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

中国人寿王秋明

<p class="ql-block">八爷</p><p class="ql-block">王如生</p><p class="ql-block"> 我是个多梦的人,梦中见到最多的亲人是八爷。</p><p class="ql-block"> 八爷,是我的养父,也是我的叔父。</p><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37, 35, 8);"><i>1</i></b></p><p class="ql-block"> 八爷,讳長春,亲兄弟中排行第四,堂兄弟中排行第八,“兄弟会”中排行第五。旧社会很重视房下长幼有序,故尊称“八爷”。</p><p class="ql-block"> 古代人取名,很讲究,富有哲理,尤其兄弟多的,名中必同一字,把它连起来不是成语,就是一句话。大伯永春,父亲发春,三爷得春,八爷長春,细佬久春,即“永发得长久”。他们年龄间隔相当大,分别生于:大伯光绪34年,父亲宣统三年,三爷民国二年,八爷民国15年,细佬民国22年。父亲比八爷长16岁,比细佬长23岁。</p><p class="ql-block"> 祖父輩很穷,家大口扩,时日维艰。大伯秉性暴燥,不愿吃大锅饭,陪着过苦日子。大约在民国二十四年,强性要分家。父亲说:“長春不到十岁,久春(后改为迎春)只有两岁,怎么独立生活?” 后来硬是拗不过,便“分治”了。父母怜八爷,细佬年幼,协助祖父母带着他们生活。母亲曾携细佬游荒讨米,很多人以为是他的“孩子”。所以,八爷和细佬把母亲当“嫂娘”一样对待,百般孝敬。母亲一生积劳成疾,患了“虚火病”,常常卧病在床,八爷和细佬格外操心,主动请栗寺坳最好的老中医仲堂给诊治;怕母亲“欠”东西吃,想一切办法买一些新鲜副食,果品,补品…回家,首先看望母亲,坐在床边问长问短,关怀备至。</p><p class="ql-block"> 大伯分家后出走十多年无音信。直至民国三十四年获悉,当了国军炮兵团团长,民国三十五年携眷回乡。一九五一年在“三反”中受极刑。我家虽是贫下中农,因受大伯牵连,社会关系不清,给后来带来诸多影响。三爷得春过继三祖父。所以,在兄弟中父亲,八爷,细佬关系最紧密,感情最深。</p><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37, 35, 8);"><i>2</i></b></p><p class="ql-block"> 我的大哥丛安十几岁先患节肿(关膝节),后患牙龈而殁。二哥真安十二岁时,在外婆家上树掏鸟窝,失脚跌下来,肠子摔断,不几天夭折。这无疑给父母带来致命打击,悲痛欲绝。算命先生又说,我和厶哥(孝安,小号瓷儿)不好养,必须抱出去。父亲吓破了胆,欲将厶哥过继给五爷伯春,我过继给七爷仲春。八爷听后心中不快,便对父亲说:“不要听瞎子乱咵,瓷儿留在身边防老,哈巴(我的乳名)我领着。” 父亲依了他的话,我就随八爷生活。从中有两个细节:一是八爷主动领养我,是很同情父亲的遭遭,感恩父母给他和细佬的照顾,主动承担责任,体现兄弟情谊非同一般。二是八爷领养我,并非过继,“我”可以随留随走。据塆中人说,我那时只有两岁多,时在一九五二年间。况且八爷刚成家。养母比我长十五岁。一个十七八岁的新娘子,就要养他人之子,常人是无法接受的。可见,八爷之举是惊人的!</p><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37, 35, 8);"><i>3</i></b></p><p class="ql-block"> 八爷,身材修长,面目清秀,是塆中“美髯公”。他,机灵活泼,与少兵大哥共舞狮子。八爷做狮头,少兵大哥做狮尾,配合自然,技艺熟练。尤其狮子上三层方桌,做各种表演,行动自如。</p><p class="ql-block"> 祖父辈开榨坊,八爷和父亲都是打油的出身。解放初,在蔡井油坊造皮油,打花生油,菜油,桐油,八爷当会计,负责业务联系。那时油类属统购统销物资,非食用油上交供销社,食用油上交汪塆粮站。