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菱

圈圈儿

红 菱 圈圈儿 昨天夜里,红菱做了一个连她自己也羞于启齿的梦。 说来也怪,自打结婚来红菱和男人就是聚少离多,红菱从来也没有做过这样的梦。男人那时还在在镇上的广播站工作,一般是十天半月才回来一次,休息两三天后就又到镇里上班。男人是临时工一个月工资没有多少钱,还要在家里背小菜才多少落几个现钱补贴补贴家里。但红菱觉得满足,觉得光荣着呢。男人现在还是个临时工,说不准几年后就可以转正当干部了。队里的刘主任马组长不都是这样出吗。有时男人十几天不回来,红菱就会背些小菜晚上给男人送去,第二天一大早走上三十几里山路回家,然后又到田里的做事。 红菱清楚地记得,他们的儿子就是在结婚后第二次给男人送小菜的那天晚上在男人那窄小地单间窄窄的单人床上怀的。红菱觉得,那个时候,好像有使不完的劲,用不完的力气。整个人就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田里劳作,屋里杂事,灶前灶后,老人孩子,你只要稍稍地那么减一下油门,一天的事情就做不完就会成堆。把一天的事情的做完常常是夜里十一二点钟,毛手毛脚地洗洗身子,往床上一躺,一会就睡着了。一沾铺盖就和一个死人一样,有时候连儿子尿床了都不知道,母子俩就在儿子尿湿的床上睡一夜,哪里有什么梦做。用红菱自己的话说,三十岁以前,根本不知道梦是怎么做的。 三十一岁的时候,红菱做了一个梦,这个梦红菱记得很清楚。红菱梦见七岁的儿子去上学,戴着雪白的帽子,穿着雪白的衣裳。男人也是戴着白帽子,穿着白衣裳在后面送儿子。奇怪的是,男人还有件白衬衫,儿子从来没有穿过白衣服啊。 红菱把这个怪梦对公婆说了。公婆说,哎呀,难怪我今年身子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你说有病吧,又没得哪里疼哪里痒。你说人蛮舒服吧,又觉得这个人不知道哪里有根筋转不动。你做这个梦,说明你今年有孝服要穿戴,莫非是我今年活不长远了哦。 瞎子公爹说,你们和我一样啊,尽说些瞎话。 谁也没有把红菱做的一个梦放在心上,公婆也好好地活着,并没有身体很不舒服的现象。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半年的时间。那年的夏天好像特别长,秋天特别短。刚脱下短袖没有几天,转身就要穿棉衣生炉子烤火了。 季节好像从夏天一下子进入了冬天,但田里的有好多庄稼还没有收回来。红菱这几天一个人忙着抢收地里的玉米,人累得天一黑就只想睡。 这天红菱也是早早地就洗完澡睡下了,睡到半夜里红菱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叫她,一边叫还一边拍打着她的房屋门。红菱醒了仔细一听,是瞎子公爹的声音。公爹急促地喊孙子的名字,没有人应就直接红菱红菱地叫她的名字。 红菱忙扯亮电灯披了一件衣服起来给公爹开门,公爹没有进屋,只说,红菱你快些去看看他婆婆,她睡半夜里就只喊心窝儿里痛,这时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红菱一边说今天白天的还蛮好嘛一边跑到公婆睡得屋里。只见公婆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身上的棉衣都汗湿了。 红菱忙找了一个干毛巾给公婆擦汗。问,妈,您哪里不舒服啊。 公婆用手微微地指指着自己的胸。 红菱说,妈,您心里不舒服。您不着急,我这就在村长家里去打电话,连夜把您送到镇上去看。 公婆用手摆了两摆,又指了指自己。 红菱明白公婆的意思。公婆意思是说我不行了,不需要送了。 红菱对瞎子公爹说,您看到些妈,我到村长家里去给他打电话。 还是村长遇见多。