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访学

邓星明

<p class="ql-block">  1999年9月至2000年7月,我去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系当了一年的访问学者。那时我在九江师专讲授《电影文学》课程已有9年,此课我未学过,靠自己边学边教边摸索,成了学生最喜欢课程之一。我想去北师大学习提高,个人申请,学校很快同意了。</p><p class="ql-block"> 北师大是我仰慕名校,很重视访问学者,安排我们住在校园塔2楼。在寸土寸金的北师大,塔2楼属最好的学生宿舍。我住18楼,三室一厅,每室2人,住6人。客厅有电视机,厨房设备齐全,可以自己做饭。教育部规定,访问学者必是有副高职称的高校老师,博士生导师才有资格指导访问学者。</p><p class="ql-block"> 我的指导老师是北师大资深教授黄会林,她创立北师大电影学博士点,创立北京大学生电影节,在高校电影教育领域小有名气。进校才知道,我是黄教授唯一访问学者。北师大还有位电影学访问学者左芳,她的导师是另一位博导尹鸿,后来尹鸿调清华大学,左芳转到黄教授这里。</p><p class="ql-block"> 黄教授还带了几名博士生(胡智峰、史可扬、田卉群、宋维才、楚卫华),她把博士生和访问学者放到一起上课,主要讲析宗白华《美学散步》,两周一次课,黄教授先讲,然后大家讨论。</p><p class="ql-block"> 一年时间里,我把艺术与传媒系所有老师的课都听了一遍。黄会林教授问我:你最喜欢谁的课?我脱口而出:于丹。当时于丹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老师,我听她那堂课是讲电视发展史,于丹讲课思维清晰,口齿伶俐,表情丰富,善于把控课堂节奏。后来她在《百家讲坛》一炮打响,讲课还是有功底的。</p> <p class="ql-block">  北师大经常邀请一些电影名家来校讲课,其中有我十分钦佩的导演谢飞,代表作有《香魂女》《本命年》《黑骏马》等。我特别喜欢他的《香魂女》,曾在课堂给学生评析过。我常去听谢飞老师的课,课余时间请教一些电影问题。听说谢飞是谢觉哉的儿子,没有一点高干子弟架子,朴素低调,平易近人,身上透出知识分子的睿智与理性。</p> <p class="ql-block">北师大学术活动丰富多彩,每周有讲座,我选择感兴趣话题去听。有次听“柯岩讲座”。柯岩是当代著名诗人,其代表作《周总理,您在哪里?》曾风靡一时。</p><p class="ql-block"> 记得周总理逝世那年,我在九江文化宫举办“缅怀周总理诗歌朗诵会”,有人朗诵这首诗,台上台下引起强烈共鸣。那次讲座,柯岩老师讲起《周总理,您在哪里》创作过程,讲的非常感人,中途几次落泪……我触动颇深,课后写了一篇文章寄给柯岩老师。</p><p class="ql-block"> 没想到,柯岩很快回信,约我去她家,我十分欣喜,欣然前往。按照地址找到一个大院门口,经门卫电话核实后放我进去。我找到柯老师住处,开门是一位男士。我礼貌地:请问,这是柯岩老师的家吗?男士:是的是的,请进。柯岩过来高兴地:哦哦,是邓老师吧,请进请进。柯岩指着男士介绍说:这是我家先生——贺敬之。我惊喜不已,兴奋地握手,连声说:哦哦,是贺老师呀!我可是读您的诗长大的。我还背过您的《回延安》呢,小时候看您的《白毛女》,感动得落泪……贺敬之听了哈哈大笑。</p><p class="ql-block"> 柯岩一旁说:既然这样,那就合个影吧!说着,拿起相机帮我们照了几张。贺敬之在客厅看电视,柯岩领我到里面一间小客厅。拿出我写的那篇文章,她在上面密密麻麻作了许多修改,非常仔细,非常认真。修改部分主要是她讲课内容,我是凭记忆写的,修改后显得更完整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柯岩问我,你想在哪家报刊杂志发表,我说随便都可以。