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魈鬼

追梦的云

一个不受欢迎的决定 乐天和融溶这个班的同学根本没想到，他们还要补习外语！在全校，他们班的外语成绩一向最好。他们常以此为傲。星期一，班主任占老师在班会上说：“宣布一个决定，从星期四开始，逢双日的晚上7点到9点，全班补习两个小时的外语。”占老师的话音未落，全体同学立即骚动起来，教室里一片“嗡嗡”声，几乎都是惊讶、疑惑和不满。“没搞错吧占老师，我们班补外语？倒彩啊！”乐天一张口，教室里吵吵嚷嚷的声音顿时矮了下去，把怂恿和鼓励的目光投向他。“是呀，倒彩啊！”同学都呼应着。融溶的一双小眼睛四处转动。他自然也和大家一样，弄不清占老师为何要作出这个决定。但是，他没有像同学们那样立即作出反应，他要静观动态。“乐天，你的外语就是天下第一了？好吧，老师不管你，看你本事多大！”占老师瞪着眼，擒贼先撤擒王，当即点了乐天的名。果然，这一招起了作用，乐天嘻皮笑脸地望着她，不再作声；占老师严厉的眼光所到之处，不满意的嘈杂声消声匿迹。终于，全班安静下来。占老师这才接着讲。为什么成绩好还要补课？不言而喻，是为了学得更好；特别是明年要初中毕业，补补课难道不应该吗？补课的地点在教外语的付老师家里，这是付老师刚建成的新房，条件好，有些同学知道地点，不知道的问问就知道了。不远。为什么不在教室里呢？上面规定不准在学校补课。老师是为学生着想，才这样干的。虽然是自愿的原则，如果你不来，以后成绩赶不上，老师不负责任。补习费，每人暂交100元。“哈哈”，一声不大的却十分清脆的压抑的笑迸发出来，在唯有占老师一个人讲话的肃穆的空气里，显得突兀而怪异。全班同学愕然之余，立即明白了这笑声出自乐天之嘴。占老师的讲话嘎然而止，凌厉的眼光聚焦在毫不以为然的乐天身上。乐天是全班最使占老师怵头的学生。他胖胖的，精力充沛，镇定自若，思维敏捷，什么都不当一回事，在全班最不守规矩。如果说他成绩不好，占老师倒还有办法治他，偏偏他的成绩上乘，知识面广博，许多时候还弄得老师哭笑不得。占老师在心理上总是防着他，常常就用自己那双凌厉的眼光和强硬的语气压制他，免得在班上掀起风波。现在，他居然在她的讲话中发出这奇怪的笑声，她觉得受到了侮辱，在狠狠瞪了他一眼后，便喝道：“乐天，神经病啊！外语补习你可以不去！”说完就恼怒地转身，准备离开教室。可是融溶担心好朋友吃亏，赶紧在身后高声说：“占老师，你放心，我保证乐天一定参加。” 那是一片荒凉的地方教外语的付老师是大家最喜欢的女老师。她不像班主任那样盛气凌人，自以为是；对学生很亲切，和人说话总是带着甜甜的笑意，声音柔和清亮；她上课时班上秩序很好，完全是因为她动听的口语和灵巧机智的教学方式。因而她授课的班，没有成绩不好的。上外语课了，付老师提前来到走廊里，同学们就围上去，问她星期四晚上开始补课是不是真的？问她的新房子建在什么地方？补课是复习已学过的还是离开教材讲新知识？乐天说：“付老师，你建房欠了不少钱吧？”付老师笑着点头：“是欠了不少钱，慢慢还吧。”说完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融溶望了好朋友一眼，说：“废话，建房还有不欠钱的吗？”乐天又哈哈大笑起来，拖着融溶离开人群。付老师上课时，很简单地讲了补课的事，特别强调自愿原则，并在黑板上画了一幅去她新房的简略线路图。同学们都不说什么，有的还用纸把黑板上的线路图描下来。至此，同学们便认为补习已经是天经地义的事了，不需要提出任何疑问。放学后，乐天对融溶说：“按照付老师的线路图，我们先去看看吧。”融溶说：“好吧，免得到时候找不着地方。”近些年，县城掀起私人建房热潮，老房子基本拆除改建，城区扩大好几倍，过去偏僻的城郊都成了开发区，有的已建满一幢幢新楼房，有的虽然平整了土地还来不及建房。付老师的新房就建在这里。横贯东北方向的公路虽然建成通车，但是其中有好几公里长的地方，只有星星点点屈指可数的建筑物。