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二泉映月》想起了父亲

松烨(不私聊)

<p class="ql-block">在写作学会“开心乐队”群里,观看了一位老师转发的有关《二泉映月》的视频,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也曾经拉二胡,也拉过《二泉映月》这首曲子。听着就有一种心酸的感觉。因为在二胡曲中,我会想起我那离世已二十年的父亲。</p> <p class="ql-block">我小时候也经常听到父亲拉这首《二泉映月》二胡曲子。虽然没有艺术家们拉得好,但对于当时我们这些生活和学习条件都很差的农村娃来说,是很好听的音乐。特别是在夏天,父亲在洒满银色月光的院子里拉的《二泉映月》《金色狂舞》等曲子,常常让我如痴如醉,情绪跟着乐曲而或悲或喜。</p> <p class="ql-block">父亲很平凡,当过乡村教师,也当过农民,但是,父亲的“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的观念,却影响了我一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听母亲说,父亲曾经是一个回乡知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曾经是乌当中学的学生。在乌当中学上中学时,一边读书一边和所有同学一起,参与乌当中学的建设——那时的乌当中学不在区政府所在地新添寨,而是在乌当(东风镇政府所在地)。父亲和同学们一起,放学后和周末,从乌当扛大木棒到新添寨,为修建自己的上学的学校——乌当中学出一份力。</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1961年,就在父亲即将初中毕业时,国家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政策遍及全国每一所大学和中学,全国的大学生们、中学生们,纷纷走出回荡着朗朗书声的校园,怀揣远大理想,走向广阔的农村天地,去接受广大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的父亲就成了千千万万的下乡(回乡)知青的其中之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刚回乡时,生产队考虑到他有文化,没让他干农活,而是让他到洛湾信用社工作,这时,经祖母的一个亲戚介绍,父亲认识了母亲。</p> <p class="ql-block">母亲上过师范学校,可是却辍学了。在那些年,偏远的农村非常贫穷,很多人家都缺衣少食,又遇上国家的“三年饥荒”。1961年,母亲还在黔南贵定师范学校上学时,才读了半年的书,我外公因极度饥饿,于当年3月份去世了。那时,我外婆年龄大了,又被缠过小脚,更因饥饿而身体虚弱。母亲担心外婆独自一人在家没人照顾,生怕她出什么意外,就辍学回家陪在外婆身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听媒人说母亲读过师范学校,当时也算是有点文化的女人,父亲欣然同意了这门亲事。与母亲认识三年后,父亲和母亲结婚了。结婚后,父亲从洛湾信用社出来,转行到距离我家大约400米的云锦小学教书。从此,父亲就成了乡村教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每天到学校上课,常常在放学后还在学校里和同事们吹笛子、吹口琴、拉二胡、弹洋琴、唱着歌颂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各种歌曲,还时不时组织起年轻的乡村老师们,到我们家老屋后面的贵州省畜牧兽医学校,或自己组队打篮球,或与畜牧兽医学校的学生们开展篮球比赛,青春活力洋溢在他年轻英俊又有朝气的脸上。</p> <p class="ql-block">母亲则跟着祖母到生产队里干农活。能干持家的母亲,在家侍奉公婆、做家务,在外干生产队分派的农活,年轻的母亲,还时不时地一边做家务一边轻唱着《珊瑚颂》等当时的流行歌,他们的小日子过得不错。