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创作连环画《墓场与鲜花》始末

蓝天白云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p> <p class="ql-block">一九七八年五月,我从上海市美术学校毕业,被分配到位于上海城隍庙豫园边上的文化电影院担任美工,我从小学生时起就怀揣的创作连环画的梦想,在这里激活了。</p><p class="ql-block">文化电影院虽然位于上海老城厢旅游区黄金地段,却是当年上海设施条件最差的影院:观影厅小不说,还绝无仅有地呈中间拐弯的窄弄堂形状。广告宣传设施方面也是极其简陋,影院门口连贴手绘电影广告的宣传栏都没有,使我这个刚从上海美校毕业,一心想在绘画上一展身手的热血青年毫无用武之地,非常难受。</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福佑路,右前方白色围墙内的园林就是豫园,右侧边上是“小世界”大楼,二楼以上当年是上海市百货公司小商品批发部,大楼底层有雨棚的大门内即为文化电影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那时,“文革”刚结束不久,以上海《文汇报》上全文发表的卢新华写的短篇小说《伤痕》为先导,全国轰轰烈烈地掀起了“伤痕文学”的浪潮。我读到《伤痕》小说后,激动不已,脑中涌出想把这篇小说改编画成连环画的想法。说干就干,我立马改编好了脚本,并动手画起了铅笔草图。</p><p class="ql-block">然而,《伤痕》小说故事发生的环境在东北的黑土地上,主人公是在那里务农的上海知青。我没去过东北农村,更没有务过农,对那里的生活状态毫无直接或间接的体验。那个年代没有互联网,不体验生活的话是基本无法获取我所需要的《伤痕》连环画创作的图像素材的,而从报纸杂志书籍等纸媒上偶尔觅得的照片资料,又难以支撑起几十幅篇幅的连环画创作,所以起出的草图显得很苍白,没有说服力。我自己都觉得用这些凭想象构画出的草图,进入正稿创作会非常困难。</p><p class="ql-block">就在我踌躇徘徊不知如何继续我的创作时,《连环画报》上发表了由三位在东北务农的上海知青画家陈宜明、刘宇廉、李斌联手的以水墨素描形式创作的连环画《伤痕》。他们这套作品以扎实的绘画技巧,和对生活场景及人物的生动表现让我折服,同时也断了我继续我的《伤痕》创作的念想,可以说,我刚萌发的正式连环画创作的“野心”胎死腹中了。</p> <p class="ql-block">就在这时,我读到了发表于《上海文艺》一九七八年第十一期上的萧平的短篇小说《墓场与鲜花》。</p><p class="ql-block">读后我又一次被感动了,心中涌起如前次读《伤痕》时同样的连环画创作冲动。而且,与《伤痕》不同的是,《墓场与鲜花》故事发生的环境基本都在大学校园里,大部分描写的是大学学生和教师生活,即便故事最后主人公被发配到黄河边的农场劳改,作者对环境的描写也只是点到为止——这样的生活形式和场景,我自认还是能够把控的。于是,我正式动笔改编起了《墓场与鲜花》的连环画脚本。</p> <p class="ql-block">就这样,在文化电影院没有画电影海报“用武之地”的我,把自己的画画阵地转移到了连环画创作上。</p><p class="ql-block">那时,我考入了上海市工人文化宫职工美术训练班,继续接受市宫从上海美校聘请的赖礼庠老师(我在美校求学时,除孟光先生外的素描任课老师之一)的素描课辅导,每周二、五晚上都要去市宫上素描课。而市宫美术训练班的组织者武国强老师以市宫为基地,把整个上海市的职工业余美术创作活动搞得轰轰烈烈,热度甚至折射到了全国。一九七九年,由中华全国总工会牵头组织,北京、天津、上海市的总工会筹划联合举办首届“京、津、沪职工美术作品展览”,武国强老师在各美术训练班作了创作动员——如此机会,对于我这个正在苦寻“用武之地”的美术青年来说,诚如禾苗遇到了甘霖。我紧紧地抓住了它。</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我(后排右四)参加上海市工人文化宫素描训练班上的最后一堂人像写生课后,与同学们合影留念。后排左五、左六为训练班组织者傅关根老师和武国强老师,前排中坐老者为该堂写生课模特。墙上挂的是夏葆元先生和陈逸飞先生的素描示范作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我马上从正在改编的脚本中选了六段文字,开始了《墓场与鲜花》连环画的选页创作。由于是先导试探性的创作,文稿也未完全成形,所以对画中人物的造形等创作前期准备工作还未展开,因此,这六幅画中的所有元素基本都是靠我平时脑中有限的形像积累,和对光影造形的理解默画出来的。我学着夏葆元先生首创的水墨素描连环画的画法,认认真真地画了六幅《墓场与鲜花》连环画选页,通过武国强老师,投送到了“京、津、沪职工美术作品展览”。不久,好消息传来:我的画不仅入选了展览,而且在北京的评选中获得了由中华全国总工会颁发的“创作奖”(此展共设“优秀作品奖”和“创作奖”两个等级奖项)。</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我拿到的第一个与美术创作相关的奖状证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这对我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鼓舞,使我对自己绘画创作能力的信心大增。展览结束后,我的脚本改编也告完成,并开始正式起草铅笔草图。这时,我才认真地考虑起故事中人物的造形设计问题——我准备采用水墨素描形式来创作这套作品,这种画法画面很强调光影对人物形像的塑造,因此在考验创作者造形能力的同时,又要求在绘制时有足够多的人物形像资料作为依据,这样画出来的人物才能不慨念,才能画得生动,而不慨念的生动的人物塑造才能把整个故事演绎好。</p><p class="ql-block">那么,由谁的形像来“扮演”我所要画的故事中的人物呢?</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我于一九七九年改编的《墓场与鲜花》连环画脚本原稿第一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墓场与鲜花》小说中共有三个主要人物:内敛、拘谨却又富有才华的中文系男生陈坚,“光彩照人”的美丽女孩——陈坚的同系师妹朱少琳,和陈坚毕业后被分配就职教师的西北某大学的同宿舍同事李兴。</p><p class="ql-block">第一个考虑的是陈坚的形像,我曾经请我的同学到文化电影院来扮演“陈坚”后拍过几张照片(那时照相机和胶卷是绝对的稀罕物,能借到照相机用别人拍剩下的胶片照几张素材照片是非常“奢侈的行为”了),试画后感到形像气质与人物不太对,只好作罢。正当我苦苦思考寻觅“陈坚”的形像时,我注意到了我在文化电影院的同事S宝俐兄。</p><p class="ql-block">宝俐比我晚进入文化电影院。