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三次虎口脱险

澈朗

<p class="ql-block">  在白色恐怖时期,无数个党的地下工作者,他们隐名埋姓,每时每刻都会面临着生与死的考验,他们面对死亡从容而淡定,他们虽不见刀光血影,却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工作,他们是无名的英雄。</p><p class="ql-block"> —— 题记</p><p class="ql-block"> 险象环生,虎口脱险。在当今的现实生活中鲜有所闻,倒是在谍战题材的电影、电视剧中频出不穷。我一直很喜欢看谍战片,但凡有新的谍战片播出,我都会在第一时间去追剧,尽管一些剧的“槽点”甚多,但毋容置疑,剧情基本上诠释了历史。其实,我喜欢看谍战片,另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我母亲曾经是一名地下工作者,在这些影视作品中,我似乎看到了她当年的“影子”。虽然,她算不上什么“特工”,更没有接受过“特工”的专业训练,她只是我党在特殊时期,千千万个战斗在隐蔽战线上,隐名埋姓,时刻准备牺牲的一名女战士。</p><p class="ql-block"> 母亲1922年11月出生在广东高明县一个名门望族封建大家庭,我的姥爷在家里排行老大,大学毕业后,他寻求在仕途上发展,几年后,当上了广东江x市的财政局长,并踌躇满志,花钱活动到一个县长的官位,他筹备好班子,正准备走马上任时,他的堂兄谭植堂出来说服劝阻了他。他言听计从,退出官场,从事了教育事业,在本县创办了两所学校,走上了“教育救国”这条道路。</p> <p class="ql-block">  母亲是家中的独生女,姥爷视她为掌上明珠,希望她能通过读书摆脱这个封建家族的束缚,成为一名新时代的女性。</p><p class="ql-block"> “七七事变”爆发后,战火烧遍了大半个中国,1938年秋,日军侵占广东,学校被炸毁,母亲被迫中断了求学之路,在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早就有了抗日救亡念头的母亲,在叔公谭植棠(中共广东组织的创建者和领导者之一,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第四届主任)、谭天度(中共广东党组织最早的党员之一,南昌起义参加者)革命前辈的亲自引导下,毅然决然地参加了革命,这时她还不满十六周岁,并于次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p> <p class="ql-block">  在战争年代,母亲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白色恐怖深重的广东粤中地区和香港,并以教师的身份做掩护,从事党的地下工作,其间也会根据对敌斗争形势的需要,奉上级的命令在地方、部队之间转换着不同的身份。</p><p class="ql-block"> 在白色恐怖时期,党的地下工作者,每时每刻都会面临着生与死的考验,他们面对死亡从容而淡定,他们虽不见刀光血影,却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工作。母亲在漫长的革命生涯中,曾多次陷入险境,甚至进入了敌人的圈套,但凭着她的智慧、机敏、勇敢,化险为夷,虎口脱险。</p><p class="ql-block"> 1942年初,母亲以小学教师的身份做掩护,利用她父亲谭树棠的威望、地位,打入了县国民党党部妇女会担任理事,并使原妇抗会的骨干分子亦加入其会。在选妇女会长时,许多会员本想选母亲为会长,经党组织和母亲向会员们做思想工作后,有意选了罗雪玉(高明县国民党部书记谢子明之妻)当会长。之后,母亲取得了罗雪玉的信任,并成为要好的朋友、闺蜜。有了这层关系,母亲就可以自由地出入于国民党县党部,并经常找些由头到县国民党部书记谢子明家做客、喝茶,从中获得了不少重要的情报,并及时汇报给党组织。随着时间的推移,国民党县党部的情报人员有所警觉,开始怀疑母亲,并暗中展开调查,但他们又没有抓到什么确凿的证据,这时候,母亲的所谓好友、闺蜜罗雪玉,立刻和母亲撇清关系,“甩锅”,将母亲从学校开除,组织上得知后,马上将母亲转移到外地。</p> <p class="ql-block"><i>1949年母亲身着戎装英姿飒爽在红旗下</i></p> <p class="ql-block">  1945年5月,抗日战争胜利前夕,国民党当局为巩固其地位,对我党在粤中的薄弱地区进行了大规模的“清剿”。鉴于形势所迫,上级决定实施分散隐蔽和转移,命令将游击队中的女战士逐步疏散、转移到敌后方,等待时机成熟后再归队。母亲奉命带领三名女战士撤离,她们在开平、鹤山县等地敌后方,东藏西躲,她们一度与组织上失去了联系,每一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后来经济来源也中断了,只好靠贩卖故衣度日,在一次坐船过河途中,船又沉了,人虽然游到对岸逃生了,但身上所剩下的少量钱也被大水冲走了,她们成为了真正的“无产者”。正当为生计发愁之时,又传来母亲的堂兄谭庆不幸落到了敌人手中,被作为重犯关在狱中,等待处决。母亲心如急焚,只身冒着生命危险,千方百计到处去寻找关系来营救堂兄,但始终未果。然而,在路经(鹤山县城)敌人的关卡时,受到了敌人的怀疑和审查,但又被莫名其妙,顺利放行,正当她庆幸“幸运逃脱”时。