八爷为人做事麻利勤快。在夜校里识几个字,能说会算,很受粮站卢祖应赏识。一九五六年经他介绍,八爷进入粮食部门工作。在那个年代,能成为国家正式部门的职工,是痴人说梦。</p><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37, 35, 8);"><i>4</i></b></p><p class="ql-block"> 八爷参加粮食工作,最初在汪塆粮站当一名普通职工,由于工作出色,先后调到汪岗中心粮站和杨祠粮站当保管。在汪岗时间最长。保管,是粮食单位的主要业务职务,责任重大~为国护粮。</p><p class="ql-block"> 保管的主要职责,收购粮食,保管粮食〈防化,翻晒,防损,防盗,防火),调运粮食,加工粮食。</p><p class="ql-block"> 每年“双抢”过后,是收购粮食旺季。天气特别炎热,粮站早已安排空仓,屯位,磅位,风播,茶水供应点…每天几个大队,十几个小队社员,成群结队送公粮到粮站。整个大院都是汗流浃背的人群,箩筐遍地。</p><p class="ql-block"> 保管,第一职责~验质。一手拿插钎,一手提石灰印。八爷,从清早到傍晚,在人群中穿梭。先将插钎往谷里一插,再到倒出来,看有没有砂。有砂,有杂质,必须去风,筛。再用嘴嚼谷,看谷子干不干。水份重,必须晒了再收。如果无砂无杂无湿,质量过关,就盖石灰印。石灰印是木提盒,盖三个合格印最好质量,上等价;盖两个有“合格印,是较好质量,中间价;盖一个合格印,质量基本过关,价最低。所以,验质是得罪人的。一是论质争价起矛盾,双方坚持己见,争得面红耳赤。尤其是没有盖印的,说明砂多杂多谷湿,社员们都巴不得八爷盖上石灰印。若不盖,有不明理的社员,情绪急躁,责怪验质人过于苛刻,不同情群众送粮的艰难。八爷,是为国收粮,必须遵循原则,保证粮食质量,灰印下无人情。没有收的,需要就地晒,群众不满,就起哄,直截攻击他。有的推搡,有的谩骂,甚至举起扁担揍人。院子里闹哄哄的。领导怕八爷吃亏,好几次强行将他锁在房里,换人验质。</p><p class="ql-block"> 防化是怕粮食生虫,发热变质,受湿霉烂。几座仓,上百万吨,防化不及时,容易造成巨大损失。我好几次到汪岗,见到八爷头戴防护帽,身着防护衣,背着防化器,在谷仓里爬进爬出。平时,不间断地抽查,测试…那时,仓库是瓦房,还要经常检查是否漏水。</p><p class="ql-block"> 翻仓晒谷工作量最大。身为保管,每个仓位什么品种,多少吨位,温度如何…必须了如指掌。尤其是如检查出某仓温度超标,八爷就要带上职工翻仓…把仓内粮食翻动。大家手握铁铲,从仓的一头向另一头翻动,而且要见底。一仓几十万斤,手膀甩得鼓筋,腰酸背痛,全身湿漉漉的。如严重超标,要搬到外面哂,哂了又要入库,费九牛二虎之力,累得人精疲力尽。</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正值中午,大伙儿赶往食堂就餐。突然,雷轰电闪,大雨倾盆。棚内堆积如山的谷包会被漂雨淋湿,必须抢进仓内。八爷和几位职工搬不动,人手少,时间就是生命!可是就餐者无动于衷。八爷怒气冲天,站在门外,破口大骂:“混账东西,只顾吃饭,不抢谷包…” 顿时粮管所“老爷们”~书记,主任,会计…所有的人放下碗筷,跑出来一齐抢险,避免了一场损失。事后粮管所的吕传铭书记说:长春好狠,我也怕他三分。</p><p class="ql-block"> 调运粮食是一个浩大时长的工程。为方便群众上交公粮,分设了汪塆,王河,梅山,南凉,杨祠,细王坳分站或点。收购完毕后,各处粮食必须调运到中心粮站。整个联系,组织,安排,八爷须周密计划实施。那时都是乡间小路,全靠人力车~线车(独轮木制手推车,轮子上方有木架,木架两边可各放一包谷)。调运时,几十辆线车每处要运十天半月。下面站,点要灌包,发运单;中心站验收,收码,工作烦锁,细致。八爷操了不少心,受了不少累。</p><p class="ql-block"> 八爷任职期间,确保粮食及时调度,按上级要求适时加工。春节放假他守粮次数最多。各项工作做得细致具体,从未出现粮食安全事故。展现出杰出工作能力,主管业务的刘来福主任说:“中心站保管一职,非长春莫属。”