1965年年初,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我的大哥出生了,父母的小家庭有了新鲜的活力。第二年二哥出生。1968年11月,在我出生后,父母带着他们的孩子们,从祖父祖母的大家庭里分家出来,成立了自己的小家。后来,我的大妹妹、弟弟和小妹妹陆续降临到这个人世间,让父母的小家逐渐壮大,成了八口人的大家庭,同时,父亲的负担也很重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我懂事起,总是会听到父亲的歌声和拉二胡的乐曲声,总是会看到父亲笑脸,他笑起来时,我总会看到他好看的洁白漂亮的牙齿。</p> <p class="ql-block">还记得我小时候,夏天的晚上乘凉,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在老屋前的院子里,铺上母亲自己打(编织)的草席,躺在草席上看月亮、数星星、看银河,一边看一边幻想祖母讲的天河的故事和牛郎织女的故事,一边玩一边听父亲拉二胡、吹笛子或唱歌,《洪湖水浪打浪》《二泉映月》《边疆的泉水清又纯》等优美动听的乐曲,就随着父亲拉的二胡、笛声和歌声,或流淌、或倾泻、或翻涌。二胡的乐声,时而像涓涓细流的小溪、时而像叮咚跳跃的泉水、时而像娓娓动听的故事,有时悲伤如泣如诉,有时欢快喜气洋洋。于我而言就是一种美好的享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时,每天早上六点半,老屋背后,贵州省畜牧兽医学校的大喇叭里,就响起了第五套广播体操背景音乐,“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现在开始做广播体操,原地踏步踏......”我们小孩子不为所动,仍然沉浸在梦乡里,母亲和乡亲们却像触电似地从床上翻咕噜爬起来,急急忙忙地快速洗漱、梳头和做一些简单的家务。</p> <p class="ql-block">七点钟左右,母亲还没来得急吃上一口早饭,挂在我们家大门口附近的高大皂角树上的大铁钟一敲响,(实际上,是一个像卡车车轮式的大铁轱辘),“铛铛铛”的洪亮钟声响彻天宇,震荡在整个角落寨村子的上空,回荡在村子周围的山坡和树林里。母亲跟着生产队的男女老少所有劳动力一起,快速地跑到高大的皂荚树下集合。听生产队长分派活路后,人们各自去到分到的任务地块或田块里,开始了一天的辛苦劳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母亲下地干活去了,父亲就担起了照顾我和大妹妹的活。那时弟弟和小妹妹还没出生。父亲把我和大妹妹叫起床,耐心地给我们洗脸、梳头,扎马尾辫,给我们做早饭。吃完早饭后,父亲拿着教科书、备课本、粉笔、教鞭等,带着我和大妹妹向距离我家400米的云锦小学走去,开始了他一天的教学工作。我和大妹妹跟在父亲身后走,早晨温暖的太阳照在我们的身上,父亲给我们梳的两支小马尾辫,在朝阳里上下飞舞,就像两只漂亮的小蝴蝶。</p> <p class="ql-block">父亲还喜欢唱歌。我小时候常常看到他一手拿着歌书,一手打着节拍,有时还用脚有节奏地拍打着地面,从简谱唱到歌词,唱出好听的歌曲。从《打靶归来》《英雄赞歌》《学习雷锋好榜样》,唱到《美丽的草原我的家》《草原之夜》《骏马奔驰保边疆》等等。每当这时,我就会站在旁边崇拜地看着父亲,认真在听他唱歌,一遍、两遍、三遍......听多了我无意中记住了曲调,但记不住歌词。父亲在家时我不敢唱,父亲不在家时,或者我开心时,偶尔叽哩哇啦地哼唱起来,还自己胡乱编字造词地乱唱。被突然回家的父亲听到了,他没有责怪我,只是淡淡地说一句“乱唱”。在父亲的歌声和二胡声的“熏陶”下,我也喜欢上了唱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曾经一段时间,我迷上了父亲的拉二胡、吹口琴和唱歌。我上小学时,倔强的我就想偷偷学唱歌,但又怕遭父亲说。有一天,乘父亲不在家,我打开他的歌书看,可是,满书都是“1234567”和一些或横或竖或弯的线条,我根本看不懂,更不会唱。父亲回来后,发现有人动过他的歌书,问是谁动的,没人回答,当然我也不敢说,但我心里很不舒服。