记得是在我美校毕业被分配到文化当美工的第二年春天,文化电影院就有包括我的美工师傅在内的一批老职工退休,我们敲锣打鼓地欢送走他们后,迎来了他们各自的子女进影院接替他们父母的工作——当年政府正在落实中央的“知青”政策,允许正在务农或中学毕业后因各种原因赋闲在家的“知青”们接替他们退休的父母入职父母的单位,谓之“顶替”。宝俐就是文化电影院的“顶替员工”之一。</p><p class="ql-block">宝俐是个高个子小伙,长得很清秀,平时总是笑嘻嘻地跟人说话,声音不高,有点慢条斯理的;宝俐是“老三届”高中生,在“文革”前是读到一点书的,所以看上去内敛斯文蛮有点书卷气;宝俐的气质略显忧郁,因为他身体不太好,年轻轻的就患有不明原因的高血压,所以喜静不喜动,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老三届”中学毕业后“一片红”地“上山下乡”时,还能留在上海进“里弄生产组”工作而不出沪务农的原因。除了不似“陈坚”般可以侃侃而谈地“论悲剧”的“才华横溢”,宝俐在“硬件条件”上比较符合我对“陈坚”的形像认知,于是我就决定请宝俐的形像来“出演”“陈坚”,至于“陈坚”的“才华”,就看我在用画笔塑造这个人物时怎么拿捏,来“赋予”他了。</p> <p class="ql-block">宝俐刚进文化电影院时,被分配在服务组工作,具体是管理文化电影院南面通向豫园商场新华书店广场的散场后门通道和清扫通道北侧尽头的厕所,而我的美工室正位于通道西侧,因此,只要一上班,我俩几乎一直呆在一起,这就为我观察他的形像,为他画速写肖像创造了很大的方便,有时我甚至一画好构图,就马上请他按构图中的人物角度动作摆好造形让我画速写。宝俐是个好好先生,对我的要求是有求必应,甚至后来文化的老会计师傅退休,他接任了电影院的财务工作,不再管后门了,还是随请随到地为我作模特。如果说,我在《墓场与鲜花》连环画中塑造的陈坚形像还算比较到位的话,宝俐兄的供献是功不可没的。</p> <p class="ql-block">接下来就是琢磨如何来塑造陈坚美丽的师妹同学朱少琳了。</p><p class="ql-block">说实话,要把美女画得“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萧平先生在小说中对朱少琳的描写是“身材修长”,一出场就“光彩照人”。这抽象的“光彩照人”四个字可填入的内容太多了:上佳的容貌、身材、姿态,和“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只有把所有这些都融入这个形像,她发出的“光彩”才能让“陈坚”心动,让读者信服。</p><p class="ql-block">我去书店买了两本电影连环画《小花》和《乳燕飞》,想综合这两部电影中的女主角,当年红极一时的美女明星陈冲和娜仁花的形像来描绘朱少琳。但画出来的效果还是觉得与我想象中对朱少琳形像的认知有距离(那时她们两位年龄尚小,还是少年形像)。</p><p class="ql-block">这时,我想起了在上海美校求学时,有一次工艺班上素描写生课,他们班的ZY进同学请来了他的两位当年在上海市青年宫话剧班当学员的中学女同学作模特的情景,还记得两人的形像气质都很亮眼,于是就向他打听有无可能请其中一人来为我作模特。他告诉我两人中的肖雄巳考进了部队文工团当演员去了,另一人考入了上海第二医学院,如我认为合适,他可以马上联系这位W青同学来为我做“朱少琳”的模特。</p><p class="ql-block">这可把我欢喜坏了!立马请ZY进与W青约好了时间,并请她有可能的话,带一件文革时流行的旧绿军装作人物服装(她居然就有这么件衣服),我又联系了武国强老师安排好场地和灯光,借了一台照相机、准备好了胶卷……然后,我们——ZY进、W青和我终于在市宫五楼会合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小花》电影连环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乳燕飞》电影连环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我们在市宫五楼教室之间走廊上的一个小厅样的空间摆开了阵式,从素描教室里拿来一个聚光灯作光源并拉好了拖线板,然后我拿着画好的《墓场与鲜花》草图开始给W青“讲戏”,请她按我的要求摆动作姿式,然后我再按设想好的光影打好灯光照相。随后,我又请ZY进同学帮忙,按草图上陈坚、李兴在某些场景里的动作、以及“文革大串联”时,串联人群在郑州火车站扒车窗上火车的人物动作等,摆好姿式也照了相。就这样折腾了几个小时,一个胶卷十几张底片很快用完了。我总算勉强凑够了创作《墓场与鲜花》连环画男女主角的形像素材。</p> <p class="ql-block">最后就是设计小说中的主要配角“李兴”的形像了。对这个人物的形像我有点犯难:这是个口蜜腹剑、见风使舵的反面人物,文中描写的他的做派令人厌恶。这样的人物形像,生活中无论找谁来“扮演”都会得罪人。思前想后,最后决定自己来“创造”这个形像:中等个头、方脸庞、头发梳得光亮、见人满脸堆笑、动作夸张,最主要的特点,是他看人的眼神大都是从眼角“瞄”的……</p><p class="ql-block">而故事画面上出现的“群众演员”角色,我只能见机行事,出现一个解决一个:或即时请同事摆动作写生,或用平时画的速写来“填充”,或寻找画报杂志及电影连环画中合适的素材,经“改造”后画进创作画面。</p><p class="ql-block">就这样,整个创作思路基本理清,遇到各种情况的解决“预案”也大致做好,接下来就是正式“开画”了。</p> <p class="ql-block">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选择的这种连环画创作形式,就是在十六开的卡纸上用水粉颜料画单色水彩+水粉素描,非常费时费力费眼神。由于整个绘制过程不能用硬笔刻画,所以画中再小的人物形像也要用小叶筋或衣纹笔通过光影塑形画出五官及人物形体,还要兼顾人物之间、人物与环境之间的黑白光影佈局,为得到尽可能好的画面效果而费尽心机,非常累人。</p><p class="ql-block">比如第三幅朱少琳出场,文字是这样描述的:</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当晚会的主持人报告了这个节目后,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了台上。这时他看到新生中一个身材修长、光彩照人的姑娘面带着微笑也向台口走来。</span></p><p class="ql-block">如果用电影分镜头剧本的语言来解读这段文字的话,那就是一个陈坚的“主观镜头”,而且因为陈坚是站在“台口”,这个主观镜头还要略带俯视。这就给我绘制这个画面带来很大的考验:我必须画出一个剧场大全景,并且画中所有人物都必须是正脸形像,也就是说我必须起码将剧场观众群体对舞台上情景的各种情感反应都要大致画出来,并且通过对观众形像的描绘,及台口与观众席之间光照度的反差,来烘托出女主角的“光彩照人”。</p><p class="ql-block">好在我在中学生时代曾经有过舞台表演的体验,知道站在舞台灯光照射下的“台口”看观众席,基本上就是“黑压压的一片”,分不清谁是谁。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把正脸的观众群体画成一个个墨团呀!