村长说,红菱,电话我已经打了,他在那边联系车来接,我去叫几个人,先把人往镇上送,两边碰,快些。 红菱说那是的那是的,多谢村长了。 村长喊了七八个人把公婆抬了还不到三里路,公婆就咽气了。 公婆死后,瞎子公爹不会做饭,就只能跟了红菱和孙子。 红菱脾气好,瞎子公爹也是咸不渗水淡不加盐不多事,爷孙三代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男人东凑西凑,买了辆摩托车,回来的也很勤了。回来后,还可以在田里帮忙做些事,红菱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红菱对男人说,别人都在做平房,趁儿子还小,就是借点钱,我们也来做栋平房吧。 男人不同意,男人对红菱说。你再辛苦几年,我们凑点钱,把房子建到镇上去,地基我已经看好了,几时拿点钱就把这个事定下来。等房子建起来了,我们都到镇上去住,儿子读个书也方便些。 红菱说,那我们这里田啊山林呢。 男人说,便宜点租给人家种,肯定有人要。 到底是男人,看得就是比女人远。红菱想。但心里又犯起嘀咕来,要是住到了镇上,自己做点什么呢。 儿子读三年级了。村长说,按照上面的意思,明年村里的小学就要撤了。学生要到更远的学区的中心学校去读寄学。儿子还小,还不到十岁。怎么会寄学呢。 男人对红菱说,这事你不用操心,明年我就把儿子带到镇上去读四年级。镇上的地基我已经搞好了,你还辛苦几年种几年田,多凑点钱,我们好起屋。 红菱说好。 只要能建平房,不管是在山里还是镇上,再苦再累红菱也愿意。 儿子高高兴兴地跟着他爸到镇上读四年级去了。 屋晨只剩下了红菱和瞎子公爹,山坳里的老房子顿时如瞎子公爹一样安静了起来。 男人把儿子带到镇上读书,自己也回来的稀疏了。男人说,有时是儿子放假,他要工作,有时他没有工作有时间,儿子又没有放假。这样错来错去,就错过了回家的时间。 瞎子公爹说,红菱啊,我不要你管得呢,你到镇上去看看他们爷俩。 红菱就给公爹准备两天的熟食,又准备好几天的猪草。吩咐好瞎子公爹后,红菱来到了镇上。 这两年镇上变化好大啊。 服装摊子多了,早餐店子多了。而且生意都很好。红菱想,自己要是到了镇上,也开个早餐店子。 就那么一个单间一张床,男人让儿子到同事家寄宿。 男人窄小的单间又成了他和红菱的二人世界。 这样不行,有我睡的就没有得儿子睡的,有儿子睡的就没有我睡的。红菱说,看来是得有房子才行。 是的啊。男人说。明天我就带你去看看我买好的地基。 那一夜,真是应了那句俗话,久别胜新婚…… 第二天红菱和男人来到男人买的准备建房地基上。 这就是离主街有点远啊,搞不成门面。红菱说。 现在主街上已经挤不进去了。男人说,就是挤得进去,我们也没有那个力量。现在主街上光一个地基已经起得起一栋屋了。 红菱想,离主街远,自己想开早餐店子的想法就搞不好了。 男人说,将来我们房子建起后,你想开早餐店子就在主街上租门面。 秋叶红遍了山野。在红菱看来,山里的秋天比春天好看的多。 红菱种的庄稼又丰收了。又是该给四头大肥猪加料了。看着一下就能卖几千块钱的大肥猪,红菱心里高兴。庄稼丰收,地里也整顺了。这天安顿好牲口,弄了晚饭和瞎子公爹吃过,红菱早早地就上床睡了。 红菱觉得,这些天忙于秋收,感觉有些累,想早点睡,好好休息休息。 也许是睡早了,红菱上床后有些睡不着,昏昏沉沉地想些一点儿也没有头绪的事。 后来,红菱迷迷糊糊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红菱做了一个梦。红菱梦见自己在镇上起的房子好漂亮好漂亮啊,有二层,不,是三层。里面亮堂堂的,白白的墙,黄色的家俱,宽大的床,鲜艳的被子。好多人都来给男人送恭贺,男人也满面春风地给客人递烟倒茶。突然,红菱觉得,新房子的墙裂了一大条口子,整个房子在摇晃,在摇晃,人们惊慌地四处散去,房子倒塌了,倒塌了…… 红菱拼命哭,拼命地喊。她看不到男人,也没有看见儿子。 