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网絡微刊2023第五期</p> <p class="ql-block">难忘的滦河</p><p class="ql-block">作者:宁庆成</p><p class="ql-block"> 从北国冰城到珠江两岸,从东海之滨到青藏高原,几十年里,我的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的山山水水。曾流连于西子湖畔,也曾荡舟于鼓浪屿海边。曾在五岳“一览众山小”,也曾在黄山之巅观松涛云海,在久居的港城海滨观看海上日出……然而,这些美景带给我的不过是短暂的惊讶与赞叹罢了。在我的心中,最美的水还是故乡的水;最美的山,还是故乡的山。郭家屯——生我养我的故乡啊,她始终位于我心一隅,纵然远隔千里万里,那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令我深深眷恋。乡情是一道永远走不出的风景。多少次午夜梦回,总有一条大河以浩浩荡荡的气势奔涌而来……那不是滦河么?循着她深情地呼唤,记忆一下子又飘到了许多年前……</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古称“濡水”的滦河是华北地区的第二大河,而且是中国唯一一条从内蒙古高原流向华北平原的河;不知道她的源头在丰宁大滩的崇山峻岭之中;不知道她流经张家口东部入内蒙古与吐力根河汇流南下,成为滦河;不知道这条河全长885公里,流经17个县旗区,穿越燕山和长城喜峰口,最后归入大海。没有读过俄罗斯地理学家波斯德涅耶夫关于清末塞外经贸和文化重镇郭家屯的描写,更不知道康熙年间规模庞大的外交使团曾经从这里渡河北上,签订了著名的《中俄尼布楚条约》。在少年的心中,滦河就是故乡的母亲河。我是在滦河岸边的茅舍里出生的,童年的回忆里,怎么能够缺少滦河的水声呢?</p> <p class="ql-block"> 记得在郭家屯完小西边有条小路,路旁有一户闫姓人家。顺着小路往前走,有一个小水泉,泉眼里冒出清澈甘冽的泉水。渴了,路人们会用双手掬一捧泉水一饮而尽,泉水清凉凉、甜丝丝的。在泉水形成的小溪里,许多蝌蚪和小鱼在里面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茂密的水草和绚烂的山花点缀在溪水边,蜻蜓和蝴蝶在空中盘旋。穿过西河套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杨树,再往前走,滦河就在眼前了。滦河是多么宽阔,多么清澈啊。河中流水汩汩,岸上刺柳(沙棘)成荫。一片片的刺柳塘连接不断,形成了绿色的海洋,当你从中穿过,总会惊起一群山鸡,它们扑棱着翅膀惊慌失措的飞起。在这里,常有野兔出没。到了冬天,刺柳上结满了黄橙橙的小圆果实,顺手摘下,放入口中,酸甜美味,妙不可言。那时候,在粮库后面的综合厂,有一家全街唯一的烧锅,当年,烧锅主人用刺柳勾兑出沙棘果酒。我曾有幸品尝,那种美味足够让人回味一生。</p> <p class="ql-block"> 滦河的水真美呀,春天,她温柔灵动,是蓝绿色的波浪;秋天,她沉静内敛,如蓝天一样的透彻。年少的我最喜欢在滦河边观落日,每当夕阳西下,滦河水都会被落日余晖染得金灿灿的,不知名的水鸟在水面上倏然停驻又展翅飞起……望着金光潋滟的河水,少年的心事仿佛也被带到了远方。</p> <p class="ql-block">炎热的夏日正午,村里的男人们吃过午饭,总会不约而同地穿过树林来到滦河边。