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乡 小 拾

拖鞋奔跑

<h1><font color="#010101"><br><br>循着地气往下抠,一不小心,抠痛了青春!<br><br><br><br><br></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回 乡 小 拾</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br>  “更了字兴化哈有人上唐个庄啊?带恩走呃,怀来请七赤豆老冰棍亮!”<br> …… <br>  “枪是么得人去啊加?这恩哈要搭叉子嘎去亮!”(以上是微信语音翻译的兴普话。) </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出发了,大中小包三个,像个批服装的倒姐。包里真是装的满满的衣服,全是潇哥两年爆长期替换下来的洗了一两水的巴拉巴拉系列童装,带回去给小姑姑家的孙子穿。这年头,也就只有我,还有这份心心念念的热情了!呵呵!</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班车终于上路了!<br> 一个字:热! <br> 二个字:熟了!<br>  三个字:真要命!<br>  临出门涂了点粉,本来想着荣(容)归故里的,几一抹,全污了,满脸颜浆,成了花猫! </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静谧!祥和!回归!<br>  迎面拂来的风,似母亲轻捋发丝的手;熟悉的泥土味,洋溢着乡亲们热情问候的气息。眼里心里倾刻间荡漾了温柔,看到的一切都在微笑,像亲人敞开的怀抱!</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铺天盖地的绿!方方块块的稻田,齐齐整整的秧苗像草坪,像绿绒地毯!微风拂过,又似层层翻涌的绿浪了!<br> 还记得儿时,稻田里滥竽充数了许多形似秧苗的“椽子”(一种野草,与秧苗叶子的区别是:椽子的叶条稍微瘦长些,中间有一条白色的筋。没有经验者很难区分得出来。)天天起早摸黑地跟着妈妈,蹒在水田里鞠腰拔椽子。椽子长势强悍泼皮,此消彼长,往往是一块田前脚还没拔到头,后脚倒又长出好多好高来了,无穷无尽的!回头看看觉得腰更酸,背更疼了。<br>  更可怕的是,秧田里还有一种比蚂蝗更厉害的火蛆子,专门叮皮吸血轻易不肯松口。天天蹒在水田里拔椽子,被火蛆子叮上是常有的事,要用盐淹用火烫才能让它松口,然后被叮处就又疼又痒红肿了一大片。一个酷暑忙活下来,晒得背脊黑脖子黑全身黑,双脚沤得发白发麻还发胀。暑期,最恨秧田的椽子!最怕秧田的火蛆子! <br>  还有场上黄豆田里的草,也要薅干净了,以杜绝疯长的杂草喧宾夺主,抢占了黄豆的地盘和营养。黄豆草需要人前倾了身体,握着锄头仔细小心轻轻地锄。对于身材瘦小的我,这动作,够呛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每次剥黄豆时,我一粒都舍不得丢。农活,都不轻松。农人,着实辛苦!</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恪尽职守的打水机,负责给秧田打水,越是酷夏,打水越要频繁,秧苗怕干。<br> 儿时,我们会在打水机口上绑一串网,然后坐在打水机头上感觉臀下水流的振频,看被从河里抽吸上来的鱼儿随着水柱喷射而出,又被挡在网里,晕头转向。等打水机停止喷水后,解网取鱼,谁家秧田的鱼就归谁家。有时,我们会故意滑落机塘,滚一身污泥再爬上田梗,就是喜欢被父母们嗔骂泥猴的那种感觉。