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到平遥

梨花带雨

　再到平遥。2003年冬有到过一次。

第一站选择了站马道街冀氏老宅。据说领导人光临过，老宅现今成了网红打卡地。离院门尚远，就闻一个年轻的声音在叫：“不要动我的石榴。上午就有人偷了我的一个大石榴！”——杀威棒迎客。

　以我的眼光他应该还算年轻人，话语间高频次“我的”是在标榜其老宅法定继承人地位。设若其远岁先人在场，我料想老者定然会迅即以一指压唇，以示噤声。其实保护心爱石榴办法多了去，为何单单选择了不入流的嚷嚷。

老宅坐北朝南，由前、中、后三进院落组成，仿木结构、砖瓦斗拱门、青石铺地等都体现了传统建筑风格，古朴雅致。后院右手边的一间在热卖醋、酒等土特产。盛情难却，尝了口红枣醋，酸中带甜，还有几分风味。我寻思的不是买不买，而是这些买卖是始于领导人来之前还是之后。

搭乘电瓶车（城内禁行其他机动车）离开老宅。平遥人生活节奏不快，电瓶车例外，风驰电掣，碾压得铺设并不平复严实的石板“咯”“咯”乱叫，就如它们甩下的一串串怪笑。

　市楼依然鹤立。城内建筑都遵规守矩，没有谁抻头挑战它的威权。腋下的南大街，人流涌动，大都为一睹南门城楼芳容的游客。

城楼依然亭亭。只是见不着了朱镕基总理的题字，楼前多了几门大炮，城垛口多了两尊搞怪的雕塑。

　夜间的各色灯光把西大街装点得甚是婀娜。“山西商人的工作场所”的身份还在，各例店铺张门迎客，新增的酒吧歌厅犹为红火，个中世界是年轻人的、有钱人的。我逛了逛漆器店、银器店，徒羡精致，也饱眼福。

街面随眼可见化妆摄影从业者。古代行头，浓抹艳饰，还是遮掩不了一脸的现代俗气；让人产生穿越感，难。就不知道她们在招揽何等顾客。

　　“日昇昌”定是要再拜的（多有得罪文庙、县署等了）。沉静、庄严如昨，不过是紧闭的大门好像多几分斑驳；也是，二十年岁月，增生几粒老人斑入情在理。右门柱增挂了写有“中国票号博物馆”的怯怯小牌（同样的小牌街面可见多处）。是在为“日昇昌”这部厚重的书作序跋？办不到！是在为“日昇昌”品牌作标注？大可不必！稍有常识的，谁不识君！我想谁也不会在《故宫博物院》的朱门边挂上“世界文化遗产保护单位”，谁也不会在华贵的正装上缀块补丁。

伫立街头，默默向这位“今天中国大地上各式银行的‘乡下祖父’”致敬，是这位双百老者当年以“汇通天下”的格局代表中国银行业艰难地迈出了里程碑意义的第一步。而今斯人已老，但因之而生的中国银行业却方兴未艾欣欣向荣。

　最好不穿平遥的巷子——因其逼仄衰破——这是我切身体验。本次非穿不可，我们就宿在砖圈门巷。

巷子正在改造。青石铺过了几个门面的巷道，下水道在开挖，各类管线在清理。恐怕最难的还是临巷的危墙和檐、脊的修葺，巷里宅院，绝大多数属私人财产，政府干预空间有限，遇到文物级别的还讲究修旧如旧，困难之多，进展之缓，可想而知。

是一家民宿接待我们。门外红灯笼很应景，如果说当房间门的土炕标注了北方床榻文化特色，炕上的小方桌则是点睛之笔。往细里看就失望了：马桶水盖没了，敞着；电热水管有裂缝，还渗水；更恶心的是床单、被套粘手，污迹打眼，显然不是一客一换。我开始怀疑灯笼、炕、方桌是否噱头。

折腾一宿。早起后一位干部模样的女士唤着，“早餐那，早餐那！”接着有人嘟哝小米粥兑水了。还真是，水、米分离，寡淡无味——是要连坐“沁州黄”的节奏啊？但愿是杞忧。

出巷口前行，一空间有限的街心花园在建；再前，也有巷子在改造。一群鸽子飞过，天蓝鸽白，没能引发我“到碧霄”的诗情冲动，叨念的却是三闾大夫那句引用率极高的名句。愿以此答谢古城的再次接待。

2023、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