大家脱光衣裳,“扑通”“扑通”跳进河水里,在凉爽的河水里畅游,一直游到河对面岸边那两块高出水面的岩石旁。那两块大岩石一块发红,一块发青,所以村里人给它们起了名字,红的叫红石磖,青的叫青石磖。石磖下水如深潭,青石磖下的水能没过成年人的头顶。最初,我和小伙伴们只是在河中间游泳,渐渐地能游过河了,最后居然也敢游到红石磖、青石磖了。滦河,曾带给我们多少欢乐与希冀,多少探寻与渴求啊!</p> <p class="ql-block"> 记得有一年隆化县河北梆子剧团在郭家屯唱戏,碰巧那一天有人从河里打上来一只鸳鸯,因为了解鸳鸯忠贞的品格,一个心地善良的演员买下了这只鸳鸯,将它重新放入滦河,这件事,成了一时佳话。</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滦河上没有固定的桥。秋天水浅了,生产队会派人用木头搭一座简易桥梁,上面棚上柴禾,再垫上湿土,桥就建成了。到了来年夏天,大水就会把桥冲垮。夏日的雨季,湍急的洪水如脱缰的野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呼啸而来,躺在土炕上,就能清楚的听见滦河的涛声。那巨大的声音奔流着,带着庄稼、柴草、树木、房木以及牲畜的尸体……年少的我们曾趟着水到河边观看滦河发怒的样子,委实令人害怕。听一位河系水利技术员说,滦河平时水流量是每秒二十立方米,而洪水来临时的洪峰流量可达每秒三千多立方米。</p> <p class="ql-block"> 每年夏天,总有一条木船往来于南北两岸之间。摆渡者是一位身材魁伟的老人。老人红光满面,脸上带着慈善的微笑,及胸的长髯被时光的风霜染成一缕生命的树,闪烁着美丽的银辉。无论晴天雨天,只要有人一招手,木船就会撑到你的面前。不管是南来的,北往的,不论是生人、熟人,大人和孩子,老人都是笑眯眯的,笑得纯朴,笑得亲切。当你上船后,老人会手把船篙,热情的说道:“坐好喽,开船!”我和小伙伴们常去坐船,欣赏大河的浪花。老人把我们送到对岸,总不忘善意的提醒一句:“小心点,山上有长虫!”我们跳下船,爬上北山,山上、田野里到处都是盛开的野花,野百合开得又红又艳。更多不知名的黄的、白的、蓝的小朵的花,虽然不那么醒目,却在默默无闻的点缀着大自然。我们找“地拉瓜”,这是一种绿色的毛茸茸的果实,像大花生大小,味道甜甜的。我们找“酸浆”,它的根和嫩茎可以吃,味道酸酸的。山上的“马蛇子”很多,我们常常追着打。有好几次,我们还发现了叫野鸡脖子的蛇。有时,我们还会爬到沙丘的高处,顺着沙坡滑下来,多年之后,我才知道了“滑沙”这个词。</p> <p class="ql-block"> 摆渡老人一天天往返于河上,用汗水和浪花拖着破旧的木船。旅行者风雨兼程,老人也是风雨兼程。老人用自己粗糙的双手,以自己不倦的执着,开辟了一条无路的捷径,架起了一道无梯的桥。他心中的彼岸,不正是求渡者的渴望吗?</p> <p class="ql-block"> 四清后,北山上矗立起一座碑,碑是为纪念革命烈士张九宽、张金凤夫妇和在解放郭家屯的战斗中牺牲的无名英雄而立的。每次上山,我都会站在烈士碑前朗诵碑文,“长工世家,自幼乞讨天涯;祖无片瓦,身居穴洞为家……”碑文介绍了烈士的生平。碑的另一面则刻着“生是无名道有名,劳动人民子弟兵;三番拉锯郭家屯,硝烟滚滚弹倾盆……”。多少次,我肃然站在那里,被还乡团割乳挖心剖腹的暴虐激起愤怒;多少次,我感念长眠于此的革命烈士,心中难以平息。我在这里接受着教育,净化着灵魂,以至于在有生之年都不曾忘记。</p> <p class="ql-block">离张九宽穴洞不远,有一个叫“一线天”的地方。