于是我只能拿着放大镜,用描笔把剧场背景中观众们的五官一个一个地描绘出来,然后再整体压底观众席明度,把画面最亮的部分聚光在正向台口走来的朱少琳身上——而朱少琳的刻画,我用为我作模特拍的W青同学的形像照片作基底,再融入了陈冲和娜仁花两位美女明星的形像优点,塑造出了一个我自认够得上“光彩照人”的美女形像——这幅画,不算前面的起稿修改等准备工作,光正稿的墨稿,我就整整画了三天。</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这样的“朱少琳”,是不是很“光彩照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另一方面就是对故事发生地场景的描绘,比如大学的学生宿舍。虽然我自己刚从上海市美术学校毕业,而且是住校读书,有类似的生活体验。但我们读美校的时段,正是文革后期上海美校各方面都最困难的时期,校舍更是在位于天津路414号的“大王庙”里,学生宿舍也只是个类似廉价旅馆中通铺客房的大屋子,一个房间住了二十个学生,与标准的大学校舍相比很不正规。因此我特地请我的中学同学带我去他正在就读的上海师范学院,参观了他们的学生宿舍,为我“导演”并演绎好朱少琳拜访陈坚这场戏做好“置景”的准备工作,使这场“戏”能顺利上演。</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陈坚”正在宿舍灯下奋笔疾书论文答辩意见。背景的宿舍环境描绘正是我参观上海师院宿舍的成果。而“陈坚”则是我请宝俐兄在我美工室外的会议室伏案做账,对着他当场速写画的“现场记录”。</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宝俐做账时的速写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由此,我终于开始了自已正式的连环画创作之旅,而且找了一个很高的起点。由于我不是接受出版社的约稿而创作,没有时间的限制,所以整个创作过程很从容。我可以不断地边画边根据遇到的问题去求教学习,主动地吸取各种艺术养份,特别是充分利用自己“近水楼台”的便利,从看电影中去学习体会电影画面的构图、镜头的转换、演员的表演、光影的处理……等电影表现手法,并把学到的东西立即试验应用到自己的创作中,不断地推翻、重构画面,不断地调整笔下“导演”刻画的人物的表情情绪、形体动作,有时就直接按照脚本文字的人物描写,对着镜子自己表演、体会,并用画笔记录下来,比如封面那幅陈坚朱少琳最后含泪相拥画面中,陈坚脸颊及耳朵部份的光影效果,就是我对着窗玻璃“镜子”打好灯光画的自己。</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朱少琳到访陈坚宿舍,陈坚见美女光临,一时手足无措,姑娘巳经坐下了,他还拿起自己坐的长凳让座——这幅画完全是“角色体验”的结果:作画时我把自己遇到美女时可能体现的状态,代入到笔下人物身上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这样的浪漫,是刚二十出头的我所憧憬的,所以笔下流出的是满眼的温馨阳光,和对爱情的想往。这个场景和人物的光影处理,都是我默写出来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文革”开始。陈坚到湖南“串联”,回程车上在郑州车站遇到朱少琳。这是两人深夜在绿皮车厢里“私语”。车上打瞌睡的乘客形像都是我文化电影院的同事:每周四下午的政治学习会上他们经常昏昏欲睡,我则抓紧时间操练我的速写技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同事瞌睡速写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陈坚是在湖南“串联”时被李兴紧急召回的。刚回到学校宿舍,李兴就出现在屋门口,动作夸张地欢迎“战友”回家——他打“派仗”胜利在望,正满腔得意。这两个人的动作都是请ZY进同学扮演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李兴向陈坚介绍“学校斗争形势”。这幅画中的“李兴”和场景是我默画出来的。画中刻画了李兴眼角“瞄”人的眼神。</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前一幅图中“陈坚”的动态是这么来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陈坚被打成了“反G命”,被发配到黄河边的一个农场去劳改,他感到很绝望。临近农场的一个“生产队”老队长却经常去劝慰他,鼓励他要“挺住”。这个老农的形象是我从蔡亮、刘文西等先生的作品中找来加工后画上去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陈坚收工回到自己居住的“牛棚”,忽见窗上有灯光——朱少琳毕业分配,“自我流放”要求来关押陈坚的农场追随爱人。这又是一个陈坚的主观镜头。墙上挂的挎包和床上铺的破铺盖卷都是现场写生的:书包是我自己的,破席铺盖则是“文化电影院”经理值班室的床上用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这幅的镜头视角换到了床铺一边,油灯光源到了朱少琳的身后,所以朱少琳接受的光线是逆光+墙的反光,而陈坚的脸则是受的低位侧光,明暗对比强烈——这个脸部表情和光影效果是我根据为宝俐画的速写推导出来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陈坚觉得朱少琳贸然决定追随他会害了姑娘自己。他故作冷漠,背对姑娘,要她赶紧回去。这幅画中的朱少琳基本是照W青同学作模特拍的照片画的,只是加强了油灯照在脸上的光影效果;陈坚的形像则是复刻了我为宝俐画的肖像速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为宝俐画的速写中的一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陈坚和朱少琳终于相拥而泣。这幅画是我晚上在家里画的,陈坚的脸在这个角度光线下很难处理。这时我偶然抬头看到了夜色中映在书桌前窗玻璃上的自己的脸,立即把台灯调到了合适的角度,对着“镜”中的自己完成了这个“陈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从开始画的六幅《墓场与鲜花》连环画选页参加“京、津、沪职工美术作品展览”,到最后完成整套六十四幅作品,我前后用了将近两年时间。这两年的创作钻研,涉猎的相关文化艺术领域的知识面较广,对我提升自己的绘画艺术修养帮助很大。</p><p class="ql-block">一九八一年,这套作品终于全部完成。我开始考虑画的出路。</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p> <p class="ql-block">前面提到过,我画这套画并非出版社约稿,完全是出于自己对连环画创作和对《墓场与鲜花》小说的喜好的自发行为,因此画完成后能否出版与读者见面就是一个大大的未知数了。