去锡林郭勒大草原旅游访亲。早晨六点出发，沿着高速公路过保定，穿张家口，一路观光赏景，下午四点到达锡林浩特，十个小时走完了母亲七十多年前一个月走的路程。

沿途景色太美了。过了张家口来到张北县便看到了草原，草原少见树木，视野开阔，今年雨水充沛，牧草长势良好，远远望去，目光所及尽是绿色，犹如一张巨大的地毯笼罩着大地，一座座平缓起伏的山包掩藏其中。不同的地方，草原的颜色也不尽相同，背阴之处水分蒸发少，显得翠绿，向阳之处则显微黄。坐在车上，不时有一群群牛羊从身边掠过，偶尔也看到几匹马儿悠闲的吃草。

我们一行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便决定走出高速公路，近处观看。车开到一处大的牧场停下。一大群黄白相间的牛展现眼前，真的是一眼望不到边。那牛有的在低头吃草，有的在抬头观望，不时传来“哞哞”“哞哞”母牛和牛犊的呼应声，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体态健硕且为数不多的公牛。不一会，骑着摩托的牧牛人出现，一边吆喝，一边按着喇叭，把牛往一起聚拢。我估略了一下，庞大的牛群足有几百上千头。

再上高速，大片草原中也偶尔见到一小片向日葵或土豆，游牧中带有农耕。来到锡林郭勒大草原的中部，临进锡林浩特，除了遍地牛羊，最显眼的当属蓝天白云和数不清的风力发电机。

草原的蓝天更显清澈，一团团的白云掛在空中，云朵众多，一个挨着一个，有的似骏马驰骋，有的如雄鹰展翅，有的像老汉，有的像少女，它们随着你丰富的想象力展现出千姿百态的神奇。

锡林浩特南部的风力发电场绝对称得上壮观，锡张高速的设计者除专业水平高超外，更注重人性化，每到景色出奇处都建有观景平台，不出高速公路，驶入观景区便可停车观赏美景。站在观景区，巡看四周，全是高矗的发电高塔，风塔都设置在地形最高处，风机叶片缓缓的转动，强大的电流源源不断的送往各地。此前，我见过的风电机组都是三个叶片，突然，朋友惊呼，快看，这里的风机掉下一叶片。仔细一看，原来这里的风机有的就是两个叶片。咋看风塔的颜色有白有灰，细看，灰色的风塔原来是在云朵的阴影之下。塔的数目应该是成百上千，塔的高度不得而知，但在高速服务区停车时看到车上运输的风机叶片长度是75米，叶片法兰的直径也有2米多。

离开风电场景区，一个多小时便到达锡林郭勒盟所在城市——锡林浩特。草原土地资源丰富，草原城市锡林浩特市区的街道也宽敞气派，街道两旁的停车位也显宽大，不用考验你的驾驶技术。多数小区不设门禁，车辆可以自由出入，楼房间距也大，停车方便。

我们通过互联网联系了酒店，实地察看后觉得还行便入住。然后联系表姐说明情况，让她联系几个亲戚晚上一起聚聚，我来做东。姐不肯，这么远来了怎么也轮不到你安排，让我先去家中喝茶。

牧区讲究喝奶茶。来到姐家中，姐正在煮奶茶，奶茶比咱们沏茶要复杂，上好茶后还要有奶豆腐，奶酪，炒熟糜子。姐夫也非常热情，又倒茶又递烟，期间又叫来了几个亲戚，一起回忆述说着外祖母和我母亲她们姐妹的往事。我们表姐弟虽然见面不多，说起话来却有不尽的话题，彼此都感到非常亲切，想见恨晚。

