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1</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黄土高原千沟万壑,无数个小山村藏在沟壑里,我出生的高念文村就是其中一个。村里沟底有一眼泉水井,供人畜饮用,再走五里地,翻过一座山,才可看到一条细细瘦瘦的小河躲躲闪闪向南流去。有沟无水,缺水人们却偏爱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七十年代,陕北搞流域治理,山上修梯田,山沟打坝,治理水土流失。我们村的后渠打起来一座黄土坝,平时没有一滴水,一场大雨,坝里就有了水。几场大雨,坝里蓄起了有一里长的一沟水。开始水浑黄浑黄,过一段时间,泥沙澄下去了,水面如镜,蓝天入水,水幽兰幽兰,偶尔还飘着几丝白云。</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村里的一群半大小子盯上了这一渠有蓝天白云的水,在夏天的中午就偷偷去玩水。高念文村上溯十代,恐怕也没有个会游泳的,连游泳这个词也没有,说游泳是“耍水”、“会水”,文雅点的说法是“识水性”,某某会游泳,就是某某会水、识水性。</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我们这帮孩子没有一个识水性,远远地跑到上游最浅的地方,脱成光不溜,在浅水里乱扑腾。水坝的底全是淤泥,人进去一扑腾,泥就从水底泛起,水变成了浑黄浑黄,玩一会儿从水里出来,从头到脚全是泥,一个个就像小兵马俑。孩子们也有办法,光着身子在太阳底下晒一会儿,水干泥自落,拍拍身体,使劲揉揉头发,烂衣破衫往土身体上一穿,和谐合体,潇洒舒坦。</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在水里玩得次数多了,我们自以为识了水性,胆子越来越大,逐步往深水里踅摸。</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山沟淤地坝的特点是有长度,没有宽度,一般都是十多米宽,有坝楞的地方也就二十来米宽。到了深水区,我们就开始横渡,即使淹没了脑袋,扑腾几下就上了岸,只是在黄土坝耍水要把眼睛闭的紧紧的,否则眼睛里就会进去泥沙,久久睁不开。耳朵没有办法堵,水中出来,赶紧的跳单拐倒浑水,倒右耳跳左脚,倒左耳跳右脚,也不知是谁教的。深水中扑腾久了,我居然可以脚离地匍匐在水上,从这边到那边,尽管是乱扑腾,那也和走过去有本质的区别。</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玩水久了,最大的变化是原本高粱色的皮肤、脸庞变成了黑里透黄的黄豆秧,和黄土地的颜色更趋于一致。头发变化就大了,如到了秋天的茅草,蔫了吧叽,灰中带黄。有一天中午,我正在水坝里扑腾,从北到南,从南到北,一趟一趟往十趟数。忽然看见水边站着我母亲,怒目圆睁,手里提着一根棍子,牙关紧咬,恶狠狠地说:“小林,你上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我从水里站起来,水也不过就到胸口,但我当时感觉脚踩的软泥一直往下陷,如踩在深渊。不知是水冷还是害怕,自己都听见自己的牙齿噔噔噔作响。母亲看出了儿子的害怕,心软了,脸色也软了下来,说:“你上来,不打你。”</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我赶紧的从水里出来,穿上短裤,光着脚,光着膀子,缩着脖子跟在母亲身后往家里走。</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母亲也不回过身来看儿子,边走边狠狠地说:“那水窟子能要人命勒,你是不是不想活兰?”</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你不想活行勒,你知道不知道你的命连着一家人的命?你要是淹死了,这一家人怎么活?你妈妈能不能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用泥手背一抹,眼睛脏成了熊猫眼。母亲手里提溜着一根棍子,儿子跟在后面掉眼泪,村里人都以为母亲又打我了,遇见的人都劝母亲:“不要打孩儿,不再去耍水就行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不管是打还是没打,耍水从此了结,水性是永远识不了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2</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上初中时,离开高念文去了永兴三堂七年制学校。学校南面的永兴沟是窟野河较大的支流,河水四季长流,河的洄水湾有较大的积水潭,潭底是砂石岩,潭深一米到两米,清澈见底的地方肯定是一米左右,看不见底的地方就是两米多,只要在见底的地方就不会有危险,积水潭真是学游泳极好的地方。在这里我跟着同学学会了“狗刨”式游泳,两只手使劲刨,两只腿没命地蹬,能在水上漂着走,就是太累,锻炼身体的作用特别明显,而前进的速度缓慢,距离简短。最大的收获是不再害怕水,非游泳姿势都能在水中漂起来。