那个年代,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互联网,没有电子扫描仪,没有电传机,没有复印机,更没有电子邮件、QQ、微信传输,连发电报和打长途电话都是奢侈行为,人们之间唯一的常用远程联系方式就是写信邮寄。所以,我欲把自己的连环画作品推送到读者面前的想法,变成了比创作这套画更不好解决的难题——我把作品投给哪家出版社?是寄给出版社领导?还是寄给哪位编辑(我一个都不认得)?他们要不要我的这套画稿?万一不要能不能完整地退还我?邮寄画稿会不会丢失?万一投稿不成功却把画弄没了,我这两年的心血岂不全部泡汤了?……创作时没有想过的画稿出路问题把我彻底难住了。</p><p class="ql-block">思前想后,我实在不敢贸然把原画稿寄给任何一家出版社,就又借了一架135照相机,在整套画中选了十六幅拍照,冲印出一套小小的黑白照片后准备寄给浙江的《工农兵画报》(主要是因为杭州离上海近,万一画报编辑部同意采用,我可以亲自“押运”原画稿上门)。做好了这些准备后,我觉得应该征求一下《墓场与鲜花》原小说作者的同意,于是我来到了巨鹿路上海作家协会院内的《上海文艺》编辑部,打听到了小说作者“萧平”是山东烟台师范专科学校中文系的老师宋萧平先生。从编辑部取得联系方式后我立即给他写了信,大致谈了我读他这篇小说的感受,和巳经完成了根据小说编绘的连环画并准备投稿的想法。宋萧平先生很快给我回了信,表示很高兴我把他的小说画成了连环画,祝我投稿成功,并希望若此连环画出版后能送一本给他。</p><p class="ql-block">做完了这些准备工作后,我忐忑却又满怀希望地把给《工农兵画报》编辑部写的信、《墓场与鲜花》的内容提要和翻拍的我的连环画选页照片,一并挂号寄到杭州。然而的然而,一切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音。</p><p class="ql-block">我不由得怀疑自己这套画可能存在许多不足,就捧着画到离我家不远的我美校的老师孟光先生家,请他给我提意见。孟先生把我的画摊在客厅的地上,给我提了一些不足之处,并给我讲了些他的得意门生夏葆元、陈逸飞等学长努力习画的故事和他们对素描人物写生的处理方法,要我好好向他们学习。</p><p class="ql-block">我又辗转带着画稿登门拜访了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顾炳鑫先生,探听上海人美社是否有可能出版我的这套作品。顾先生认真地看了我的画,称赞我画得好。但是——但是之后一般就没有戏了:因为当年对“四R帮”的审判已经结束,国家的主旋律巳转向“安定团结”“发展经济”,所以现在出版社已不再把“伤痕文学”类作品作为选题了。顾先生说,现在上海人美社要出一些古装题材的连环画,说我创作连环画基础很好,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试画一些古装题材的短篇连环画给他看,他可以为我推荐出版。</p><p class="ql-block">顾先生一语定乾坤。说实话,这个结果是我创作时完全没料到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我为文化电影院的退休同事施师傅画的素描写生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我在文化电影院为到访的林栋甫兄画的素描写生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我为文化电影院的退休同事张师傅画的素描写生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我为文化电影院的同事吉地兄画的肖像速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看来,我费了两年心血,留下了自己许多对连环画艺术探寻足迹的这套《墓场与鲜花》,过时了。怪谁呢?只能怪自己!六十四幅画,居然画了两年!效率太低了。好在,原稿从文到图都在我自己手里,好好收藏起来,既可作为自己的青春记忆,而将来,万一又有机会了呢?这套画也许又能以另一种方式与以后的读者见面——因为,对自己这套作品的品质,我虽然一度怀疑,但内心里还是充满自信的。</p><p class="ql-block">于是,我把我这套“正式的”连环画处女作原稿,放进了一个浅蓝色的照相簿硬纸盒,压入了“箱底”。</p><p class="ql-block">我又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参加武国强老师组织的市工人文化宫油画训练班、两年后又考入上海外国语学院分院攻读英语专业——就是因为《墓场与鲜花》连环画的创作历程,使我觉得很有必要趁自己年轻,多多弥补文化艺术修养等各方面的欠缺。</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我(后排左一)参加的上海市工人文化宫油画训练班最后一次油画写生课,后排左三是市宫美术活动的组织者武国强老师,中间穿白大褂的老者是为我们做模特的上海市儿童医院的内科主任徐医生。徐医生从一开始就看中了我为他画的带手半身像,说画好后一定要送给他。结果三堂课结束后,我的画油色未干就被他拿走了,我自己连张画的照片都没留下。这幅写生画完后我开始了上外分院的英语学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文化电影院终于开辟了手绘电影海报宣传栏,这是我参加市宫油画训练班的油画练习后,在影院画的水粉画电影海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时间如流水,转眼就跨入了二十一世纪,我的《墓场与鲜花》连环画原稿,也在“箱底”沉睡了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的连环画处女作原稿也跟随着我工作单位的调换和居所的迁徙,见证了我生活的变迁。而连环画,这个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七、八十年代曾经那么辉煌繁盛的通俗美术画种,被蜂拥而至的各路画家们,以“跑马书”的“创作速度”和“纯艺术”的表现方法,在九十年代初生生地给玩死了,沦落到了“文化遗产”的境地。而随着纸媒的衰微和阅读习惯的电子屏幕化,连环画的读者群也从各年龄段的普罗大众骤缩到了上了年纪经常怀旧的“收藏”爱好者,新生代的年轻人们巳不知“连环画”为何物了——连环画成了今天怀旧的主题,这又是当年我创作《墓场与鲜花》连环画时,做梦都想不到的。</p> <p class="ql-block">然而——又要说“然而”了,连环画虽然衰微了,但这一波持续至今的连环画“怀旧收藏”热,却又一次勾起我想出版我那压箱底二十余年的连环画处女作的念头——因为全国各个出版社,但凡过去曾经跟连环画出版沾过边的,都在把他们压在箱底的老连环画稿拿出来,重新包装打扮后,以“怀旧收藏”的名义再版发行,这些老连环画包罗各种题材,甚至,包括“文革”盛期出版的连环画!