晚餐选在当地一家较大的火锅店，和内地涮锅不同的是，牛羊肉的分类更加详细，多大年龄的牛羊，那个部位的肉都分的特别清，有多种食材供你选择。

难得想见的表兄弟们坐在一起自然兴奋，我带去的衡水老白干送亲戚了，喝的是本地的蒙古王，你敬我往，交杯换盏自然都不会少喝，当然年龄大了也能够把握。

酒过三巡，大表弟提议明天去他们原来住的洪格尔苏木（相当于内地的乡镇）看看，那里还有我的表嫂、表弟和表侄，因为我们还有同行的朋友，我意思是商量一下，大表弟说不商量了，明天都去，你们也能真正的到草原深处看看，和牧民面对面的交流。小表弟则邀请我们同行朋友明天早上喝茶，也就是吃早餐。

早餐安排在一个叫“赛伊德”的饭店。来到餐馆一看，门口停的一大半是外地车辆，不难看出大家都是慕名而来。

一进餐馆就是浓浓的蒙古风情，几处位置的桌椅也打造了马车造型，非常有蒙古族特色。我们去的雅间实行包桌，点了498元标餐。早餐必有奶茶，蒙古奶茶是加牛肉干、炒米、奶皮子，奶酪等小料煮的咸奶茶，同时还有血肠，手抓羊排，也有不少面食，品种样式太多了，足足有三十多种，好多食材当时问名字了也没记住。席间边吃边谈，同行的朋友还找到了她失联多年亲戚的联系方式，她的亲戚原来是我表弟的堂兄。一顿别具风味蒙古族早餐，使我们增长见识，尝到了新鲜，但也感觉到早餐这样吃，是不是有点浪费！后来一百度，才知那家餐馆是锡林浩特最有名的蒙餐馆。

饭后，驱车奔110公里外的洪格尔苏木，他们的车在前面带路，我们两车紧随其后。出了城区道路越走越窄，路面因年久失修而崎岖不平，同时公路也随着地势上坡下坡，出现较大的起伏。在这样的公路上行驶，越野车的优势体现出来，普通轿车则跟不上来，前面的车不时停车等候。

行驶中，不时看到一群群牛羊在草场觅食，有时它们还旁若无人的悠闲地穿过公路，车辆则耐心等待，给它们让路。

大约走了个把小时，前面的车拐入小路，小表弟从车上下来，在路口等我们。我们停下车，只见四周的草场草木葳蕤，一片片青草有的顶着浅黄色似狗尾巴草的花穗，有的顶着浅棕色芦苇样的花穗，人蹲在草里只能看到头。应我的要求，表弟把我们领进草场介绍草的种类，这是碱草，也叫羊草，牛羊最爱吃，一一介绍细茎针茅、野艾蒿、川青黄耆、蜜甘草，这些草牛羊都爱吃，然后指看那一墩墩高大茂盛的芨芨草说，这种草牛羊不吃，还生长的特别多，但有防风固沙的作用。草原上还有好多中草药，雨季还会出长好多蘑菇。草原物产丰富，是牧民心上的宝贝。我们看到一旁铁丝网里面的草长得更加高大茂密，可以称的上“风吹草低见牛羊”，便问是怎么回事。他说，那里的草场是冬储用的，里面不放牧，等到秋天收割后留作冬天喂牲畜。

这时大表弟的车回来了，原来他们去了亲戚的牧场，到牧场抓上一只羊，中午做手把羊肉。这时我们才知道，到目的地本来有坦途可走，只是为了抓羊才走的那段颠簸路。

上午十一点多钟，我们到达洪格尔苏木，二表弟和表侄早已在路边等候。陪同我们前往的亲戚有曾经的厨师，他们负责宰杀烹饪。说是牧民都会宰杀牛羊，做手把肉也无需过多的调料，有盐就行。

我不忍心看宰羊过程，便和二表弟聊起天来，了解了一些他的情况。

二表弟是真正的牧民，他们家到洪格尔苏木还有30多公里，没有公路，走草场的路还要过沙窝子，普通车过不去，四驱的越野车才行。

他们住的地方只有两户人家，他们夫妻俩和另一四人家庭。住的地方装有家用风力发电机，太阳能电池板，电视信号还可以，手机信号比较弱，不稳定，接打电话有时需要到室外，人畜饮水有水井，用发电机带动水泵抽水，住地还种有不少蔬菜。当地政府正在给各牧民居住点安装供电网，也许过个一年半载他们的住地就能用上电网上的电了。