突然发现后面总是有人在跟踪,她想方设法,暂时甩掉了身后的“尾巴”,抵达一个秘密地下交通站后,她冷静地回忆了整个过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猜测敌人可能是故意让她逃脱,放长线钓大鱼。想到此处,母亲不禁惊出一身冷汗,立刻动身离开,以免暴露其他同志。然而,离开了交通站,又能去哪里呢?如果敌人见她耍花招,仍可能随时要逮捕她。思来想去,母亲最后决定先前往一位老同学家躲藏几天再说。一个多年没有联系的同学,忽然见到她的到来,感到非常的吃惊!她们曾经是中学的挚友,老同学念旧情,不想伤害母亲,留她住了下来。然而,她的丈夫是个伪乡长,他能放过母亲吗?她有些苦口难言,聊到深夜,她终于把问题挑明了!“你不愿意把真情告诉我,我心里是明白的,但叶佩珩(她丈夫的名字)是乡长,我能留你吗?我目前的处境,希望你能体谅!我希望你明天就离开这里,有什么困难,我一定尽力帮助你”。彼此,心照不宣,母亲只好表示同意离开,没有吐露太多,只是说缺路费,她马上拿出30元给了母亲,并夹上了一张通行证,并要求母亲写下假的名字。第二天早上母亲匆忙地离开了她家。这条路被堵死了。母亲思来想去,最后做出了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决定,回高明县的老家去,越危险的地方,越是最安全的地方——“灯下黑”。在敌人眼皮底下开展工作,伺机而动。于是她化了装,壮着胆回到了老家,住在三姨妈家,白天躲在屋里,晚上出来与家人、同志接头,经过几个月的惊险生活,胆大心细的母亲终于躲过了敌人的追捕,避免了交通站和其他同志的暴露。最终,她盼来了喜讯,组织上通知她可以归队了,并调她到江门市地下交通总站工作。母亲异常高兴,终于迎来了曙光,母亲在她后来的回忆录写道:“这段时间固然是艰难和痛苦的,如果我万一被敌人抓到了,我一定要当一名强者,坚贞不屈”。</p><p class="ql-block"> 后来,事实证明正如母亲所估计的那样,敌人是想利用她来钓出更大的鱼,然而,他们却打错了算盘,跟丢了“行踪不定”的母亲。敌人做梦也没想到,母亲竟然会如此的大胆,隐藏在敌人的“心脏”,他们的眼皮底下,玩起了捉迷藏。</p> <p class="ql-block"><i>1949年母亲(右三 )与战友在广东高明合影。</i></p> <p class="ql-block">  1945年12月,在广东江门地下交通总站任政治交通员的母亲,再一次经历了危机,一天,母亲去外地执行一项重要任务,正准备坐船出发,警觉地发现有人在跟踪,还不只一个,上船后,“尾巴”也跟了上来,只是混杂在人群中,母亲再次环视四周,突然,发现了一张似乎熟悉的面孔,糟了,出叛徒了。母亲已经来不及想的太多,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脱身,她快速地挪动到船的出入口处,船不是很大,“尾巴”也不能跟的太近,就在船起锚,准备开船的那一瞬间,母亲纵深一跳,离开了船,等特务们反应过来,船已经离岸了。</p><p class="ql-block"> 事后分析,之所以敌人没有立刻逮捕母亲,是又一次放长线钓大鱼。江门市地下交通站是该地区的总站,是粤中地区部队的情报中心,它与内地村乡的交通站有所不同,它是将下面各站的情报汇集在一起,做以精细的分析,再挑出重要的情报,直接报送给上级主要领导(中共广东中区特委、广东人民抗日解放军总部),敌人就是想顺藤摸瓜,想摸一个“大瓜”。母亲又一次凭着机智勇敢,化险为夷,虎口脱险。她仅仅当了八个月的政治交通员,由于身份暴露,再一次调离。</p> <p class="ql-block"><i>母亲前排右四 1946年于香港劳工子弟学校(公开身份训育主任)</i></p> <p class="ql-block">后记</p><p class="ql-block"> 智勇往事,听来惊心动魄,过后难以忘怀。母亲早年参加革命,给她的父亲和家族带来了许多危险和麻烦,国民党特务曾经深夜去过母亲家,威逼姥爷交出母亲,并打伤,抓走了家族的几位亲人 。自从母亲离家后,姥爷就没有过过一天踏实的日子,他经常彻夜难眠,最害怕的不是女儿在战场上负伤、甚至牺牲,而是最最害怕的是,他那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如果真的落到敌人的手里,他将如何去面对。母亲也曾经说过:“如果真的陷入绝境,身上的枪,一定要给自己留下最后一颗子弹”。</p><p class="ql-block"> 母亲在晚年内心非常的内疚,她在89年的一篇日记中写道:“时光消逝已经了67年,养育我的父母早已经不见了,他们为我的成长付出了心血,我却没有尽到孝道,没有她们,哪有我?养育我的是父母,指引我人生方向的是共产党,使我这一生没有空度年华,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p><p class="ql-block"> 谢谢您的阅读!</p><p class="ql-block">参考史料:</p><p class="ql-block">1.中共高明县党史办公室、 高明县妇联合会共同编著《沧江女儿》。</p><p class="ql-block">2.广东省高明县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著《高明文史》第七辑。</p><p class="ql-block">3.谭秀华一九八九年撰写的《我的回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