虽然,这些再版连环画印数有限,每种才印两三千本,与过去动辄几十万的印量不可同日而语,而“收藏”这些连环画的“读者”购买它们,更多的是为了“怀旧”和藏品升值,并非是象几十年前那样为了阅读后得到“启迪”和“教育”,因此,这些重版发行的连环画更是难望其前世影响力的项背。但于我而言,连“文革”中出版的连环画们都可以再版发行了,我这套揭示文革中普通人人性善恶的“伤痕”文学题材的作品,即便是“首版”发行,应该也没问题了吧?</p> <p class="ql-block">好在科技的飞速发展,巳使当年困扰我,使我想寄画稿给出版社却又怕原稿丢失而不敢的问题彻底不复存在——电子扫描仪和互联网的普及运用,让我轻而易举地做好了再次向出版社投稿的准备工作:我找出了压箱底的“处女作”,自己搞定了画稿的电子扫描和电脑修图,然后找到了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的官方电子邮箱,给出版社发去了我的投稿请求电子邮件。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复。我又通过在上美社工作的画友的介绍,找到了当时的上美连环画编辑室主任,向他展示了我整套《墓场与鲜花》连环画的画稿缩略图和脚本文稿打印稿,但似乎并没有引起他太大的兴趣,记得他好象对要获得《墓场与鲜花》小说原作者的同意出版授权一事,觉得比较麻烦;而且,作为以前全国连环画创作出版的龙头大本营,上美社自有的老连环画资源极为丰富,他们现在的业务是以重版老连环画为主……</p><p class="ql-block">看来,找上美社出版我这“处女作”的想法还是没戏。历经岁月沉淀,纸质巳经发黄的画稿,再次被压进了箱底。</p> <p class="ql-block">转机出现在2008年的春天:那时我在上海电影(集团)公司上班,一个画友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是北京的人民美术出版社的连环画编辑托他代为征集老连环画稿件,以供他们重印出版,问我有没有过去出版过的画稿。我听后第一反应是:我手中没有自己出版过的画稿原稿。因为那时接受出版社约稿画的连环画都是把原稿交给出版社,出版后拿了稿费,原稿就归出版社了,从来没有出版社归还原稿的先例。我为江苏、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画的两套《列宁传》连环画,为山东美术出版社画的《邓小平传》、《罗斯福传》连环画……等等,原稿都在出版社那里,自己只留了复印稿。</p><p class="ql-block">可是突然,我想到了我的“处女作”,那套费了我两年工夫才完成的连环画《墓场与鲜花》,正躺在我家壁橱里。我试探说,我只有一套没有出版过的老“新稿”,是我二十多年前的作品,请这位画友问一下北京人美社要不要。</p> <p class="ql-block">不久,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的一位H姓编辑打来了电话,说我的画稿他们要的。我则反复请他先看了画稿再作决定,免得我空欢喜一场,因为这套画稿巳经历了太多的磨难。H编辑接受了我的建议,给了我出版社的电子邮箱地址,让我把画稿和脚本发给他。第二天他就来电对我说,画稿很好,只是脚本有的段落文字太长,需要修改缩减,他们会搞定这事。出版社准备为这套画出三十二开精装本(即连环画收藏界所称的“三十二开大精”),让我准备我的照片、艺术简历、绘画作者写的“绘者的话”的手稿……等等资料。</p><p class="ql-block">这对我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太出乎我意料了!然而,我的这套画巳经经历了太多的“然而”和“但是”了,对这突如其来的好事我基本还能保持冷静。我一边按H编辑的要求准备资料,一边又想着给《墓场与鲜花》的原著作者宋萧平先生写信——自从二十多年前因为“不可抗拒”的原因,我改编他小说创作的这套画没能出版,没能做到“书出版后”送给他一本而“食言”后,我再也无颜联系他了。</p><p class="ql-block">只是,宋先生还在那个“烟台师专”吗?我毫无把握。这时,万能的互联网就显出了其强大的能量——我一“百度”“宋萧平作家”,就一下跳出一长串的信息:萧平先生是我国著名作家,儿童文学领域的领军人物,烟台师范专科学校中文系主任、校长,烟台师专升格为烟台师范学院后的首任院长,山东作家协会副主席……二十多年前我一眼看中的这篇令我感动不巳,并投入那么大的精力和心血改编创作连环画的小说原著作者,竟然是一位如此德高望重的大家!</p><p class="ql-block">我一边为自己的孤陋寡闻汗颜,一边更加恭敬地给萧平先生写信,先是为二十多年前自己未能实现《墓场与鲜花》连环画出版并“送他一本”表示歉意,接着是告知我的这套根据他的作品改编创作的连环画现在有可能出版了。随信寄上了我这套画全部六十四幅缩略图和我改编的脚本打印稿,以及我为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画的《新版世界五千年》插图宣传册。我把厚厚的信件挂号寄到了已经升格为“鲁东大学”的烟台师院“转宋萧平先生收”——内心很忐忑他是否能收到。</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这是网上找到的宋萧平先生(右)的照片,图左为著名作家王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宋萧平先生的回信很快地来到了我的书桌上,快得出乎我意料。随信寄来的还有他新编写出版的读物。我忙不迭地打开信笺,满心的期待终于踏实落地:就象二十多前给我的回信中写的一样,萧平先生对我用画笔解读他的作品(这回是看到我全部画稿的缩略图和改编脚本了)表示鼓励,并祝我出版成功。</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萧平先生的回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晓明先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接读大函,大作终于可以出版,谨致祝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依嘱写了几句话,不知是否可用,寄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谨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安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萧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6.2</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萧平先生为我这套连环画写的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我一生从事教育工作,业余偶而写点东西。文革结束后写了一篇小说《墓场与鲜花》,被评论家列入伤痕文学。