秧田,生机盎然的秧田,丰盈博大的秧田,晚上,还要来。 <br> 晚上,唤上几个伙伴,拿了装尿素的空蛇皮袋,提上手电筒,去秧田里逮“田鸡”(青蛙)。我们沿着田埂寻着蛙声走,手电筒照着田梗两边,伸长脖子,瞪大双眼,仔细敏锐地搜索。别看青蛙平常一蹦三尺高,遇上电简光,它就好奇了,一动不动地,傻傻地盯着光线看,非常可爱地束手就擒。准确地说不是逮不是捉,其实就是捡。一捡半蛇皮袋,顺手再揪把韭菜带回家。<br> 剥田鸡皮就像给它脱衣服一样简单,一脱到底,回家的路上就开始剥上了。到家已经差不多剥好了,有的还光着身子在动呢。是有些残忍了。其实,青蛙是人类朋友,专门吃害虫,已经受到国家的明文保护,禁止捕捉!不过现在秧田里都使用上了各种高科技的农药,青蛙连同害虫,都没有了!都没敌得过农药,都消失了!!殊途同归了!!!“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唉!那情那景不再现了,鸣蝉青蛙萤火虫,昔时烟火昔时乐啊!<br> 农人就喜欢吃个出水鲜。土灶架上火,剥好皮的田鸡洗干净了油热下锅,爆炒两下白水煮,煮到那一片片蒜瓣一样的田鸡肉筷子一挑就能离开骨头时,漫上韭菜,沸了即开锅。哪怕折腾到半夜,也要吃几口才肯入睡的。哎哟!那鲜美醇厚的滋味,今生再难求了!<br>  明晨,照例早起。下田,薅草,打水,逮龙虾,药沼虾,叉黑鱼,摸歪歪(河蚌),用凤仙花捣烂了包红指甲,捉萤火虫……<br>  童年,乐趣无穷。农村,富饶迷人!</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退出历史舞台的瓦缸和坛子!以前的用途可大了,储水,储米,储酒,储油,堪称粮仓了。还可以装自制的大棵子水咸菜,罗卜干子,酱油豆子,苋菜箍。嘿,罗卜干子伴山芋粥,酱油豆子炖豆腐,苋菜箍沤冬瓜,老咸菜蒸咸肉,那可是很有时代特征的农村风味哟! </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立了夏,桌子板凳往外拉,捧着大碗嗒呱话,薄粥喝掉三大碗,牛皮吹呃一旮巷。” 农村人凡事赶早。一到晌午,便早早地烧上一锅白米粥,炒一盘山芋藤,煮几个腌臭了的咸鸭蛋(好的省着待客送人呢),再拌上一盘黄瓜菜。小桌子摆到天井里,白米粥盛进牛头盘里凉(一种比瓦缸小的瓦盆),锅里焐上洗澡水。喂猪食,搌凉垫,掸帐子。捧上粥碗,跟着趿拉着拖搭子的老妈,巷子两边喝粥的人群当中找缝插。等会老爸咪完小酒,也会捧了粥碗趿拉出来的。吃吃说说,荤段子不断。“夜饭夜饭,吃到鸭子生蛋。带吃带玩,吃到鸭子放栏。”就是这样的习俗,顿顿不捧出去侃上几句,听上几句,好像就食之无味了,甚至怅然若失了,继而夜不能寐了! <br>  现如今,这种约定俗成的集体习惯,已然成为了一种集体记忆,若隐若现在漂泊他乡的游子们的梦境里,绵延成一条长长的思乡之带,魂牵故里!</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送货上门”,码头,翘板,班船,农用水泥船。这些特定时期的固有名词,连同村上古稀的老人,和那些越来越说得少的家乡话,就这样默默地蛰伏在村庄的每个角落,渐渐地淡出于人们的视听范围了。<br> 记得小时候,每隔十天半个月,送货上门的船就会来一次。停在村上最主要的巷子头,最大的码头子上。高音喇叭喊一通,唱几段。全村人就都听见了,就都兴高采烈了,就都要来船上兜一圈。船是从头到尾樿了篷子的,篷子里竖着两排货架,放着农人们必须的生活用品。油盐酱醋,锅碗瓢盆,汗衫裤衩卫生纸卫生带,烟酒鞋袜……琳琅满目一应俱全,就像现在的超市。不过那时的感觉,比进超市兴奋新奇多了。每次我都进去看,好奇地翻东摸西,摆弄研究,我属于淘气小孩那一类。<br> 村里稍微光景好点的人家,会有一条农用三吨敞口水泥船。