把头埋在水里,俗称“打淹没”,有时候长长吸一口气可以在水里“淹没”一分钟。一到水里,我就双眼紧闭,同学说,这是毛病,要改。这是老家泥坝练下的毛病,成了习惯,我改不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暑假回到高念文,发现在村子东边的柳树沟打起一个比后渠更大的坝,水幽兰幽兰的,蒲苇在坝周围长得密密匝匝,微风吹过,苇穗白花花的随风摇曳。水鸟一群一群的在这里飞来飞去,叫声高亢动听。黄土高原的沟壑里惊现江南美景。开始来这里只是欣赏风景,有一次听村里的人说住村干部刘买义去年在坝里“耍水”了,从长咀峁下水,游到对面的坟圈峁。我察看一下地形,发现这真是游泳的好线路,没有蒲苇,不到五十米,看上去也比较浅。但我知道自己的游技是几把刷子,不知道深浅绝不敢下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我又沿着曲曲弯弯的沟渠向上走了有一里地,找到一个不到三十米宽,入水和出水的地方没有蒲苇,尽管看不见底,但水中露着一丛丛蒲苇,说明它不会很深,万一游不动,也不至于淹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踩好点,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晌午,在七八个小伙伴的助威下,我开始横渡柳树沟水坝的壮举。</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岸边脱光衣服,沿着水边跑了几个来回,风吹在光光的脊背上分外舒畅,不穿衣服的身体没有一点负担,了无挂碍。伸伸胳膊,扭扭腰,做了几次下蹲运动,做足了准备,开始下水。“狗刨”式最大的特点是动静大,前面两只手使劲刨,上半身就沉没不了,后面两只脚打水,频率越快前进的速度越快。我的两只脚不仅打水的频率快,使得劲也大,打出的水花有三尺高,噗通,噗通,噗通!身后仿佛一个水车的轮子在翻水。小伙伴们从我开始游的那一刻起,拼命呐喊加油,水声、人声鼎沸成一片。不到一分钟,我抓住了对岸的蒿草!</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高念文历史上第一个会水的人诞生了!奇迹就诞生在这样一个平平常常的晌午。</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我在对岸歇了一会儿,又轻轻松松游回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有了第一次,就不愁有十次。后来发现这个地方水并不深,也就是一米多一点,伙伴们纷纷下水,我开始当教练,那天中午陪我横渡的人经过十多天苦练,基本都学会了“狗刨”。</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3</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小林会水,小林识水性,小林会耍水,在村里不胫而走。消息传到母亲耳里,大惊失色!在母亲的认知里,上吊、喝药、投河是人找死的三种方式,自己的儿子无异于投河。母亲不仅采取禁我一天食的制裁,还要求我在离开高念文之前不许去村子的东方,因为柳树沟在村子的东方,相当于区域封锁。既然母亲如此严厉禁止,我也就彻底打消再去耍水的念头,乖乖在家帮母亲干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临开学前,母亲离开家去任念功供销社卖草药,来去至少要一天的时间。这个消息不知怎么就被常常一起耍水的伙伴们知道了,说机会难得,赶紧的去耍一回。我有半个月没有见水,那两天天气又酷热难当,最主要的是想起耍水的惬意就心痒难熬,终于战胜被母亲知道后会挨打的严重后果,禁不住诱惑,跟着一群小伙伴悄悄出了村,向东边的柳树沟跑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正午的阳光照着静静的水面,蓝天白云倒映在水面,水天一色。蒲苇纹丝不动,柳树沟静悄悄的,偶尔听到一声鸟叫,却看不见飞鸟的影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一群顽皮小子的到来打破了宁静,也不做什么准备活动,衣服一扒一扔,纷纷跳入水中,噗通,噗通,噗通!一个人身后一堆水花,向着对岸涌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休息的间歇,不知是谁提议,让我从驻村干部游过的地方游到对岸。大伙一起起哄,要见识一下我的水性。</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差不多五十米宽,从来没有游过这么宽的距离,能不能游过去?本来心里有点打鼓,但经不起伙伴们起哄架秧子,我骨子里爱逞能的天性瞬间放大,周身发热,热血上涌,英雄附体,大喊一声:“走!怕个球!”</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唉,我一生没成就,现在想来,管不住自己、爱逞能是根本原因。 </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我在头里赤身裸体走,一群赤身裸体的小伙伴们跟在身后,像一只威武骄傲的公鸡领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鸡,来到长咀峁根底的水边,我转身看看身后的一群水淋淋的小兵马俑,挥挥手,慷慨悲壮地扑入水里,噗通噗通向坟圈峁游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开始游得很顺利,速度也很快,但我太兴奋了,急于游到对面,急于证明自己,用力过猛。而游泳是最需要放松的一项运动,越是放松,越游得快还不累。过了中线,我就开始气喘吁吁,双脚打水的节奏明显慢了下来。抬头望对岸还十分遥远,回头看身后,觉得伙伴们的身影更遥远,连喊叫声都觉得渺茫。对岸很遥远,回头更遥远,大脑也开始遥远,心慌意乱,手忙脚乱,开始乱扑腾。</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渐渐地体力不支,呼吸困难,身体僵直,腿像拽了石头往下沉,巨大的恐惧笼罩全身,意识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被淹死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救命,救命!”我一边扑腾一边大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醒过来了,醒过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没淹死,没淹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当我听到人声时,头向下爬在坟圈峁的土坡上,肚子里吐出的水湿了一滩。</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听到一群小孩喊救命,正在坟圈峁山顶放羊的连生老汉听到了,他连跑带滚跑下沟,根本不识水性的老汉趟入水里,好在水不深,淹不了大人,老汉站在水里,用放羊铲将我捞了出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我醒了的第一句话是:“妈!”</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老汉说:“孩儿,你今儿要是淹死了,你就把你妈活活杀兰。”</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4</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大学是在榆林师专上的,这所学校坐落在毛乌素沙漠边缘,被称为沙漠里的大学。校园的北边有一个沙丘围回的水湖,当地人叫海子,这个海子,东西长六七十米,南北宽五六十米,呈椭圆形。海子的四边是高高低低的沙丘,沙丘圆圆的、柔柔的。每到夏季,游泳的师生络绎不绝,细心看,你会发现这里赤身裸体躺在沙梁上的人,远远多于水里游泳的人。</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我常常跟着同学来这里,每次都是穿着衣服躺在沙梁上看一群人在水里扑腾,仿佛等饺子出锅。有时一边看水,一边看蓝天,胡思乱想。古典文学课刚刚讲了《逍遥游》,脑海会不由自主地冒出:“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这里的水负人是有力还是无力?美国人洛伦·艾斯利说:倘若世上真有魔法,它一定隐藏在水中。中国人老子说:上善若水。中外成功人士都是爱拿水说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一个星期天的中午,跟班里的同学又来到海子边。不等到水边,同学们就脱了衣服甩在沙坡上,一个个急不可耐地扑入水中。大学同学来自各地,有黄河边的,长江边的,也有来自海边的,蛙泳、蝶泳、自由泳,姿势各异,畅快淋漓。我就会个“狗刨”,实在是不好意思现眼。再说,这个“海子”已经淹死过人,我若死了,母亲怎么办?心里藏着的那个姑娘怎么办?想想十几年前柳树沟的一幕,不寒而栗!</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同学们游累了,就回来躺在沙坡上,把细细的沙子埋在身体上,微风轻拂,十分惬意!看我始终不下水,嘲笑、激将、强拽,手段穷近,我就是一条主意:不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同学晓定在湖的东边踩了一条路,水齐胸深,说绝对不会出意外。</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既然如此,那就下水泡泡,全当洗个澡。进入水的一刹那,周身舒畅,兴奋异常,毅然扑进水里开始“狗刨”,一阵惊天动地的拍打,我像一艘柴油机驱动的快艇,隆重开向对面。爬上浅滩站起来的一刻,同学们欢声雷动,鼓掌的、喝彩的、打口哨的,搞得如奥运会游泳得了冠军。我先前不敢下水,反倒成了一鸣惊人的伏笔。</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游泳如抽鸦片,不沾则已,一沾上瘾。