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百年菠萝蜜树

老醋

<p class="ql-block">小时候,听祖奶奶说,家门口的那棵菠萝蜜树已存活了上百年。</p> <p class="ql-block">确切地说,没人知道她的实际年龄,因为一代又一代的岭尾李氏族人,栽树人和知情人早已千古,传到我们这一代,据说已有十代人以上。</p> <p class="ql-block">人生如树。这棵菠萝蜜树承载了我太多的童年记忆,有痛苦的、也有幸福的。</p> <p class="ql-block">我家祖辈是单传,到了爷爷才生下了我的伯伯和父亲兄弟俩。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父亲兄弟俩分家,家里仅有的财产就是祖上传下来的两棵果树:一棵是硕大的荔枝树;另一棵就是百年菠萝蜜树。兄弟俩通过抽签的方式决定果树的归宿,我父亲抽到了老菠萝蜜树。从此我们一家八口人就与她结下了深厚的感情。</p> <p class="ql-block">这棵菠萝蜜树长相奇特,树高大约30米,直径大约有78厘米,树根盘绕枝节交错,浑身上下长满大大小小的疙瘩--树瘤。乍一看,有点丑陋,故有人称她为“怪树”。有人却说,这是一棵“吉祥树”,一个个树瘤就像是远古传说中的麒麟神兽一般,披着一层鳞片外衣,个性张扬,形态各异,别具一格。</p> <p class="ql-block">专家说,所谓的“树瘤”其实就是一种病毒,它自愈后留下的伤痕,瘤子越多,说明它生长的自然环境恶劣和经历年代久远,无数次的生死考验愈显得这棵古树的顽强与斗志。树瘤是顽强拼搏的印记,更像是驰骋沙场常胜将军的勋章。老菠萝蜜树的百年沉默秋风雪雨,每一个树瘤都会在心灵涅磐。</p> <p class="ql-block">我童年时的最初快乐,就是来自这棵老菠萝蜜树。在那个没有电视的年代,那棵树就成我们玩耍的好去处。每年的夏天,我家兄妹几个加上村里同龄的小伙伴们,白天我们就在树下乘凉,用菠萝蜜叶子包泥巴䊦,在根部空隙的上方把泥沙放进去往下流,就好似家里的碾米机碾米,还坐在树根上模仿大人踩缝纫机……玩法花样百出,不亦乐乎!晚上我们就在树杆上捉蝉,玩各种各样的游戏。看到她结出满身果实的时 候,就期盼着她快快成熟,在我们玩耍的时候突然熟透一个掉下来,嘿!哪怕是被砸到了也是满心欢喜。</p> <p class="ql-block">当然,最令我刻骨铭心的是那时候家道清贫,地里的庄稼收成全靠老天爷赏赐。记得有一年家乡涨洪水,把地里的农作物全淹了,父母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的劳作几乎全泡了汤。全家人陷入了绝望的境地,没有其他的经济收入,地里的庄稼又没了指望。这时,父亲并没有退缩,而是拿出古树一样的顽强和斗志,坚持与困难的生活作斗争。父亲说“孩子们,尽管现在我们一无所有,但我们还有菠萝蜜树,它可以帮助我们。”</p> <p class="ql-block">事实确是如此。这棵被誉为高产的菠萝蜜树,常年的果实数量超乎常人想象,枝条上挂的似灯笼,数都数不过来;树杆上长的似一个个绿色的足球,就连裸露的树根枝芽,果实都能把空间挤得满满当当,重重叠叠就像一窝小猪挤在一起吃奶似的有趣。据不完全统计,老菠萝蜜树常年结果300多个,最少的年份也有200多个,大个的约十三四斤,最小的也有七八斤。她的果实香脆清甜,芬香四溢,打开后满屋子飘香,瞬间全家人食欲大增。</p> <p class="ql-block">我有四个姐姐和一个哥哥,父母要养活我们六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确实不易,正是有了老菠萝蜜树的果实,帮衬我们熬过那段艰苦的日子。菠萝蜜虽不是粮食但胜似粮食,每当到了饭点,全家就围在一起挑上一个,小的是两个,切开后先吃果肉,再吃果丝,连果核也不浪费,集中起来煮熟吃。这样的日子维持了一段时间,也不觉得特别苦,反过来有了一段别样的人生回忆。</p> <p class="ql-block">有时候我想,我祖上的生活可能也是如此,在漫长的岁月里,总不可能是风调雨顺,遇上天灾人祸时,这棵菠萝蜜树就成了他们的“救命树”。</p> <p class="ql-block">熬过来的日子总是难忘,更加深了我们对老菠萝蜜树的情感。老菠萝蜜树就像是一个传奇人物,她陪伴了我们一代又一代的李氏子孙,滋润着我们健康成长。我们兄妹六人就是最好的见证,如今都已成家立业,有的还当上了爷爷奶奶,我也有了自己的子女。李家子孙有的从商、有的从政、有的从文、有的从工,有的从农,涉足多个行业,生活殷实富足。</p> <p class="ql-block">家有吉祥老树,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口口相传,也很羡慕。有一年的一天,一位来自海南的贵客,看中了我家这棵老菠萝蜜树,一开口就愿出高价购买。被我父亲婉言谢绝后,这位贵客又先后来过好几次,反反复复动员我的父亲,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我父亲还是不松口。父亲认为,这是祖上唯一留下来值得纪念的东西,这是一份念想,也是一份传𠄘,如同我们的血脉,要用生命去维护。</p><p class="ql-block">直到改革开放以后,我们家的生活越来越好了,就搬离了原来居住的老屋,迁到了现在离城镇比较近的地方,住进了敞亮宽大的新居。但是,那棵老菠萝蜜树的记忆,永远印在了我的心里。</p> <p class="ql-block">2019年,国家出台了复垦复耕政策,政府将农村的旧宅基地进行了复垦改造。我家老屋和那棵宝贝疙瘩树也被列入了改造范围。那时候我还没今天这种强烈的保护意识,没有采取另辟蹊径,给这棵老树挪一个新窝延续她的生命,而是任由他人处置。</p> <p class="ql-block">砍树的当天,我母亲来到了现场,搬来一张小凳子,默默地坐在一旁掉眼泪,眼瞅着施工人员一枝一叶的把这棵老树砍落满地,她的心碎了!我非常理解母亲的心情,她就像是和一位老朋友告别,像失去了一位亲人般的生死离别……直到现在,母亲还不能完全从失去老树中释怀。</p> <p class="ql-block">为了纪念这棵老菠萝树,我毅然选择留下她的躯干,不惜动用了机械设备,还请来十多个年轻人配合,才把她请进了我家的大厅里。再请来雕刻大师的一番打磨,现在变成了一件精美的工艺品,被我永远收藏。</p> <p class="ql-block">树如人生。每一种树木都有它的生命周期以及生长与衰亡的变化规律,如果不是外部的因素,这棵老菠萝蜜树完全可以活到三四百年,甚至是更长。她躺下了,就连躺下也很光彩--为了建设新农村作贡献。</p> <p class="ql-block">做人如树。我要让子孙后代铭记:做人就要像这棵老菠萝蜜树那样一一坦坦荡荡,清清白白,顽强不屈,无私奉献,做最好的自己。</p> <p class="ql-block">树如人,人如树。这棵百年菠萝蜜树永远活在我心灵的最深处。&nbsp;</p><p class="ql-block">注:讲述人李毅坚 老醋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