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老堂经常去写生,他的愿望是登顶平和所有的千米高山。 </p><p class="ql-block"> 山水有毒,喜欢上了,就是戒不掉的瘾。我应该是中毒颇深了,稍有诱惑,便心驰神往。所以老堂的愿望也算我一份。 </p><p class="ql-block"> 曾经以为灵通、大芹之外,平和再无好山,直到遇见矾山。</p><p class="ql-block"> 矾山海拔1075米,贵为平和东部的第一高峰,可一直以来就像个野孩子,游离在人们的视线之外,很少被人提及。</p><p class="ql-block"> 周末,和老堂一行四人开始了矾山之约。</p><p class="ql-block"> 早晨8点从县城出发,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到达矾山东面山腰。一对夫妇在这里建了一座农场,农场主很好客,热情邀请我们喝自制的山茶,并细心地告诉我们上山的路线。我们在这里稍作停留,并向农场主借了一把割草刀后就继续出发。</p><p class="ql-block"> 从农场开始就没有完整的道路了,车子沿着旧时的板车路摇摇晃晃地前行。一路上杂草丛生,汽车在草丛中穿梭,如同劈波斩浪,两侧树木枝叶如海浪般涌来,不断拍打着车身。</p><p class="ql-block"> 拐了几道弯,车辆冲出杂树的重围,到了一个叫草山的地方。草山名副其实。眼前是一片开阔地,茂密的青草能没过小腿,连绵到两侧的山坡上,风吹过,激起绿色的涟漪,旷野的气息刺激着逐渐老去的身体和思想,浑身充满了活力。</p><p class="ql-block"> 站在草山向西仰望,矾山山脉连绵起伏地横亘在眼前,坚硬的岩石是他们的骨骼,所以一座座山峰傲然挺立着。各种树木组成绿色军团,从草山出发向着山峰挺进,席卷大部分山脉。只有陡峭的石壁裸露着,这里连最具生命力的野草都无法到达。浮云带着天空的问候,不时地与矾山亲近,于是山峰上开始云雾缭绕,恍若仙山。</p><p class="ql-block"> 浮云眷恋山头,我们怀揣绿色的梦。在草山瞻仰了矾山的全貌,我们未做多久的停留,带足水和干粮,便开始徒步进山。</p><p class="ql-block"> 过了草山根本就没有路,或者原来是有路的,因为人迹罕至变模糊了,我们辨认了许久,依稀可见一条羊肠小道通向山谷。像淌水一样穿过齐腰高的树丛,来到一片堆满岩石的山坳。</p><p class="ql-block"> 这些岩石都是从山峰上出逃的,呈带状从山顶倾泻而下,零零散散溃不成军地堆积着,看得出它们逃跑时有多匆忙。</p><p class="ql-block"> 岩石在相对平缓的地带堆砌成一个平台,这里是绝佳的观景点。背靠矾山向东眺望,目光可入海,绿色的海洋里,点点村镇只是浪花朵朵,哪怕如远方的漳浦县城,也不过是大一点的浪花。身后的山峰也同我们一般频频抬头,最终定格为老鹰、雄狮的模样。</p><p class="ql-block"> 平台再往前就彻底没路了,可是登顶的诱惑让人跃跃欲试,于是又一头扎进丛林。此时的我们没想到,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将是怎样的炼狱。</p><p class="ql-block"> 对付“野孩子”只能走“野路子”。顺着山涧往上,山势愈发陡峭,在丛林里摸索着前进,不时的会发现有枝丫上绑着塑料袋,那是村民上山时做的记号。飘扬的塑料袋是我们唯一可以辩识的路径,一路上像寻宝般地搜索,每每即将迷路时就有人喊道:袋子在那!</p><p class="ql-block"> 矾山以自己的硬骨头抵挡住人类开垦的步伐,给大自然留下最后的“自留地”,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最原始的生态,让我们得见大自然最初的野性。</p><p class="ql-block"> 越往上坡度越大,有些地方甚至只能手脚并用地攀爬。矾山植被茂盛,丛林里几乎不见阳光,石头都很湿滑,又因为土层浅,很容易松动,几乎每走一步都要试探一下才敢落脚,更增加了行进的难度。不断的有荆棘横生挡住了去路,稍不留神就在手上划出一道口子。我右手持刀,如同开路先锋,对这些挑衅,自是豪不留情地挥刀解决。</p><p class="ql-block"> 披荆斩棘最耗费体力,浑身早已湿透,背包带勒得肩膀火辣辣的,膝盖关节处也在隐隐作痛,每一步都是艰难的,似乎都是身体的极限。顶峰在远处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我们,我知道,这是对我们的考验,所有的荆棘、苔藓、拦路石都是他派来的,要让我们知难而退。“为什么要来”“在家里不好吗”,身体不断地向灵魂发问,而灵魂在半山腰时就休息了,我们完全被这野山同化了,变成没有思想的野人,把一切都交给本能,挥刀是本能,抬腿是本能。向上的本能。</p><p class="ql-block"> 偶然听见飞机轰鸣,那是要来接我们的吗?如果化身为石块,从这里滚下去该有多好!山的尽头会是天吗?就这样在胡思乱想中手脚并用,机械地攀爬,在付出十几处小伤口和摔了几跤的代价后,又看见了蔚蓝的天空,我们冲出了丛林的包围,顶峰仅一步之遥。</p><p class="ql-block"> 就像长跑者看见了终点线,沉睡已久的灵魂瞬间清醒,身体恢复了活力,此时的我们如同长途跋涉归来的旅人,衣衫褴褛却神采飞扬。</p><p class="ql-block"> 站在制高点,四面再无遮挡,能比肩的只有西南面模糊的灵通山脉。此时,我可以独坐山头,心如止水,像一只贝壳,趁着四下无人,悄悄地打开自己,洗刷身上的尘垢;可以融入这片天空,揽清风入怀,拥群山入梦,看最远的风景,享最宁静的思绪;还可以像老堂一样,任由思想激扬,怀古伤今,然后吟诗一首。</p><p class="ql-block"> 这里风光无限,可能无限,可惜我们时间有限,顶峰毕竟是属于天空的,能稍作停留便已心满意足。</p><p class="ql-block"> 我们四人如同取得真经的师徒,怀揣着大自然的恩赐,与山峰挥手作别。回程路上,让我们频频驻足的不仅仅是意犹未尽的奇峰异石,还有旁逸斜出的老树以及割不完的荆棘。一人多高的杆荆铺满山坡,我们沿着这山坡顺流而下。没错,是顺流而下,因为稍不留神就会一脚踩空,如同坐滑滑梯一般一下子就滑出好远。</p><p class="ql-block"> 我们谢绝了矾山的一再挽留,到平台时回望矾山,刚好夕阳斜阳照在山顶,一头金色的巨狮在闪闪发光,昂首对话沧海桑田。只有以石为骨、土为肉、树为衣的矾山,才能孕育出如此不怒自威,胸怀寰宇的气质。</p><p class="ql-block"> 回到草山,老堂发出“别亦难”的感叹,其实山一直在那,只要登山的脚步不停止,总有后会有期的那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