用于交公粮,卖棉花,拿草(将田里打完稻、麦、棉花的稻草麦杆棉花杆子运到家门口,堆成草堆,留着煮饭烧火用)。也有撑船下田薅草的。中午累了,可以将篙子挑在船中舱,搭上块油布,遮一处阴凉,躺在中舱底睡一觉。舱底跟水就隔着一层水泥皮,每次我都有睡在东海龙宫的遐想!<br>  最记得跟着大人们随船上镇交公粮的情景。大人们前一天将粮食装进蛇皮袋子,扎了口,用大秤一袋一袋的全部过了秤。第二天很早很早地起来,把所有粮袋扛上船。煮了菜糯米饭,挖上一小撮猪油拌在饭碗里趁热吃了,再带些饭上船。紧早把船往镇上撑,赶着去抢粮站的码头。去迟了,要排很远的队,甚至会排到午后。所有等着交粮的船全都乱七八糟地挤在码头四周围,你碰他磕的,送粮打架是常事。吵吵嚷嚷着,推推搡搡着,一打就是一撮子,全都村村相护着。<br>  打就打呗,都是耕田的汉子,谁怕谁呢! 我们小孩子们稀罕的是,等粮食卖完了,就可以跟着大人们去镇上逛一逛,吃上一海碗热气腾腾香辣辣的小馄饨,或者几个热腾腾的大肉包,大麻团之类。如果我们央求,还可以再带几个金刚脐回家。呵呵!那些美味哟!只可惜,现在金刚脐难找了!</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小桥,绿水和游鱼! <br> 水面上聚了好多小鱼儿!其实我是很轻很轻的靠近的,只是想随兴抓个景,它们却不动声色地与我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br>  哈!机灵的家乡小鱼儿,还跟我认生了! 记得儿时洗澡,我一猛子就能钻到对过呢!比鱼儿还猛!<br>  跟着男孩子们跳过一次“大桥”(细伢子们眼里口里的大),落势没调好,平拍了肚皮,疼得呲牙咧嘴。后来洗澡再不敢跳“大桥”了!</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br> 小桥故事多啊!<br> 小桥上站着的男子叫聪干。聪干是个单纯简单的人,年龄不详,肯定比我大。印象中,聪干一生当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座小桥上。从早到晚,日复一日地看着下田收工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着上镇归家的人们乘兴而去满载而归,看着上学放假的孩子年少追梦茁壮成长。看到投缘人,看到高兴时,聪干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你走上一段“懒王,不做!懒王,不做!”嘴里喊几声,然后又会在你不经意间离开…… <br> 我也是被聪干看着长大的孩子。那时候我还小,聪干正青年。听大人们讲,聪干有个哥哥,特别聪明。后来聪干的妈妈带着他哥哥,去参加了一次不知道是他家谁的葬礼,据说是入殡时,聪干的哥哥不合时宜地挥舞了孝棒。这个突兀的举动,是犯了大忌了。按照老人们的规矩,棺材入坑时,除了负冲的人,其他人是绝对不能有言语和动作的。后来聪干妈一顺儿又生了聪干和两个弟弟,一顺儿三个全成了单纯简单的人,而且一个比一个简单。后来聪干那个聪明的哥哥学业有成,到哪个城市落地生根去了。后来聪干的爸爸妈妈相继去了天堂,就剩下聪干和两个弟弟相依为命了!后来聪干和两个弟弟就靠大队里给些补贴,留村民们东一口西一口地共同抚养着。“该派啊!全是孝棒惹的祸啊!”村民们总是这样唏嘘感叹着。<br> 儿时的我和聪干交情不错,挺投缘的。<br> “懒王!不做!”聪干简单地嘟囔着,娴熟地往灶膛内塞草把。 <br> “火小点!臭聪干!”我小大人似的警告聪干。我是在炒蚕豆,给爸爸准备晚上下酒的蒜煮炒蚕豆。炒蚕豆需要有人配合着烧火,才不至于手忙脚乱。