山如砍刀从中间斩断,两面峭壁,从下往上看,只见一线蓝天。山下的滦河旁,有一片茂密的树林与刺柳塘紧紧相连。夏天,许多不知名的鸟类寄居在那里,展示着漂亮的羽毛,清脆的鸟鸣声不绝于耳。山花、野草、鸟鸣,构成了一幅“鸟语花香”的自然长卷。我曾在那里见过两只像鸵鸟样的大鸟,有些鸟即便后来在动物园里,我也再没有见到过。在自然生态被严重破坏的今天,那些鸟儿想必早已经灭绝了吧。</p> <p class="ql-block"> 后来,我离开了故乡。几年后,我回到郭家屯。随着丰围三线公路的竣工,河上架起了一座雄伟的大桥,祖祖辈辈的企盼实现了,世世代代的苦难结束了。可是,当我看到小时候上学的学校搬迁了,一望无际的刺柳没有了,茂密的树林不见了,摆渡老人也不知所踪,心里不由涌起了一阵惆怅。</p> <p class="ql-block"> 在这座大桥上,我和我的挚友们曾并肩而立,望着被夕阳映照的闪闪金波,畅谈着未来和理想。在共同的土地上结成的友谊是那样的难忘和可贵。当年的情景我依然历历在目。然而命运难料,当时在场的挚友王树民在一九八三年的“七二九”爆炸案中遇难;挚友罗志国不久也因病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在很长的时间里,我都感到悲不自胜。其他几个挚友也先后离开了故乡。他们的音容笑貌时时在我面前闪现……是的,在我们每个人身边都有很多令人难忘的人,他们用自己的光和热,去温暖世界,去帮助他人,即便是远离了他们,即便是他们离开了人世,但我们仍会十分虔诚的怀念着他们、祝福着他们……</p> <p class="ql-block">只有滦河依旧,蜿蜒不息。浇灌滋润着广袤的大地,哺育着无数优秀的儿女,培育了两岸璀璨的文明。她把爱化做鲜花缠满五月枝头,把爱化做果实的馨香传给八月秋风,把爱化做百折不回的勇气,用坚韧征服一切阻力。她用博大的胸怀包容着人们的喜悦和哀愁,用宠辱不惊的心迎接变迁的世事和流转的时光。</p><p class="ql-block">故乡的滦河啊,你是北方最伟大的母亲,我是在你的臂弯里长大的,如果你有知觉,会知道我在这遥远的异乡怀念着你么?</p> <p class="ql-block"> 冉冉年华流逝不掉金色的记忆。然而,我魂牵梦萦的滦河已不再奔腾汹涌,没有了波澜壮阔。我的心中不由充满了感伤和茫然。我似乎听到滦河在呜咽、在抗争、在呐喊、在呼救,那声音是低沉的,而且越来越微弱。若干年后,也许滦河就会断流,那是对人类破坏生态平衡的惩罚,也是人类的悲哀。这时,一种“拯救滦河,刻不容缓”的强音在我的耳畔响起,久久不肯散去。这是一个课题,一个亟待人们认真思索、探讨、重视、醒悟、实践的课题……</p><p class="ql-block"> 我爱故乡,我爱故乡的滦河。</p><p class="ql-block"> 没有滦河,哪有故乡的神采,故乡的风韵?没有滦河的故乡,哪能有那么多难忘的故事和回忆?</p><p class="ql-block"> 哦,故乡的滦河啊!</p> <p class="ql-block">宁庆成简介:</p><p class="ql-block">曾从事过三线公路建设、县医药公司、制药厂管理、外贸局、县市省政府机关等单位工作。公务员退休。热爱文学,写过一些诗词和散文。也写过一些通讯和调研文章。曾被聘为《辽宁日报》、《河北经济日报》和《接待与交际》杂志特约记者。</p> <p class="ql-block">主编</p><p class="ql-block">唐永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