他家有2000多亩草场，养了三十来头牛，每家的草场都用铁丝网隔开，养的牛在自家草场随意吃，每到中午，抽水的马达一响，牛听到声音便回来喝水，他们趁机看看牛有没有生病受伤，发现生病、被扎伤和蝇虫咬伤的，及时喂药涂药清除异物。牧民生活也比较舒适，二表弟一年收入有十多万，日子过的也挺好的。

分草场时他们家人少，分的草场也少，人多的草场达10000多亩。现在的牧民也很时尚，二表弟年龄大了，放牧的方式还是传统的，有些年轻的牧民则实行远程监控，坐在城区家里操控牧场设备，给牲畜喂水喂草料，察看生长状况。

这些年牧场严格控载畜量，不允许过多养殖牲畜，草场保护的比较好。草场好了，野生动物也就多了，经常能看到狍子、野免、獾、麝鼠，偶尔也见到野猪，也有狼伤害家畜的情况，他们家没有遇到过。

牧民们住的特别分散，买东西不方便，前些年一个月才出去一趟，赶着马车把所需的物品一起买回。这些年条件好了，家家户户都有了汽车，出行好多了。但快递还是不通。

我们正聊在兴头上，那边手抓肉做好了。

家里没有圆桌，也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长桌，几张长桌拼在一起，周围摆满小凳，犹如城里的大排档，二十来人围坐在一起。

桌上摆有几盘水果，四大份手把肉，有的放在锅里，有的放在盆里，在家里也没那么讲究，有什么用什么。每人一小碟野生韮菜花，这必不可少，有几把小刀。

在主人的招呼下，我们每人拣一小块拿在手里，醮上韮菜花吃上一口，特别鲜嫩，朋友们也不再斯文，大快朵颐的吃起来。表姐夫拿起大块的肉，一边用小刀分割递到人们手里，一边给我们介绍，这块是上脑最嫩，快吃；这块是三叉肉最鲜，多吃点；这块是羊肋排别看肥但最香，肥而不腻，大口吃。亲戚们都在照顾远道而来的客人，教给人们怎么分割，怎么吃法。就连平时特别注意减肥养生的女士们也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亲戚们在照顾吃的同时也不忘劝酒，我们同行的两位男士下午还要开车，没办法，只能我喝了，我们几个你敬我，我敬你，一来二去都喝了不少。到最后人们都吃好了，姐夫还在给人们分割，劝人们多吃点，生怕远来的客人吃不好。

有人说:“越正宗的羊肉才越膻”，才不是呢！只有真正尝过草上放养的新鲜羊肉，才知道它的滋味。吃到最后，我都忘记吃的这是羊肉了，因为真的一点也不膻。

酒足饭饱之后，我们依依不舍的离别，盛情邀请亲戚们一定要回老家看看，尝尝故乡别具风味的大饼卷熏肉，品品“喝了不上头”的衡水老白干。

晚上我们住在多伦，中午吃的太多了，晚饭谁也不想吃。也许是肉太好吃，也许是主人太热情，盛情难却。

姨夫、姨母都是地道的河北人，祖祖辈辈在华北平原的黑龙港流域农耕为生，善良、勤劳、俭朴是他们生活的底色；出生成长在锡林郭勒大草原的表弟们则豪爽、热情、大方，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融入了他们的血脉。

这次的草原之行深深地打动了我，我们到了草原深处，而不是观光旅游，走马观花，美丽的风景令我们流连忘返；表姐表弟虽此前见面很少，有的还从未谋面，但一见如故，有说不完的话，感觉特别亲近，他们的热情接待令我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