聪干烧火最拿手,全村人都乐意聪干烧火。特别是逢上婚丧嫁娶时,聪干就是铁杆的火头军,聪干的弟弟们就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 <br>  蚕豆炒熟了炒脆了,盛上一簸箕留着纳凉时嚼,留在锅里的蚕豆淹上水,继续煮,煮烂了,煮胀了,洒点盐,淋上菜籽油,拍上大蒜头子,盛到碗里,怎么吃怎么香! <br>  “一个蚕豆三个屁,三个蚕豆唱大戏,今天晚上聪干一家都唱戏。”晚饭准备就绪,抓几把蚕豆给聪干,我就喜欢拿聪干编顺口溜,然后指着聪干哈哈大笑不止,聪干也呵呵呵地笑,脸上黑汗涔涔地陪着我不明所以没心没肺地一起笑…… </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搬张凳子桥上来乘凉!<br> 只可惜,今晚寥寥可数人气稀缺啊!老人们静静端坐桥头一旁,默默然任晚风拂面,看桥下微波。许久许久才嗒上一两句话。 <br> “门更字哪嘎上镇啊?回头带几根丝瓜子马恩嘎二伙啊?”<br> “哈有上兴化滴啊?淘恩带几个乌条黄瓜去啊?”<br> “恩嘎那个在上海亮,么的办法带啊哇。去他呆自嘎买啊七个。嘎来瓜乌茄儿海个长个满呃,哈就么处去亮。”<br> “嗯昂,嗯昂,过两天恩上苏州小伙嘎亮,又认不得你嘎二头住哪块,么得用啊哇!”<br> ……<br> 没几个人,也没几句话。说的,也就儿子女儿那几桩事,大家都耳熟能详了。愁的,也就门前屋后那些姿意猛长的瓜果蔬菜,长肥了,长满了,来不及吃。能吃的人大都不在家了,能做的成年人全都漂流到各大城市打工经商赚钱了,能玩的孩童们也都迁徙到城市学校了,暑期还要忙着培训补习各种功课呢!<br>  几句话零零散散地飘过后,便又是长时间的寂寥。沉默,沉默,不知道大家都在默然些什么,谈兴很不浓,好像都懒得开口了。整座小桥,就只是一道无声的风景照。几分苍凉,几分失落,几分衰老。<br>  记得以前,电总是来得断断续续的不及时。买得起电风扇的人家也不多,买了的少数几家,睡觉之前也舍不得长时间的使用。而且,电风扇吹出的是硬风,火风,呼呼的粘在身上没多大凉意,总觉得没有桥上的河风来得湿润凉爽体贴。于是,人们都习惯到桥上乘凉。这头到那头,满满一桥人,家长里短荤素段子此起彼伏,男人女人的笑声经久不息,孩子们走马灯一样穿来溜去躲猫猫捉迷藏。夜空中繁星点点,小桥上河风习习,萤火虫纷飞起舞,村子周围蛙声一片,遥相呼应着村中央的蟋蟀声。那时的夜晚,是迷人的,是撩人的,是醉人的。</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就是这座小桥,我曾来来回回走过千千万万遍!<br> 桥的那头,住着我的表哥。我在唐泽小学的楼下读三年级时,他在楼上读六年级。一不小心,表哥听说了我的聪明。于是,每天趴在我教室的窗口,来来回回地问我无数个谜语成语诗句各种各样的智力题。傻傻的表哥,每天都要踢踢踏踏楼上楼下窜上几十遍,窜得满头大汗,还乐此不疲坚持不懈。其实我心里早就知道,表哥是窜到楼上教室里,去偷看藏在书包里的日历本上的小知识了,他是看一题就窜下来问我一次。嘿嘿!小样的傻表哥,累不死他!全村的日历又不是只有他家一本,我都已经能倒背如流了!哈哈!<br> 傻表哥不但能窜,还爱玩,特调皮!表哥斗瘸子特别历害,斗遍小学无对手。有一次庄上放电影,晚上他和放电影人的儿子斗瘸子。只斗了一下,直痛得呼天号地。因为他那一斗是用了全力了,是奋力一拱。因为对方就是个瘸子,迎接他的是条不锈钢的腿,假肢!以后,再有人喊表哥斗瘸子,表哥总要先捞起对方裤管,用手摸一下,核实了才敢参战。<br> 我小学阶段最后一次见到表哥是在他初一开学前一天。那天他跪在瓜子片上,两臂伸直撑着地,吭着头,一脸沮丧。他老爸正在气势汹汹地往家扛一扇扇的木门。