小说带有伤痕色彩,但写它的时候却另有所思。在阶级斗争月月讲天天讲的时候,中国的优秀传统文化遭到了严重破坏,人与人之间不是信任尊重,和谐相处,而是相互怀有戒心,直至亲人反目,友情破裂。我写这篇小说试图证明美德仍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小说引起晓明先生的同感。他是美术工作者,依小说创作了连环画。世事变迁,时光流逝,二十多年后,大作终于可以出版。获知消息,谨致祝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萧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于是我把画稿的高精电子版、我自己制作的《墓场与鲜花》连环画画册封面、我改编的脚本文稿、故事的内容提要、按H编辑要求写的“绘者的话”手稿,以及我自已的生活照片、艺术简历等等材料,一并刻入了一张光盘,挂号寄给了H编辑。然后就是坐等结果了——我巳经等了二十七年了。虽然此时的等待还是有点小激动,但我提醒自己:希望越大,失望也会越大,还是悠着点吧。</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我写的“绘者的话”手稿第一页。</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我写的“绘者的话”手稿第二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这次的等待又持续了半年多。年底,我终于收到了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寄来的印刷品包裹——两本五十开本的《墓场与鲜花》连环画!果然,半年多以前我要自己保持冷静的心态来等待结果是有预见的:由于我不得而知的原因,原先说好的出版“三十二开大精”版本未能实现,因此我准备的个人艺术简历、照片、“绘者的话”手稿以及请萧平先生写的“序”全都没有用上;而且我这本《墓场与鲜花》只是收集在“现代故事画库”第五辑八本一套的套书中的一本,因此出版社要拆散了套书才能给作者寄样书,也因此只寄给了我两本样书;故事脚本中超过一百字的说明被缩减(连环画脚本的编写规则,每条说明文字不能超过一百字)后,我作为脚本主要改编者的署名也被“缩减”掉了;由于“现代故事画库”收集的大都是五、六十年代出版过的连环画旧稿,所以我这套从未出版过的老“新稿”也被当作了“旧稿”,我只象征性地得到了一点“印数稿酬”,而《墓场与鲜花》连环画印数只有三千五百册……</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等了二十七年,我的连环画处女作《墓场与鲜花》终于出版了——虽然比预期的“大精”版本缩水了不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另外,还有诸如印刷质量不佳,画面墨色太重而损失了很多的细节层次等等遗憾。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感激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在连环画出版依然不景气,印数低、效益差的情况下,克服困难,帮我实现了二十多年前的夙愿。</p><p class="ql-block">我手捧飘着墨香的两册“宝贝”,好似捧着我“寻艺”的初心,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了青春激扬的自己正迈开脚步,坚定地走向绘画创作的漫漫征途,不管面前可能出现的各种艰难。就象《墓场与鲜花》里,陈坚在迎新晚会上表演鲁迅的《过客》中那位困顿倔强的“过客”,谢绝“老人”的劝告,顽强向前走去时说的台词那样:“我只得走,我还是走好罢”……</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最后,要致敬一下自已的青春——这是当年开始创作《墓场与鲜花》时的我,时年二十一岁。那时的我,脑子里总有一个念头:老天让我到这个精彩的世界走一遭,那是多么小的概率,又是多么大的恩典啊!说什么我也不能白来一趟,总得留下点“到此一游”的痕迹吧!而我手下创作的画,应该就是我力所能及的“留下痕迹”的方式——虽然这些痕迹是那么的微不足道。现在看来,我好象做到了……</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连环画《墓场与鲜花》</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原著:萧平</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改编:戴晓明</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绘画:戴晓明</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 <p class="ql-block">1.那是一九六四年,陈坚在北京S大学中文系四年级,朱少琳刚入学,他们是在迎新晚会上相识的。</p> <p class="ql-block">2.这天晚会的文娱节目中有一个是表演鲁迅先生的《过客》。系学生会临时决定由新、老同学合演,新生出“女孩”,三年级出“老人”,四年级出“过客”。因为已没时间排练,只能临时往一起凑。四年级找到了陈坚。</p> <p class="ql-block">3.当晚会的主持人报告了这个节目后,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了台上。这时他看到新生中一个身材修长、光彩照人的姑娘面带着微笑也向台口走来。</p> <p class="ql-block">4.“老人”也过来了。三个人站在那里局促地笑着,后来还是由于姑娘的主动才开始了表演。因为没有排练,出了不少错,闹了些笑话,但还是很受欢迎,节目演完,会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p> <p class="ql-block">5.从此以后,在校园里,楼梯口,走廊上,每当陈坚同朱少琳相遇时,便微笑着点点头,但谁也没说什么。陈坚为人严谨,自尊心强,有点孤傲,也有点书生气。</p> <p class="ql-block">6.第二年三月初,系里举行了一次学术研讨会,陈坚的一篇论文《论悲剧》被选上并得到很高的评价。这天是周末,晚上同学都看电影去了,陈坚在宿舍里准备下次会上的答辩意见。</p> <p class="ql-block">7.忽然有人敲门,他说了声“请进”。那人推门进来。陈坚一直到把最后一句话写完才抬起头,一看是朱少琳。他以为她是来找在团总支工作的那个同学的,忙站起来带着歉意说:“对不起,他在看电影。”</p> <p class="ql-block">8.姑娘莞尔一笑:“我找你。有几个问题想向你请教,不打扰你吧?”这突然的来访使他有些慌乱。姑娘却大方地坐下了。</p> <p class="ql-block">9.她望着陈坚笑道:“我们讨论你的文章,有不同意见,吵了半天也没有结果。