那天下午,刨过来刨过去,不下十趟,直到筋疲力尽,躺在沙坡上像一只扔在岸边的鱼,大口喘气。</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出事出在那个周末的黄昏,游泳的人基本都走光了,我想最后再兜一个来回,开始了那天下午不知第多少次的向北游去,向南游回。鬼使神差,游着游着向西偏去了,而西边恰是深水区。这大概与我游泳习惯紧闭双眼有关,不看方向,蒙头游。水边的同学大声喊:“偏了!偏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我抬头一看,果然偏离惯常的路线有十多米,已经游了好一阵,感觉该上岸了,现在一看对岸还很遥远。心就有点慌,手脚失去协调。试着用脚尖去探底,仿佛伸向无底的深渊。连忙深吸一口气,伏下身,掉转头向东回游。在水里,不放松,不协调,呼吸不均匀,越奋力身体越沉。奋力不到一分钟,我只感到身体僵直,感不到向前走。我这是要被淹死了吗?我是不是该喊救命?水里还有游泳的人,岸边还有没穿衣服休息的人,只要我喊,三下五除二捞出去是没有问题。可是,这一声“救命”怎么也喊不出口,太丢人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我继续靠自己的力气向东游,双手拼命刨,双腿没命地蹬。我感觉非但没有前进,好像还随着水波后退,喘息也过于频繁,一口水呛进胸腔,身体向下沉去。喊救命的意识尚在,一声“救命”还未喊出,人就沉了下去。凭本能,两只脚使劲蹬,脚蹬到了湖底,居然站立起来,水不过淹至脖颈。咳,虚惊一场!</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躺在沙坡上,我用细细的沙子把自己的身体埋上,把羞耻埋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耳边响起课堂上李耀先老师的佳县口音:“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天下没有什么东西比水更柔弱,但这柔弱的水一旦攻坚胜强,没有什么东西能胜过它。</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生命是从水开始的。“水者,何也?万物之本原也,诸生之宗室也。”(《管子》)因为如此,水常常理直气壮地收取生命。</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5</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始终放不下游泳,像放不下那个没有追到的初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我请了最好的游泳教练,买了最好的泳镜、泳帽,选了最好的游泳馆。教练首先教我深吸一口气,把头埋进去,把眼睛睁大,反复到我能在水中憋一分多钟。再教我迅速在水里站立,重复到我的身体在任何姿态下都可以站立,把口鼻露出水面。教练对我说:“你要放松,水是柔软的,你的身体也要象水一样柔软。”我体会这是教练教我识水性,僵直坚硬的身体与柔弱软和的水不协调、不相生。看我放松的差不多了,起码不惧水了,教练才开始教我蛙泳的基本动作,换气、划水、蹬水、夹水,每一个动作纯熟无误,然后再把所有动作组合起来,在浅水区练习。蛙泳、自由泳、混合泳,循序渐进,一种泳姿完全掌握,才开始学另一种泳姿。泳池二十五米长,十五米宽,是标准泳池,浅水区深水区严格区分,水下红线标识,水面浮标线隔离。游泳动作要领中,教练的两句话我印象最深:放松,借力。身体要充分放松,享受水中的自由舒畅,借水的浮力,借四肢的合力,人水一体,如履平地。</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学会游泳,每天下午我都会去游泳馆游两个小时,一口气游两公里,不上岸,不休息,关键是不累。</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怪不得有人类学专家说,人类的远祖是从海洋上岸的,是从水里来的,我对此深信不疑,我对水的向往热爱,虽九死其犹未悔即可证明这一点。不管如何疲劳,如何烦恼,如何心灰意懒,只要钻入水中,我就成了一条快乐的鱼。</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听说柳树沟的水还是那样清澈,蒲苇更茂密,鸟儿更多。现在我可以在柳树沟大坝的任何一处下水,一口气游两公里,更重要的是,我懂得了平静温柔的水面下处处暗藏杀机,我不会为了逞能炫技去冒险,我知道人不能战胜水,只能顺应水,我与水和解了,就如我与人生和解一样。</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span style="font-size: 22px;">2022年7月于呼和浩特青城华府</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本文发表于《青年文学》2023第十期。</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