原来表哥给几个邻居家的门锁眼全部堵上了铅笔的芯。表叔也是气糊涂了,没有直接就在门上敲锁,却是将人家大门御了下来,还扛回家,真是弄不明白他接下来的步骤。<br> “懒王!不做!”跟着我的聪干冒出来一句话,他也就只记得这一句。<br> “不怕跪搓板,就怕瓜子片!”表哥懊恼地嘟哝。<br> “跪搓板,跪搓板。”聪干兴高采烈地学舌刚刚听到的名词。聪干对于有些熟悉的词语会跟着当场重复说几句,不过隔一会就又会忘了。表叔狠狠地斜瞪聪干,我连忙带着他撤退。<br> 表哥是独子,后来初高中被表叔送去名校就读了。再见表哥,我已读初二,他读高二,是在初二第一学期的寒假。一天下午我从小桥上走过,看到聪干蹲在桥中间朝下看,嘴里重复着:“哈不冷,哈不冷。”<br> 我也朝桥下看,呀!桥下是一位少年在冬泳!<br> 午后的阳光温暖地怀抱着大地,青绿透明的水面上粼粼地泛着金色的光,无风也无浪,四周无人,人都懒洋洋地窝在家门口晒太阳呢。少年挥着强劲的臂膀,有节奏地划着水。“浪里白条,水中蛟龙。”两个成语倏忽跳入我的大脑。我被吸引,也在桥中间蹲下身细看。<br> “嗨!表妹你好,哥做几个标准的泳姿给你看看哈!”水中少年仰起了头,在对我说话,普通话!<br> 天啦,是表哥!几年不见,他长大了!成长,是一件多么不知不觉的事啊!他长长了!双腿健硕,身材修长,瘦腰,阔肩,胸肌强壮,长胳膊长脖子,皮肤白晰,面容俊朗。要命的是他的嗓音也变了,沙沙的,底气充实的,亲切的,动听的,普通话。表哥这几年变化太大了!他的身材他的面容他的声音,全变了,变得那么阳刚那么完美那么青春那么让人面红心跳!<br> 表哥在水里仰、翻、穿、划,做着他的标准泳姿。我窘迫无措地看了一会便羞涩地走了,我不好意思和表哥对话。<br> “喂,表妹,我晚上去听你奶奶说白茄!”表哥在水中冲我喊。<br>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光照亮了我……”我仓促地逃离桥头,想起了夹在日记本里的费翔的明信片和费翔的歌。<br>  <br>  <br> </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我的奶奶,皮肤细腻白净,五官福气,肥胖庸肿,身为农人,一辈子没下过田,打理家务也不麻利。奶奶以前是地主家的千金,她不会干农活。她的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全是自生自灭长大,自拼自闯成家立业的。奶奶喜欢说白茄,心宽,爷爷刚去世不久,也看不出她太多的情绪变化,只是喝酒更厉害了。<br> 夏天的晚上,奶奶总是搬两张大秦凳,并到一起放在巷子边,然后躺在凳子上, 摇着蒲扇说她打小记住的白茄。说得绘声绘色,生动有趣,每天晚上奶奶的周围总是围了好多听白茄的人,有大人有小孩。奶奶不识字,奶奶的记忆象水龙头,一打开就滔滔不绝地流出许多故事来,源远流长。 <br> 奶奶正常不喝茶,喝酒,以酒当茶!说书说渴了就呷几口酒,大麦烧的酒,有时喝好多好多,奇怪的是从来没见到她醉过。<br> 奶奶也念经修心,但是她不吃斋,她喜欢吃肉包子和薰烧肉和馄饨。“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小的时候,吃包子不吃皮只吃馅,从早到晚地看戏听评书,天天还有馄饨当午茶。”奶奶常常讲这句话,我永永远远地记住了。<br> 晚上,表哥如约而至。表哥穿一件白背心,军绿的裤子束在背心上,用的是解放军们束腰的那种皮带。浓眉大眼,双眼皮高鼻梁,五官组合得干净利索帅气逼人。表哥给我带来一本武侠小说《绝代双骄》,作者古龙。<br> “ 江湖中有耳朵的人,绝无一人没有听见过"玉郎"江 枫和燕南天这两人的名字;江湖中有眼睛的人,也绝无一人不想瞧瞧江 枫的绝世风采和燕南天的绝代神功。