</p><p class="ql-block"> 八爷,是汪岗中心粮站的“大管家”,受到领导器重,多次派他到恩施,咸宁等地考察,</p><p class="ql-block">学习,取经。他为国护粮,忠心耿耿,勤劳苦做,尽职尽责,任劳任怨,年年被县粮局或粮所评为“先进工作者”,奖励的草帽,毛巾,脸盆,瓷缸…一大堆。</p><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37, 35, 8);"><i>5</i></b></p><p class="ql-block"> 八爷,家乡观念强,感情深。凡家乡来的人,只要他认识的,热情招待,有茶有烟有饭吃。家乡人十有八九都夸:長春真为人!</p><p class="ql-block"> 粮食部门还负责粮,棉优良品种收购,调任,储存,推广。只要有好品种,八爷第一个带回给小队试种。当时生产力低下,传统稻谷“莲塘早”一类,产量低,易倒伏。最初稻谷优种“矮脚兰特”,后来又出现“六二八四”…八爷把这些优良品种带回来,我们小队第一个先尝新。新品种在我队落户,显出很大优势,引起大队重视,带领队长们来参观。那时前进大队是优良品种试验基地,主要对象是汪岗区。我们经建大队是属团陂区,八爷为了不失时机,先是找区领导,“贩面子“,争取培训机会和指标。又回到大队,与大队商量派十几位代表到前进大队住下来,直接下畈实践。八爷还隔三差五地去看他们,咨询情况,把优良品种和经验带回家,全大队推广。很多大小队干部,群众部说:長春身在外,心在乡,一般人是不愿意自找麻烦的。那时唯一的化肥~胺水。八爷想尽一切办法,用神牛拖回来,跟队长交待怎样施用。社员第一次见到新鲜肥料,都说八爷吃国家饭,想家乡事,好“搬家”。(顾家的意思)</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年代,拿工资,吃商品粮的是“红人”。八爷是此之列。然而,他总置身于老百姓之中,从不摆资格,抬架子,乐于济助。粮票,油票,细糠,糠油,细米,面粉…都是他手中一张“牌”。他并没有用这张“牌” 攀高附贵,而是相济那些困难的“大老粗”。所以,只要八爷一回来,大家抢着打招呼,晚上坐满一屋人,舍不得走。</p><p class="ql-block"> 八爷,爱家乡,重乡情,亲和友善,在乡里赢得好口碑。</p><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37, 35, 8);"><i>6</i></b></p><p class="ql-block"> 八爷,有个老习惯,年年吃年饭时,总爱提及捉壮丁的事。为了躲壮丁,他三年没在家里过年,是“兄弟会” 大伯收留他。大伯是沈坳大山岸人,忠厚老实。八爷说:老大是我的恩人,你们要永远记住。我多次到大山岸大伯家拜年,病间,八爷没时间,派我称肉去看他。八爷还谈到去安徽六安挑盐,半路饿得发慌,只有折菜苔充饥。一提起旧社会,八爷骂声不止,愤恨不已!他总是三碗萝卜萝卜三碗:毛主席,共产党是救命恩人,社会主义就是好!</p><p class="ql-block"> 一九八一年,我们这儿正式分田到户,八爷极为反感:认为这样做把毛主席的路线改变了,是“修正主义”,担心走回头路,吃二遍苦。</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大伙儿议论外商在上海买土地建工厂。有的说是正确的,有的说是错误的。我顺便插了一句嘴:土地还是中国的,外商建工厂,带不到外国去。突然,八爷一掌推来,我仰面朝天,只听八爷狠狠地说:“你晓得屁,又要出资本家”。这是八爷对我第一次出手,我瞧他脸色铁青,牙齿格格响。我,没怪他,深知八爷的内心:怕中国变了颜色,又成外国奴,借我出气。</p><p class="ql-block"> 没有吃过苦,受过罪的人,就不知苦的味儿。八爷,从旧社会走过来,见证了新社会新制度,所以,毛主席,共产党,社会主义,在他心目中,有着撼不动的地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