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年，我在胜利小学当老师

春暖花还开

假如以唯物辩证的眼光看问题，一个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其间遇到什么人、经历什么事，看似偶然实则必然，都是内外因交互作用的结果。所谓的有因必有果，所谓的命运天注定，便是这种根由的另一种说辞。

记得19岁师范毕业前夕，当同学们都不得不为可能影响命运的毕业分配考虑，为留校或进入城区大校变戏法时，我的想法却是怎么能分到离家近一点的学校。因为家里遭遇特殊变故，需要我就近工作以备照料。

为了这个小小的心愿，情急之下我想到了给县教育局写信，陈述理由种种:父母年迈多病，几个弟妹年幼上学，在家务农的二哥因病突然去世，七零八落的家计需要我助力过坎，惟此方能安心敬业，以报国家养育之恩。

本来也就争取一下的意思，不曾想我的请求竟被领导恩准。秋季开学前夕，按约定去县教育局听工作派遣，就得到我被分配胜利小学任教的安排。在当时毕业生原则上分配偏远山区校的规则下，这实际上已是一个破例。

胜利小学，位于我们邻村胜利村的村部旁边。以前去街上的中学，每次从不远处路过，竟然不知土院墙围起，三四亩见方的这处校园里，容纳着可供五个年级近200名学生上课、集会、活动，10多位老师办公、开会、办灶的校舍。

走进校门，中路西侧，靠后是两排教室，靠前是供同学们集合的小院落，院落西侧是一小三间的会议室，其南边的小角房是灶房。中路东侧，后边是菜地、厕所，前边是两排教室，老师们的办公室就设在四排教室靠中路的两侧。

假如以现在的眼光看，那时的这所小学办学条件不算很好。但自小农村里长大，对各种艰苦习以为常，又承蒙中师学校教育理想催生过的人，一们心事热烫烫的是怎样扎根乡村教育，践行“学高为师，身正为范”的初心理想。

当时的学校校长曹先生，是我高中一位同学的父亲，也许就是因为这层缘故，他对我可以有更多的了解，也有更多的信任。最初给我的工作任务，就是当班主任并任教四年级一个班的全部课程，为下一年的毕业冲刺做准备。

这样的安排，等于每天从早到晚都得跟着一班学生连轴转，但同时也就有了在完成工作任务前提下，灵活安排工作进程的自主权。那时候的学校比较清静，教学之外的杂务冲击少，教学之外我还能继续基于理想爱好的个性务作。

每天早起，沿着校外的村道慢跑一圈，找一处寂静的田埂，进行一段沉静的阅读，然后迎接学生走进校门开始晨读，陪读期间再温习一遍当天要教的课程，早上语数两科，饭后其它课程，下午陪伴学生作业并批改，晚上备课写教案或搞点小练笔，生活匆促而沉静。

当时的老师宿舍紧缺，老师们多的两三人一起办公，几位民请教师平时都是回家住宿。我被安排和郭宏旺老师同室办公，办公室兼宿舍就在西一排正对校门的地方，东侧是校长办公室，西侧就是我任课班级的教室。

郭老师长我1岁，当时也未成家，我们的所需也就单纯。那间10多平米的单间房砌过两个单人床，安放上两套办公桌椅，并为学校仅有的一台脚踏琴留下安放之地后，所剩空间已很有限，但相比别的老师这已是高配。

在胜利小学，我总共教书四年半，其间四五年级的小循环完成两个半。新手老师带班上课，主要靠的热情和悟性，第一轮的五年级毕业复习，熟通了小学语数的各册内容，第二轮能熟练现编题目组织系列变式训练，好成绩似乎就是自然而然的。

那时候还没有完善的统考，一般的中期期末考试还由学校自行组织，但毕业班的升学考试必定由学区甚至县局统一组织，考后还有评比奖罚。记得我的第一轮毕业班有奖状和包包带回，第二轮迟到的奖励是县局发的证书和被面。

记得第二轮的毕业考，班上30多名学生语数双科优秀率100％，数学100分学生占到三分之一。这样的成绩，注定了学校的学年获奖，成绩出来时，曹校长第一个过来报喜，兴奋得脸膛赤红，连说“厉害，厉害，算我没有看走眼。”

其实要说这起步的好，根源还在当时学校的教风学风优良。那时的曹校长善于纳贤，现在回想起来，留任胜利小学的多是不错的老师，或是学识功底不薄，或是做事严谨勤勉，大家互帮互助，你追我赶，工作不愁干不好。

在胜利小学，我学会了如何凭爱心和诚心走近学生，学会了如何凭耐心和细心教好学生。在这所小学，周内早晚两顿和其他几位老师搭伙自炊，我也学会了炒菜幹面，以简单伙食喂饱肚子——这一乡村教师的必备基本功。

在胜利小学，我先后陪伴过两任校长，待人朴实热诚的曹校长，博学严谨，干到县政府办主任，并干到市上去的于校长，先后结识了近20多名值得永远敬重铭记的好师友。当然，也是在该校教书的第四个年头我结婚成家。

从小学老师干起，在胜利小学，我收获了我教书生涯的较好开端，也开启了向诗与远方缓缓迈进的步伐。那个间或之间会徒步回家帮父母一把的人，那个匆匆奔走在田间小道，随着包里收音机文学节目驰骋梦想的人，命运注定不会辜负他。

八十年代，是人心思进的年代，敢想敢干，勇于追梦，文凭热、自学热、创业热、下海热，样样令人心动，而尤以文学朝圣成为青年人的最爱。那时，我们挣弹出了农门的几个上下届同学，都是意气风发的文学信徒。

平日忙于工作，暑假也要帮着家里干活，寒假可就不想消停。也不知谁的倡仪，大家一齐响应，寒假就成了我们驰骋梦想的时机，我们七八个同学结伴，每家几天的串游走动，开展了类似文学沙龙的交流活动。

从什字东塬到西塬，志同道合的人凑在一起，不打扑克不掀牛九，或传阅到手的好书，或分享阅读心得，或讲说工作遭遇，或交流对一些社会现象的看法，从国家形势到个人前途，核心议题就是不能辜负好时光。

那时候电影《人生》已经上映，路遥的小说《平凡的世界》正在电台热播，效法高加林式的个人奋斗，探讨如何把握自我命运，对于各位同学，彼此都有些具体的意见和建议，而这段交往对每位参与者都产生了莫大的影响。

也许就是这种影响的结果，我渐渐明白自己内心早就潜藏一个专心从文的梦想。于是，当得知有个中文进修机会时，我鼓足勇气报名参加招考，并如愿获得三年带薪学习机会，毕业后分配上良中学，从此成为专职语文教师。

时光匆匆难遮挽，青春芳华转瞬去。转眼之间，我已走完41年的从教历程，告别孜孜以求，勤恳敬业的教育岗位，纵有无限眷恋在心头，梦里常有的是上课铃声已经响过，东奔西撞却忘了年级班级，也找不到教室的情景。

而因为北沟乡新建中心小学，曾经一派兴旺景象的胜利小学生源锐减，早在六七年前就已停办，其校址被挪作他用，原校舍的旧迹已难寻觅。当年就读该校的学生已到中年，当年我们共事过的师友也多的已经告老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