<br>  “只因为任何人都知道,世上绝没有一个少女能抵挡江 枫的微微一笑,也绝没有一个英雄能抵挡燕南天的轻轻一剑!任何人都相信,燕南天的剑非但能在百万军中取主帅之首级,也能将一根头发分成两根,而江 枫的笑,却可令少女的心碎。”<br> 翻开小说只看了两段话,我便深深的喜欢上了,痴痴地入迷了。 我不知道用怎样的语言,才能精准地表达出我当时的如获至宝喜爱之极感激之极的热烈情绪。表哥,给我带来的全是第一。这是我第一次看小说,非常有滋味的武侠小说!以前我都只是借看到日历和画书。这是我第一次发现,语文课本之外,还有另一种如此吸引人的语句。让人如饥似渴目不转睛,追随着那些跌宕起伏的文字一路飞奔不肯停息。这是我第一次知道,社会之外,还有另一种江湖和许多未曾听过稀奇可爱的姓氏。江湖里的男女,竟是如此的郎才女貌,武功盖世,出凡脱俗。<br> “表哥,你会武功吗?”我有所期待地抬头问。小说里绝世风采的江枫,我已第一时间给他安上了原型,毫无疑问,就是表哥那样的。然后是拥有绝代神功的燕南天,我愿意想象他也是长得表哥那样的。<br> “哈哈哈!这么快就中毒啦?”表哥在我额头上弹了一记,爽朗地笑。天啊!那真是江枫的笑哎!令人心碎,令人呼吸困难。<br> 表哥请求我奶奶说了一段薛仁贵征东。听完后表哥赞叹,说如果我奶奶识字的话,绝对能写书了,绝对会是当代的名女子。奶奶高兴地笑,高兴地送表哥出门。我坐着没动,我被古龙征服控制了。<br> 因为太喜欢《绝代双骄》,又因为担心被表哥提问。我如痴如醉,反反复复地看了不下十遍,直到书中每一个人物的表情动作语言,甚至于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记得差不多时,才恋恋不舍地去还表哥书。这时已是年后,表哥提前开学走了,没遇到人,我留下了书。有些自责又有些窃喜还有些失落和思念。<br> 初二第二学期的暑假一开始,我便来来回回地经过小桥去探听表哥回来的消息了,我要还他《绝代双骄》。那年夏天,我也已经出落成一个还算标志的女孩子了。每天,我都早早地就用洗发精漂洗了长发,用香皂仔细认真地洗澡,然后洒上花露水,然后还拍上痱子粉,然后把额前的流海用发夹绕弯了,然后长发飘飘整整齐齐清清爽爽地去等表哥。<br> 走过小桥千千万万遍后,终于在一个月圆的夜晚,我又听到了表哥醉人的笑声。 <br> 那晚,我穿了刚刚裁做的乔其纱黄白条纹短袖小褂子,领口结一个低低的蝴蝶结,穿了白色的齐膝盖的百褶裙和一双干干净净的白色凉鞋。我扎了高高的马尾辫,长长的发梢柔软飘逸地垂挂在后臀上,伴随着我的脚步有节律地上下弹跳左右甩摆着。月亮丰满圆润地沐浴在夜空,萤火虫漫天飞舞如嫦娥浴池里的点点玫瑰花瓣,星星是嬉戏的精灵。狭长的小巷明亮地婉延至表哥家的方向,如一条透明的蚕丝带。快乐的聪干快乐地跟着我,一路快乐的喊:“懒王,不做!懒王,不做!……”<br> “呵呵!是同学,是同学,去买冰棍,借过,借过……”是表哥在从桥上乘凉的人群当中找路走。<br> 我还在小桥头,就听到了表哥的笑语声。这声音莫名地让人心碎,让人有想掉泪的冲动。我双手捧书紧压胸口,抿了嘴唇靠在墙上,等表哥过来,心像兔子一样狂跳不止。<br> “嗯?表妹?你在这?”表哥跑到了桥头,表哥看到了我。<br> “嗯!还你书!”我干巴地眨眼,递上书,找不到其他语言。表哥神采飞扬,更加风流倜傥了!<br> “哈?这书就是送给你的啊!不要还!不要还!走吧!咱们去买赤豆棒冰和汽水,吃完了哥去给你们逮莹火虫。逮上两瓶,你和这位姐一人一瓶,挂在帐子里,做天上最明亮的星星!”<br> 表哥热情的邀请我。半圈在表哥臂弯里的那位娇柔美丽的姐也伸了手来拉我。<br> “我不去了!”我将书挡在胸口,后背贴紧了墙,努力控制了声音不打颤,努力站直了身体等他们走。