她说《中国文化报》行不行?我说行呀!过了一周,《中国文化报》用一个版篇幅全文发表,标题《我听柯岩讲课》,报社寄我两份做纪念。</p> <p class="ql-block">  访学一年,除了听课,做作业,写文章外,我们还参与各种校外活动。我们跑到北京大学中文系去听课,有次刚好碰到著名的古代文学史专家袁行霈教授给研究生上课,一个小教室,坐着十几个研究生。我们进去也没人阻拦,袁教授以座谈形式与学生交流,完全是开放式教学,早听说北大听课很自由,看来果不其然。</p><p class="ql-block"> 我们去中央戏剧学院看1996级表演班的毕业大戏《仲夏夜之梦》,这个班即章子怡读书班级,那晚演出除章子怡因拍《卧虎藏龙》请假外,全班同学悉数上台,包括刘烨、秦海璐、袁泉、梅婷等,演出非常成功,赢得阵阵掌声。 </p><p class="ql-block"> 毕业演出结束,剧场别出心裁地播放他们4年前进校时每人的一段录音。谢幕时,请上班主任及专业老师,献上鲜花,师生拥抱,许多人流下不舍的热泪,场面非常感人,至今历历在目。</p><p class="ql-block"> 访学期间,刚巧北京电影学院举办“韩国电影周”,每天下午晚上播放韩国电影,北师大离电影学院很近,我们几乎天天都去,一口气看了许多韩国电影。《八月照相馆》就是在电影节看到的,后来成了我课堂分析的重点影片。</p> <p class="ql-block">  北京真是个好地方,由于天时地利,机会太多了。北京不但是做学问,闯事业的天堂,也是结交名人的大平台。可能身在北师大缘故,见名人太容易了,随时随地都可以见到。</p><p class="ql-block"> 访学期间,有幸参加北师大举办的“北京第7届大学生电影节”。观摩许多参赛影片,印象深刻的有《我的1917》《非常夏日》《说出你的秘密》《紧急迫降》《洗澡》《草房子》等。见到诸如张扬、黄建新、路学长、马晓晴等导演。王晓棠、葛优、陶虹、冯巩、姜武、江珊等演员都能在各种场合下见到。</p><p class="ql-block"> 访学期间,北京朋友帮我弄到一张法国大使馆观影通行卡,大使馆每周四晚上举办电影活动,播放法国经典电影及新近电影,讲的是法语。好在电影是视听艺术,不懂法语也能看懂七七八八,后来请了位学法语专业学生一旁做翻译,就更明白了。</p><p class="ql-block"> 大使馆放电影的是位中国人,我们去多了,也熟悉了。有次他风趣说:诸位老师,你们现已进入法兰西共和国土地,如果你遭遇迫害,可以申请政治避难。他说的是实情,大家听了也就笑笑。</p> <p class="ql-block">  辽大助教班有位同学李文刚,时任《沈阳晚报》副总编,他们报社发起一次慈善募捐活动,捐助一位辽宁籍白血病儿童患者,邀请著名长跑运动员王军霞参加,王军霞欣然同意。</p><p class="ql-block"> 李文刚邀我一同前去采访王军霞。王军霞当时在中国人民大学读研究生,我俩找到她宿舍,受到热情接待,我们聊了一会,然后一起去北京儿童医院。走进一间大病房,住满儿童,不论男女,全部光头,估计是放疗化疗反应,情景颇为凄凉。</p><p class="ql-block"> 我们采访的那位女童也是光头,她母亲抱给王军霞看,王军霞把装有五千元的信袋放进病童怀里。病童父亲诉说女儿患病过程……王军霞听着听着,眼眶噙着泪水。文刚一会儿拍照,一会儿记录,前后忙个不停。</p><p class="ql-block"> 临走时,王军霞又一次掏出钱包,把里面剩余的几百元钱拿出来,塞给病童父亲,父亲推辞,王军霞坚持,最后还是收下了。</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与王军霞一次偶然接触,没想到赛场上那么顽强拼搏的“东方神鹿”,内心如此温柔,如此善良,如此富于同情心。后来,我把在合影照片寄给王军霞,顺带写封信,称赞她的爱心。没想到,王军霞很快回信了。她说,当时把皮夹里的钱都给了病童,回去打的钱都没有了。