第二天他不在家时,我再次打开他的歌书,把中间的几页拦腰撕断,留了点边没掉下来,父亲回来后发现歌书被撕了很生气,把我们几个小孩集中在一起,盘问查找撕书的“捣蛋鬼”,可是我们谁也没说。直到二十多年后,父亲去世了都不知道,是我这个“捣蛋鬼”做的恶作剧。现在想起来,我很愧疚。</p> <p class="ql-block">听母亲说,在上世纪70年代,父亲在云锦小学教书时,学校的文化大革命委员会,让父亲用锄头在田坎上“写”大字报,然后撒上白石灰,成为醒目的大字报;还用宽大的红纸写大字报,贴满醒目的所有墙上。有一天,父亲在田坎上“写”大字报时,写错了一个字,就被打成了反革命,被学校停课,叫他到生产队干农活,过了半个月得到平反后,才回到学校教书。</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次,东风公社让老师带学生到公社开会,父亲回家换衣服准备带学生去开会。刚刚出家门,就有人喊他,说不让他带学生去开会了,原来,当学校领导的父亲,又一次被莫名其妙地打成了反革命,还被关在学校批斗,一个星期不让回家。母亲和祖母很着急、很担心,跑到学校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却被学校革委会的人拦着,不让看。一周后父亲才再次得平反。</p> <p class="ql-block">多年以后,我已经成年而且工作了,父亲在一次生病中,半夜突然从床上爬起来,把母亲拉起来背在背上,就急忙往外跑,嘴里喊着“快跑,他们来抓人了”。我们不知所以。陪在病床边的我和大哥赶紧阻止了他,让他重新躺下休息。母亲说,这是父亲在文革期间被批斗留下的“被迫害后遗症”。</p><p class="ql-block"> 虽然没看到父亲当时挨批斗的情景,但我能感受到父亲经受了什么样的痛苦折磨,才会让他留下这样的恐惧后遗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直到1981年我们老家实行农村包产到户,因家里除了母亲之外没有劳动力,而有6个子女需要吃饭和上学,父亲只有辞掉乡村教师的工作,回家和母亲一起干起了沉重的农活,担起了沉甸甸的家庭负担。养家糊口和培育儿女的艰辛的担子,压在了他的身上。从此后,我就很难看父亲拉二胡了,也难听到他唱歌了,也很少看到他舒心的笑脸了。</p> <p class="ql-block">上初中开始,我喜欢上了唱歌。上高中时,我的同桌好友严玉莲也喜欢唱歌。那年夏天的一个周末,玉莲跟我一起到我家,父亲很开心。他早就听我说过玉莲喜欢唱歌。</p><p class="ql-block"> 吃过晚饭,我们将板凳搬到院子里坐着乘凉。父亲从墙壁上取下被闲置许久的二胡,在院子里坐定后,调整一下琴弦和校正一下弦音,就拉起了二胡。玉莲听到就移到我父亲旁边坐下,让父亲拉当时很流行的《月亮走我也走》这首歌。于是,父亲拉二胡伴奏,我和玉莲就跟着唱。那天晚上,我们唱到了好多首歌,唱到很晚很晚,父亲的二胡也拉了很晚很晚,我们唱得很开心。我又看到了父亲愉悦的笑脸。至今我还记忆犹新。</p> <p class="ql-block">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同时,父亲离世也已经二十来年了,再也见不到他拉二胡的身影了,再也听不到他拉的二胡乐曲了,只见他那多年没人使用过的、他心爱的,但却断了弦的苍老二胡,静静地挂在老屋的木板墙壁上。随着时代的变迁,我家老屋因当地棚户区改造拆迁而被迫拆除,母亲舍不得扔掉父亲的苍老又破旧的二胡,便悄悄把它收捡起来藏着。而我,只能将父亲的二胡拍了照片进行收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想念父亲和他拉的二胡曲时,就翻开相册看看照片,父亲那或坐在院子的月光里,或坐在老屋后阳光下的菜地里,拉着乐声悠扬二胡的身影,仿佛又浮现在眼前。</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凇烨,原名万丽萍,贵州贵阳人,贵州省写作学会会员,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