<br> 他们走了,他们幸福甜蜜地走了。青春的身影相互依偎,上下牵搭的双臂十指相扣。紧挨的头颅耳鬓厮磨。<br> 斗转星移,风云际会,电光石火,我受到了沉闷的一击,是来自江湖的力道,震得我天旋地转心焚骨碎!<br> 那一晚我回家便上了床。纱布帐子密不透风,我热的喘不过气,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将《绝代双骄》甩在踏板上,又捡起来甩上床尾,最后又用脚勾到床头。我将头枕在书上闭紧了双眼,任泪水和汗水一起将自己淹没。我抿紧了嘴唇蜷在床上,痛苦地感受着每个毛孔的失落和忧伤。<br> 送货上门的船上,高音喇叭里反复播放着韩宝仪的歌:<br>“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br>  <br>  </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青春难忘!因为在那青葱懵懂多愁善感的年龄,我们曾经遇见过几个美丽忧伤令人动容又失落哭泣的瞬间,曾经深藏过几个天知地知自己知的粉红色的回忆!<br> “其实早就相识,只是缘分不够……”那一晚,我哀怨无限地放纵思绪虚无缥缈,直至深夜。<br> “失火啦!失火啦!救命啊!救命啊!”午夜时分划破苍穹惊雷炸裂的声音,凄厉急促恐惧荡漾。狗开始叫,人们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我家鸡窝里的鸡也在咕咕咕咕地集体骚动着。全村的狗一个跟着一个全部吠了起来,人群的嘈杂声也越来越大。尽管心灰意懒,我也爬了起来。各种声音混合成的灾难恐惧氛围和空气当中焦灼烟薰的气味,让人躺不住。<br> 聪干家失火了!根据聪干只言片语的解释来推断:是天太热了,热得聪干的两个弟弟睡不着觉,半夜爬起来玩。两个人坐在踏板上,拿了两根线,你碰他的,他碰你的,好玩就好玩的是那两根线头一碰就冒火花,滋滋滋的响,火花灿灿飞飞的。两个弟弟就笑,就一直玩,聪干喊他们“候告”(睡觉)也不肯候。后来聪干也起来玩了,线只有两个断头,于是三个人就抢,抢着抢着就抢到了床上,抢着抢着帐子就起火了。三个单纯简单的人啊!他们不知道他们玩的是家里断开来的电灯线;他们也不知道那灿烂的火花能点燃帐子能引起熊熊大火;他们更不知道大火能烧掉房屋还能烧死人!<br> 最先发现火情的是住在聪干家前排房子里的村长夫人。等她被浓烟热浪呛咳热醒跑出门去看时,聪干家的房子已烧了一小半了,火光冲天,热浪滚滚,只有聪干和一个弟弟跑出了屋外,另一个弟弟还在屋里。村长夫人立即喊开了救火救命,便立即回家背了老母亲往别处转移,恰巧当晚村长不在家。纷纷赶到的人们听说是电走火,就不敢用水来救火了,怕水导电,只得拿村长家的电话反复拨打119。人们七嘴八舌地围着聪干问情况,帮着村长妇人搬值钱的家当,焦急无奈地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跺脚等着消防官兵的到来。<br> “ 哈不出来!哈不出来!三伙躲帐子里哈不出来,哈热杀人呢!”聪干看着自家的木门化成灰也没看到三伙出来,聪干着急地等着弟弟。<br> 个把小时后,消防车来了,但是巷子太小,开不进来。最后几个消防队员来看了一下,又走了。火已经自己渐渐灭了锋芒了,没啥可烧的了。能烧的全烧了,剩下的几面砖头墙没法烧了。旧帐子,破棉胎,坏家俱,茅草屋顶,床和三伙全被烧干净了!幸好当夜无风,高处的高压线有惊无险,村长家的房子也不曾碍事。人们纷纷离去,纷纷叹息着:“唉!三伙啊!”<br> 疾病,意外,对别人来说,是一种灾祸,一种倒霉催的。对当事人来说,则是一种伤筋动骨,一种家破人亡,一种生离死别,一种劫后余生。