</p> <p class="ql-block">  访学期间,旅居日本的刘燕子来北京出差,想见见北京文化名人。我没这个能力,只有求助万松生(摩罗)同学,万松生很快约到北大钱理群教授,文化学者余杰夫妇,作家老村,北大硕士萧瀚等,一共8人,在北大一家酒店包厢见面就餐。因是以文会友,大家无拘无束,谈兴很浓。</p><p class="ql-block"> 记得萧瀚谈中国问题症结在于国人没有信仰,当时有人同意,有人反驳。钱老师说以前小看“法能功”,取缔几年了,还越闹越凶,比“六四”学生运动厉害多了……交谈中,我发现余杰一声不吭,饭后问他:“余杰,我很想听听您的高见,怎么不吭声呀?”余杰笑笑说:“我不善谈,我喜欢写。”说着,用手比划写的动作。我问老村:怎么取名“老村”?;老村风趣地:“村者,丑也!我又老又丑,故名老村”。饭后这些人再也没有联系,不知现在怎么样了。</p> <p class="ql-block">  北师大校园里经常张贴电影消息,有次看见一张海报,写着:新片《黄河绝恋》,晚7点,总参礼堂,免费观看,导演冯小宁将与大家见面。北师大当时没有影院,只有借助总参礼堂。我放映前赶到总参礼堂,7点影院广播:观众朋友们,大家好!现在还有不少同学在路上,电影前十分钟十分精彩,没看到很可惜,主办方决定推迟十分钟放映,请同学们理解支持。估计这是冯导作出决定,他是带着新片征求大学生意见。</p><p class="ql-block"> 《黄河绝恋》放映完毕,全场响起热烈掌声,场灯亮了,导演冯小宁拿着一瓶矿泉水走上台,简单介绍一下影片拍摄情况,就让同学们谈观感,提问题。同学开始递条子,冯导念一张答一张,纸条像雪片似地递到台上,冯导不厌其烦地一一回答。一问一答中,冯导原来从小是个武器迷,对各种枪支武器的了解到着迷程度。冯导坦率讲到他拍《黄河绝恋》经费只有500万。为了节省开支,他不但兼任编剧、导演、摄影,还担任制片主任;电影许多海战镜头是在游泳池用战舰模型和鼓风机完成的;他几乎所有影视剧本都是自己写的,他是当时中国影视导演中唯一的中国作协会员。见面会开得非常精彩,后来《黄河绝恋》一直是我课堂分析的重点影片。</p><p class="ql-block"> 北京得天独厚,接触导演很容易,小城市不可想象。我在北京一年,见到许多专家教授、明星大腕,有时也与他(她)们合影留念。</p> <p class="ql-block">  有次,我去北京人艺小剧场看话剧《格瓦拉》,演出结束,看见剧场门口有一群人在议论刚看的话剧,我好奇地围上去,参与讨论。这群人彼此并不认识,其中还有剧中演员,大家就像老朋友一样无拘无束地谈剧情,谈人物,谈表演……这种场面我从未遇过,一群话剧迷,因共同爱好走到一起,这种艺术氛围太值得称赞了。</p><p class="ql-block"> 访学期间,恰遇建国50周年。国庆那天,天安门戒严了,一般人进不去,国庆之后才去广场看花灯彩车。</p> <p class="ql-block">  访学最后几个月里,黄会林教授组织我们编写了一本《经典名片读解教程》,撰稿人都是黄老师博士生或访问学者,一共35部电影,我担任其中3部,该书由北师大出版社出版,成为北师大电影学专业教材。</p><p class="ql-block"> 参与该书写作,锻炼极大,为我后来撰写《中外经典电影鉴赏》打下坚实的基础。离开北师大之前,又一好消息传来,我的一篇论文《普通高校影视教育探讨》被“高等教育研究”录用。</p><p class="ql-block"> 北师大访学一年,既是专业学习的一年,也是开眼界的一年,还是交朋结友的一年,我每天忙忙碌碌,非常充实。多亏老同学戎维伦借我一辆自行车。北京市民有句话:一小时能到的地方骑自行车,一小时到不了才考虑坐车。这辆车跟着我跑遍了大半个北京,立下汗马功劳。</p><p class="ql-block"> 北京访学转眼20余年过去了,写出上述文字,以作纪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