有些问题讲不清楚,来向你请教。”陈坚简直手足无措:“不能说请教,还是一起讨论吧。”</p> <p class="ql-block">10.两人谈得很热烈。陈坚发现她读了不少书,而且对作品和理论问题都有自己的见解,尽管有些是幼稚的。面对这样一个一年级学生,他不由肃然起敬。</p> <p class="ql-block">11.她问:“你喜欢《过客》吗?”陈坚说:“喜欢。它富有诗意又带有哲理。人生道路上既有鲜花也有坟墓,有光明也有黑暗,能发人深思。”朱少琳觉得这是指旧社会。</p> <p class="ql-block">12.陈坚说:“《过客》反映的是旧社会,但今天仍有现实意义”。朱少琳正要说什么,这时听到电影散了,便站起来:“不早了。打搅了你一晚上。”说完,望他嫣然一笑,翩然去了。</p> <p class="ql-block">13.两个人就这样开始了往来。他们谈学习,谈作品,也谈生活和理想。两个人都很有才气,对问题的看法也经常是一致的。</p> <p class="ql-block">14.爱情在陈坚的心中悄悄地滋长着,终于控制了他。这天傍晚,他们在操场上相遇了。</p> <p class="ql-block">15.他们沿着林荫道走去。校园里静静的,六月的夜风带来阵阵野草树叶的清香。陈坚有些心慌意乱,几次欲言又止。姑娘凭直觉猜到了他的心思,她怕陈坚说出什么来,便果断地说:“第二节自习有辅导,我去了。”</p> <p class="ql-block">16.第二天,她还给陈坚一本书,里面夹着一封短信“为了切磋学问,我们往来了,却同时产生了另一种东西。对我,这来得太早,对正处在新起点的你,也不是现在就需要的,不如互相忘却吧。”陈坚有些痛苦,但觉得她是对的,就努力投入到毕业考试中。</p> <p class="ql-block">17.八月上旬,毕业生分配完毕。陈坚被分配到西北A省。出发那天,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她突然到车站来给他送行。这时他才知道她的家就在北京。</p> <p class="ql-block">18.朱少琳显出依依惜别的样子。开车的时间到了,陈坚上了车。她站在窗口。列车慢慢向前移动了,她迅速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包着的书递给他。</p> <p class="ql-block">19.陈坚的心跳加快了,他俯在车窗口,楞楞地看着她的笑脸渐渐远去,便赶紧打开纸包——是一本鲁迅的《野草》,扉页上写着“陈坚同学留念”。当翻到《过客》一文时,书页间夹着一张纸条!</p> <p class="ql-block">20.他忙打开:“相识一年,获教甚多。值此新生活开始之时,谨祝愉快顺遂。前信言‘忘却’一语不妥。要忘却的是我们现在不需要的东西,而不是我们自己。我将永远记住你的友谊……”读罢信他翻了几页书,却怎么也看不下去。</p> <p class="ql-block">21.到A省报到后,陈坚被分配在省大学。跟他住同屋的是一个本校毕业新留校的学生李兴。这个人很热情,帮陈坚安排生活,给他介绍情况。开学后,两人分配在一个教研室。很快,他们就成了很好的同志和朋友。</p> <p class="ql-block">22.转眼到了一九六六年夏天,“文革”开始了。“观点不同”的各群众组织间展开了激烈的派战。李兴是个精明人,很快成了一派的头头。陈坚虽然对运动不甚理解。但凭着对党的信任,仍积极地参加了。</p> <p class="ql-block">23.陈坚是团员,出身好,又很正派,在学校里有威信,所以两派都拉他。由于观点接近,他成了李兴的战友。</p> <p class="ql-block">24.运动在发展,一年多的观察思考,使陈坚对“文革”产生了怀疑。但他分不清这究竟对不对。大串联开始了,为了了解各地“文革”运动的情况,陈坚约了十几个学生,徒步走向延安,又到了韶山。</p> <p class="ql-block">25.他挂心学校的情况,在长沙给李兴打了个长途电话。李兴一听是他,先问:“你现在在哪里?”接着:“你马上回来!”</p> <p class="ql-block">26.陈坚艰难地挤上了一列北去的火车。第二天下午车停郑州。站台上人山人海都挤着从车窗往车上爬。陈坚看到朱少琳和她的一个同学正在窗前人丛中!她也看到了陈坚,惊喜不已:“你从哪儿来?”“从长沙,回学校。你哪?”“回北京。”</p> <p class="ql-block">27.两个人的手在攒动的人头上紧紧地握在一起。陈坚不知哪来的力量,在吵嚷和叫骂声中使劲一提,她便凌空飞进车厢,落在陈坚几个同伴的身上,经过一阵开拓空间的斗争,给她挤出了一个立脚之地。</p> <p class="ql-block">28.没等陈坚来得及去拉那个女同学,列车开动了。朱少琳向她扔去一个纸包,大声说:“钱和粮票!”女同学接住纸包,大声说“你千万不要回学校!”朱少琳却坚定地回答:“我一定回去!”</p> <p class="ql-block">29.陈坚努力挤出一点地方,让朱少琳坐下。他们已有四个月没通信了。互相谈了些别后的情况,又谈起大串联,边上一些人又插话,越说越热闹。</p> <p class="ql-block">30.渐渐地,夜幕降临了。车厢里的人全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只有陈坚和朱少琳没睡,他俩头紧挨着,在轻声谈着白天当着别人不能说的事。</p> <p class="ql-block">31.朱少琳说起江Q尽整人,乱点国家机关负责干部的名,她的跟随总理革命多年的父亲也在内,被打成“黑帮”。现在又整到他们这些“黑帮”子女头上了,说他们是反G命。他们被迫跑了出来,……</p> <p class="ql-block">32.稍停她突然说:“你还记得对《过客》的讨论吗?我以前太天真,只见“鲜花”,不见“坟墓”。其实今天社会既有光明面,也有黑暗面。但依我看,黑暗势力终究长不了的。”</p> <p class="ql-block">33.她的话使陈坚感到惊异,因为他明白所谓“黑暗势力”是指什么。事情会如此严重?列车晚点,直到上午八点才到达北京。西去的车票不甚紧张,陈坚拿到了一张当天晚上的票。</p> <p class="ql-block">34.这次偶然的重逢,燃起了两人压在心底的感情火焰。到离开的时候了,谁也不愿意分手,他们到了天安门广场,在烈士纪念碑下盘桓了许久。</p> <p class="ql-block">35.直到陈坚去车站的时间到了,才不得不告别。陈坚已经走出十几步了,朱少琳忽然又追上来,从胸前摘下毛主席 纪念章给陈坚戴上:“这是我父亲给我的,我一直戴在身上,送你做个纪念。”</p> <p class="ql-block">36.陈坚回到A省,一下车就感到气氛紧张。街上全是游行队伍,宣传车的高音喇叭广播着声明和通告。回到学校一看,人都不在,好象经过一场武斗的洗劫,教学楼的许多门窗都打破了。</p> <p class="ql-block">37.他回到宿舍,正在整理东西,听到院里哄哄嚷嚷的,是游行的人们回来了。一会儿,李兴“嗵”的推门进来,一见他,高兴地抢上来拉住他的手,叫道:“你可回来了!”</p> <p class="ql-block">38.李兴兴致勃勃地告诉他这几个月的“斗争发展形势”,说两派的斗争如何激烈,经过起伏周折,现在他们已经是完全胜利在握了。