嗵——嗵——是谁在使劲地拍打着自己的门。 红菱,你怎么了,红菱,你怎么了?哭得隔几间屋就听得到?瞎子公爹一边拍门一边着急地问。 是瞎子公爹。 爹,我没得什么事。红菱说,您回去睡,我刚才做一个蛮怕的梦。 几个月后,男人对红菱说,镇里搞机构改革,搞得不好我们站里的几个临时工可能都要下岗。 工作了上十年,说下岗就下岗了?红菱问男人。 可能补几个钱就把人打发了。男人说。 补再多的钱不如有个工作。红菱说。红菱想,自己做的那个梦到底不好。一想到男人就要下岗了,自己这么多年的苦算是白吃了,也没有那么一点的虚荣感了。红菱想哭,但她忍住泪没有流。男人好不容易回来一回,自己应该高兴点。 补了钱我们就可以把镇上的房子建起来。男人说。 嗯。红菱说。你下岗了我们把房子建起后,我们就在街上开个早餐店子。 嗯,我看行,你又吃得苦,做得饭又好吃。男人说。将来肯定能挣着钱。 男人说下岗就下岗了。 男人就用下岗的补偿加所有的积蓄,另外还借了些钱,在镇上把房子建了起来。 男人在镇上把房子建起的那年冬天,红菱收拾完了田里所有该收东西,把责任田连租带送给了儿子他二舅,和瞎子公爹住到镇上的新房里。 瞎子公爹最不习惯,没住几天就吵着要回山里去。儿子说,您慢点适应就好了。 红菱说,这一家坐吃山也空,要男人在街上看门面,准备开她早就想开早餐店子。 男人说,现在街上早餐店子开的人比吃人的还多,你又才来,没得熟人,还是管两年再说。我有个同学在北京开了家公司,他知道我下岗了,早就打电话叫我过去。现在你们都在镇上来住了,除了差钱,别的什么都不差。我准备过了年就到到北京跟他干去。 在北京能挣着钱?红菱问。 那肯定能挣着钱,他对我说的保底一千五,还签正式的劳动合同。男人接着说,你说我们队里的刘主任干工作搞到快要退休了,现在一个月也只有这么多哩。 就是太远了。红菱说,挣得钱全撒在路上了。 他一年包一次路费。男人说。 一年只能回来一次啊?红菱问。 那我尽量一年回来两次。男人说。屋里又要多辛苦你了。再说,你想开早餐店子可以先在人家打打工,看看人家是怎么搞的。我们现在才起房子,还欠点钱。不在外面挣点本钱,拿什么开店呢。 嗯。红菱回答男人。两口子刚刚在一起没有几天,开过年就男人就又要出远门,而且一年中最多回来两回,自己又不能和原来在山里一样,想男人了,就给他送点菜,一打两便,往镇上跑上一趟,什么事都解决了。虽然有些不舍,红菱还是说,你就放心地去吧。家里有我呢。 你真好。男人紧紧地搂起了红菱。 红菱也热烈地回应着。 离过年还有几天。 这是搬到镇上第一个年,红菱简单而有序地忙碌着。 那些日子,红菱觉得好幸福,好幸福哦。男人那破工作,反正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丢了丢了就丢了吧。一家人天天再一起,再苦再累红菱也愿意。那些日子红菱也睡得特别地香,一天一个梦,只不过梦里全是在山里的老屋。有老屋的山水树木,有她在老屋养得猫啊狗啊,有儿子有公婆。还有一回她竟然梦到了和男人的新婚之夜,她和男人都是那样的羞涩,懵懵地什么也不懂,满头大汗的男人试了多少次也不行,最后一举成功,留给她一生中最难忘最甜蜜的疼痛。 过年后,男人给家里装上了电话,说是联系方便些。 不管红菱是多么的不舍,男人还是踏上北上的火车。 对于男人的不在家,红菱其实还是很习惯的。红菱在街上的餐馆里找了一个事,帮忙打杂。红菱是遇事做事,随叫随应,老板说,找了那么多做事的,就没有见到红菱这么会事的。 走后第八天晚上,男人给红菱打了电话,说同学让他在那边搞管理,手下管着几十号人呢,还有几个大学生。还说等儿子放暑假了,就让你和他来北京玩,一切费用由老板负责。 瞎子公爹渐渐熟悉了房屋,生活渐渐也能自理了。上卫生间,也能自己冲了。也能和在山里一样,自己搬一把椅子到房外晒晒太阳。甚至有一天还慢慢地摸上街走到了红菱帮馆子的地方,老板还接他吃了一根油条喝了一杯豆浆。 