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道

虫一

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其居平凡尚安详，赴潮流且浩荡，纳琐屑于胸怀，化万物以时日。信也哉！非其滋润草木，调和阴阳之功，其助人之善也多矣。夫子歌咏于沂水，郑女修禊于溱洧；右军流觞于东晋，东坡泛舟于赤壁。非水之德，岂有此流传之雅事乎？至于耻许由之洗耳，悯屈子之沉江；助子胥之逃难，浮范蠡之从商。则更显水之从容也。

然观水宜观秋，犹如观石宜观玉，观花宜观荷。何哉？春水虽鲜，然失之柔媚。桃花片片，不免逐流之讥，柳浪连连，已成轻浮之姿。夏水虽壮，然失之暴虐。阴晴不定，忽然黄流九注，来去无常，顷刻枯竭一池。淫雨霏霏，已薄春色，七月流火，最负良时。唯秋水之可观者，令人称奇。其性如良玉，温驯娴静，无须激荡，轻抚柳堤；其色如镜，空明清澹，任尔顾盼，熠然生辉。得庄生之赞叹，有老子之高题。立蒹葭之如雪，浮日月于一隈。

呜呼，秋风阵阵，长天辽阔，临川而览，此乐何极！月浸影而如卧，萍随波而似牵。雁背霞而声远，鱼逐浪而水圆。洞庭青草，歌起渔阳之浦，铜雀高台，梦回烽火当年。人生苦短，尘事够烦，何不邀同心之雅友，联璧之高士，临流慷慨，置酒畅怀？星光夜照，可追临川之笔，菱影朝开，共效凤凰于飞。知我者明我非醉，凡庸者嘲水无心。若非秋水浩瀚，谁在当时顾曰：逝者如斯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