</p> <p class="ql-block">39.但对方很强硬,不断扩大事态。终于把事情搞到了中央。江Q表了态,宣布李兴这一派是反G命组织。陈坚懵了:这么大的群众组织,被江Q轻易地定成了“反G命”!他想起了朱少琳说的话,对“运动”的疑虑加深了。</p> <p class="ql-block">40.江Q的“批示”传来,群情激愤。李兴气得象发了疯一样。回到宿舍,他对陈坚赌咒发誓,非要同对方血战到底不可,又大骂对方的头头卑鄙无耻。骂着骂着,忽然脱口而出:“妈的,事情全坏在那个女人身上!”</p> <p class="ql-block">41.陈坚明白他骂的是谁。于是也情不自禁地说了几句对江Q的看法。这一来,李兴的劲就更大了,讲了一些道听途说的关于江Q的历史。</p> <p class="ql-block">42.但政治斗争有它本身的规律,权力的砝码在这当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江Q表态后的几天之内,力量的天平就倾斜过来。学校里的形势发生了急剧的变化,陈坚他们的组织解体了。</p> <p class="ql-block">43.李兴这几天的情绪有些反常,但陈坚却没在意。这天早晨起来,陈坚去打开水,走到大楼前,见一大堆人在挤着看一张新贴出的大Z报。他也挤了进去,一看大Z报的内容,他惊呆了。</p> <p class="ql-block">44.大Z报是李兴写的!陈坚一回头,又见一群人正在南面墙上刷大标语,是对立派的人,而李兴居然也在里面!只见他以飞快的速度贴着白纸,标语随即写了出来:强烈要求立即逮捕法办攻击、污蔑、咒骂敬爱的江Q同志的现行反G命分子陈坚!</p> <p class="ql-block">45.陈坚觉得热血上涌,周身颤抖。他看着李兴向对方的人协肩谄笑的样子,心里不由愤怒地想:这个东西就是李兴吗?这时李兴忽然看见了他,立即跑过来,冲他声嘶力竭地大叫;“打倒现行反G命分子陈坚!”</p> <p class="ql-block">46.陈坚经过了三个多月的批斗,被定为现行反G命分子,押送到远离学校的一个农场去。</p> <p class="ql-block">47.这是在黄河边荒滩上开辟出来的一个农场,原来各系学生轮流到这里来劳动,现在已是荒芜一片了。这天陈坚孤独地在田里锄地,忽然身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农场的顾师傅走了过来。</p> <p class="ql-block">48.“歇会儿吧,陈老师。”顾师傅是附近生产队的队长,党员,农场建立时,通过公社请来的。陈坚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了。</p> <p class="ql-block">49.老人掏出烟袋抽着,看着大田:“看荒的,施了两万多块钱的油渣,全长了草了!”陈坚望着满地野草,默然不语。农场场长死了,人全跑了,贪污犯夺权成了主管人。在大田干活的就只剩他和顾师傅两个人了。</p> <p class="ql-block">50.老人见他情绪不好,就说起常跟他说的话:“得想开呀。年轻轻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么容易就成了反G命啦!要相信党,相信群众。”陈坚感激地冲他点点头。</p> <p class="ql-block">51.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老人站了起来:“你草褥子还没装吧?天越来越冷了,乡下可不比城里呀。你那房子也该修一修了,我给你去拾掇一下,你快点干完就休息吧!”说完提起锄头走了。</p> <p class="ql-block">52.天暗了,陈坚走向黄河边,想起朱少琳去年给他信中的话“墓场终有尽头,前面将是花的原野,你一定要走下去。”但尽头在哪里?历史的斗争反复是以年代,世纪计算的,人的生命却异常短促,自己能走出这片墓场吗?</p> <p class="ql-block">53.不知不觉走过了六七里路,前面是奔腾汹涌的黄河。陈坚站在岸边,望着滔滔东去的黄流,忽然闪出一个奇怪的念头:随着河流漂浮下去,几天之后,就会回到家乡……他象一块石头一样站在那儿,脸上的神情也凝结了。</p> <p class="ql-block">54.这时,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那次演《过客》的情景,正是他扮演的那位困顿倔强的“过客”,谢绝“老人”的劝告,顽强向前走去。还记得他最后一句台词:“我只得走,我还是走好罢。”</p> <p class="ql-block">55.“是的,”他自言自语,“我得顽强地向前走!”他回到了自己的“牛棚”,突然一愣:窗上有灯光。“谁?”一种不祥之感在他心头陡然升起,但他没有恐惧:要来就早点来吧!</p> <p class="ql-block">56.他大踏步向前走去,猛的把门推开——突然象被雷击了似地站在门边不能动了——屋里,朱少琳对着灯坐在他的床上!</p> <p class="ql-block">57.朱少琳见陈坚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便带着微笑站起迎了过来。陈坚如在梦中,费力地说:“你,你怎么在这里?”</p> <p class="ql-block">58.她笑道:“我们分配了,我要求到这里来,今天随着拉煤车一起来的。”陈坚百感交集:“没想到我们能在这里见面。可是你来看我会给你带来麻烦的。”</p> <p class="ql-block">59.朱少琳的眼睛湿润了,柔声说:“我要在这里住下,同你在一起。分配时我登记了我们的关系,这事没征得你同意,请你原谅……”陈坚惊疑地瞪大了眼睛,好象在做梦——这事突如其来,对他的精神冲击太大了!</p> <p class="ql-block">60.终于,他清醒了:“不!我不能把你也拖入泥坑!当初你说得对,与其困顿地生活在一起,还不如互相忘却好。”朱少琳严肃起来:“我坚信真理一定会胜利,这一天不会很久的!我已决定了,我们在一起,永不分离!”</p> <p class="ql-block">61.陈坚长久闭锢的感情终于迸发出来了。他热泪满面,紧紧抓住她的双手,她也热泪滚滚,把头紧紧贴在他的胸前。一年多的音信阻断,两地悬心冲破重重困难才得以相会。此时此地,他们有多少话要说呀!</p> <p class="ql-block">62.朱少琳来,在农场里立即就传开了。顾师傅更是感动,他热情地给他们张罗着。他们结婚的那天晚上,顾师傅送来了一包炸糕,两根红烛,为他们在患难中的结合而深表祝贺。</p> <p class="ql-block">63.就这样,在滚滚黄河边,在漫漫旷野中,在孤零零的牛棚里,一对在大风浪中颠簸的年轻人,举行了一个虽然是最简单但却是永生难忘的婚礼。</p> <p class="ql-block">64.老人向他们祝福后回去了。他们两个相依坐在床上,望着窗前的一对红烛,听着远处传来的黄河的咆哮声。朱少琳说:“我们是在墓场举行婚礼,但是鲜花就在我们前面。”他们忘却了苦难,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