一个月过去了,红菱觉得没有有什么,和原来在山里住一样,没有男人,日子照样过得很好。 二个月过去了,红菱还是觉得没有什么。只是有些想男人了,想男人了怎么办呢,晚上就给他打电话吧。 男人说,你打电话打后就挂掉,我在打过来,那样就不需要出电话费。 听到了男人的声音,红菱就更想念男人了。红菱是打电话了也睡不着,不打也睡不着。红菱想让男人回来,但红菱知道,男人既然出了门,是不会回来的,红菱也就不说什么。后来电话也懒得打了。 红菱夜夜都做梦,尽是些乌七八糟的,醒来又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也就是昨天夜里,红菱又做梦了。 就是这个梦让红菱羞于启齿。 地点和以前的梦一模一样没有改变,在老家。在梦中,老家的春天到来了,满山遍野开着各种各样的花。在那样的地方劳动也是一种享受,红菱觉得。红菱劳累一天,安顿好牲口,早早地洗了澡睡下了。红菱做梦了——她从未梦见过瞎子公爹,她这天梦见了。在梦中,瞎子公爹的眼睛不瞎了,好了。眼睛没有瞎的公爹穿着新衣服,精神得很。瞎子公爹大大方方地打开了的房门,打开了她的房门也没有什么,居然还上了她的床。红菱不但没有反抗,反而像对待自己男人一样,让瞎子公爹那么轻易地就进入了她的身体…… 红菱终于觉得这样的事情是不行的。她大声哭喊了起来,不——不——。 妈妈,你在喊什么?儿子拼命地摇醒了母亲。 哎呀,妈又做了一个怪梦。红菱醒来,一时不知所措。红菱为她做了这样的一个难于启齿的梦而感到无地自容。呸呸,梦见谁不好,梦见的竟是自己的瞎子公爹。虽然山里有许多公公和儿媳妇的传说和笑话,但那毕竟是笑话,谁也没有把那样的事情认为是真的。 有好几天,红菱都不敢看瞎子公爹一眼。 但说来也怪,自从做了这么一个羞丑的梦之后,红菱再也没有做过什么乌七八糟的梦了,她的瞌睡好像一下大了起来,每天一上床就睡得着了。 红菱也渐渐把那个让她羞惭的丑梦忘记了。 这天,红菱正在帮忙的馆子里忙碌着,突然有人喊她,红菱,你快些来看看,那客车撞得是不是你的瞎子公爹啊。 红菱心里一沉,马上跑出门来街上客车撞人的地方,出事的周围已经围上了不少的人,红菱扒开人群挤进一看,只见瞎子公爹倒在血泊中。 红菱哭喊了一声,爹啊,就晕倒在了瞎子公爹旁边。 瞎子公爹居然没有死,只是让客车撞断了一条腿。 男人回来处理完事故。 男人对红菱说,同学老板很意气,不到半年,已经让他当部门经理了。 红菱说,你就是当市长,也没有意义。 那一夜,红菱第一次对男人说了不。 定下了瞎子爹交通事故医护、理赔的事,男人又北上了。男人说,那边走不开,我们不能干对不起人家的事。家里的事,就辛苦你了。 红菱对男人说,你要走就走吧,你就挣你的轻松钱去吧,这个家有你没你都一样。 公爹出院了。 公爹本来就是瞎子,现在瘸了一条腿,对他来说,影响不是很大。 公爹拿出客车给他的赔偿金二万元说,红菱,你一直想自己开个早餐店子,你看这些钱能不能在街上租个门面把店子开起来? 红菱说,爹,就算我借你的。 瞎子公爹说,我的,还不是你们的。 没有开业的鞭炮,更没有祝贺的人群。就那样悄悄地,街上多了家红菱早餐店。 红菱用她的热情,实惠,诚信和勤劳,很快吸引街上那些挑剔的食客们。 刚刚一年的时间,红菱早餐店就变成了红菱餐馆。 遇上了金融危机,同学老板的公司破产了。 男人拿着同学老板给他打的一条工资欠条,灰头土脸地回了家。 红菱说,你同学给了你一个部门经理只干一年多就当不成了。我给你个大堂经理当当看你能干多长时间。 男人说,只要你认为行,那我就干一辈子。 红菱就笑了。 本短篇曾发《威海卫》杂志,感谢编审!图片部分来源文友翰林、侄女玉红QQ空间,特谢! 圈圈儿自结《红菱》: 留守村姑时有梦,福兮祸倚还特灵。 公婆未逝孝先戴,瞎爹腿瘸眼已明。 男人下岗房崩塌,窄床孕怀子聪颖。 独梦自己羞出口,苦情终甜笑红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