没有经历劫难的人不懂得话幸福,没有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语人生!<br> 聪干和弟弟相互紧挨着蹲在废墟边等三伙,等了一夜。清晨,聪干在原来床的位置捡到一条白色的没烧透的长骨头。有人说那大概是三伙的腿骨。聪干抓住那条腿骨哭了:“喊你出来的!喊你出来的!你又不听话!你啊晓得疼啊?”平时聪干难得会说这么多话,聪干的眼泪和伤心真真切切地流淌着,发自肺腑的,催人泪下的。<br> “不哭,聪干不哭,三伙上妈妈那块了!”人们抹着眼泪劝聪干。<br>  中午,聪干的哥哥赶了回来。聪干哥先向村民们深深地鞠了躬,然后请村民们帮忙意思性地把三伙葬了。又请村干部帮忙,给聪干和另一个弟弟在原来的学校幼儿园处安置了新家。聪干哥离开前流了泪,又向村民们鞠了躬。<br>  “是啊,么得办法啊,城里房子小啊!一个人背不住一帮子啊!”善良的村民们理解体贴聪干哥,纷纷地做承诺安慰着聪干哥,“走吧!走吧!我们大家都会照顾着的!”</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br> 日子没有因为某种悲剧而停滞,时间的长河波涛汹涌一路向前方,春夏秋冬四季轮换年复一年,公平的太阳和雨露均匀地泼洒在那条弯弯曲曲瘦瘦长长的通镇小道上。从起点出发,一拨又一拨的人群,流向了广阔的远方。<br> 我的奶奶,也随着打工的儿女们,漂泊去了戴南。永不生锈的钢城戴南啊,寸土寸金,血汗里面炼银两。奶奶或窝居于大儿子租住的狭小平房里,或蜷缩在小儿子的住家小船上。没人听书了,没人唠嗑了,没人有时间闲着陪她了,奶奶孤寂寂飘零在他乡。改革开放的春风啊,吹得人们热血沸腾斗志昂扬,唯独这一批老者,被历史颠覆得无所适从了。奶奶的寂寞思念一直持续着,直到有一年的夏天,奶奶热得中暑了。那一年奶奶八十一岁,头发微白,牙齿健全,思维清晰,一身福相。奶奶中暑后一个星期便辞世了,安息在了生她养她一辈子的故乡。如果当时环境条件好点,如果能再等几年。奶奶,就可以看到她的孙子们鱼跃龙门开枝散叶争奇斗艳了!<br> 如今,我已人到中年,聪干也老了,天天伴着一群誓死不肯离乡的老人,日日重复着那句话:“懒王!不做!懒王!不做!……”<br> 村还是那座村,河还是那条河,乡蕴依旧,乡愁绵延!叶落要归根,人老念还乡,小村待发展!<br> 多想,多想盘几座庭院。<br> 一座住上全村的老人。老人们栽种了满庭院的鲜花和绿草,瓜果和蔬菜,每天热情不退的修花除草施肥收获,弄出了满园的清香。然后于清晨,于黄昏,于葡萄架下,于槐树阴里,于老井旁,打一套太极,摆几颗棋子,呷两口老酒,谈谈青春谈谈过往,把日子,过成最滋润的模样。<br> 另一座造成最生态的幼儿园。聘请最多情的老师,带领孩子们到田间河旁,看日出,听鸟语,闻花香,陪虫爬,跟着秧苗摇曳向上;带领孩子们到老人们的庭院作客,吃瓜择菜听书嬉耍,共享天伦,快乐成长。最真实的自然,不能少了最天真的孩子们的参与!<br> 再一座,造成免费的旅房。旅房的四壁,全是落地的玻璃窗。让疲于奔命的身心慢下来,让海量信息的轰炸停下来,让游子们棉麻布衣粗茶淡饭尝尝最原生态的太阳味道,看看正欲破土的幼苗,摸摸含苞待放的花朵,掂掂瓜熟蒂落的硕果。慢下来!慢下来聆听万物的声音,聆听自然的乐章!<br>  然后,慕名的游客和钟情的归人怦然心动达成了共识:建一座蓝天白云青松绿水欢声笑语的全息生态唐泽村!造几处亭墅,亭墅里琴棋书画,古色古香;挖几顷蟹塘,蟹塘中荷花摇曳,千姿百态;育数排大棚,大棚里瓜果生香,随意采摘;通几条大道,大道旁菜花似海,蝶舞蜂忙!<br>  如此,当我老了,走不动了,也就不虚此行,不枉此生,不羡渊明,只恋此地景,只悦此生情了!</font></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