付老师的新房孤零零耸立着。新房后面有一大片小山坡，隐约可见许多荒凉的坟堆。乐天听大人们讲过，这一片在过去是有名的孝家岭，凡是夭折的小孩（俗称豆子鬼、少年亡者）都葬在这里，是一片好大的乱葬岗；再加上距离县城中心商业区较远，所以这里的建房地是最便宜的，有钱人一般都不买这里的地。那么，付老师就是属于没有钱的一类了。乐天把这些跟融溶讲了。融溶很同意乐天的看法。“付老师办这个班，我早就猜到是为了赚点钱还债。”乐天扬起脑袋，自鸣得意地说。“那有什么，许多老师都这么搞，付老师还算好的呢。”融溶不以为然。“嘿，老师们都这么搞，我们学生就惨啦。你知道，晚上的时间我喜欢自由支配，还喜欢看电视、玩电脑。唉，补什么课嘛！”“我晚上还要为表叔记帐，要不然，我就没有学费和生活费。”“我恨这些唯利是图的老师！”“乐天，你参加补习班吗？对着占老师，我可是为你担过保的呀！” 出人意料的结果星期四，付老师怀着兴奋的心情，早早吃了晚饭，安排家人上了楼，然后就紧张地整理上课的地方。这是一栋四层的楼房，每一层分前后两大间，教室就放在地层后面的大房间里。大房间的面积决不少于学校的教室；里面安装了足够数量的日光灯，日光灯全部打开，与新刷的白色墙壁胶交相辉映，整个房间如同白昼；只不过里面没有课桌，只有一屋子大大小小各种形状的凳子，黑板也只是简单刷了黑漆的一大块木板。好在一个晚上授课时间不长，暂时应付一下也过得去。付老师本没有打算在自己的新房办班，但是对自己欠的一屁股债忧心忡忡，后悔当时不知道怎么就头脑发热，东凑西拼建了这么大一栋房子。房子倒是建起来了，难道一家四口就需要这么大一栋宫殿般宽敞的房子吗？也未免太奢侈了！但是这偏僻的地方，除了住家，还能做生意开铺面或租给别人创造效益吗？那天占老师来家里看新房，知道了付老师的难处，皱了皱眉，就为她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当时付老师连连摇头，认为不妥。占老师是个颇有魄力的女能人，当即就态度坚决地说，这事就这么定了，学生由她安排；先办外语班，等这个班稳定了，她教的数学课也接着在这里开始。付老师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先试试。她一会儿在“教室”里站站，一会儿又走出大厅，在门口站站。她原以为她的补习班今天第一次上课，一定会有学生早早来到这里。说心里话，她喜欢她的学生，她也相信学生们喜欢她，她愿意时时刻刻生活在那一群天真活泼像家人一般熟悉的面孔里。此刻，她把学生召集到这里来，与其说是为了向学生伸手，争取早日偿还债务而焦急，倒不如说是为了以主人的身份，在自己的新房里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学生而兴奋。她烧了好几壶开水，准备了许多茶杯，还有糖果。过门为客嘛，何况是自己的学生。占老师说，要求全班的学生都来。付老师认为不妥，愿来就来，不愿来的不强求。愿来的，她不会让学生白出钱，她会结合教学内容，使学生学到更多新东西。通过一段时间的所谓补习，她要使自己这一班学生的外语水平，在全校乃至全县出类拔萃，在明年的初中毕业会考中拿到最好的成绩！总之，她要使学生学有所值。她踌蹰满志，兴奋不已。为了这个补习课，她认真做了长时间备课，甚至有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这仅仅是为了赚点额外收入所采取的措施，反而完全以为这是学校教学任务的要求，或者是学生学习现状的必需。她相信，她的学生今天晚上只要来上第一次课，学生们就一定会惊喜的发现，他们的老师为这样的讲课，是作了多么充分的准备；他们的收获，将会大大超出平时教学要求之外。然而，天色渐渐黑下来，还没看见一个学生的影子。她知道，近二、三天，每天放学后都有学生一群一群来过她的新房，大部分只在门前站站，知道是这栋房子就走了。还有人进了大门，在里面看过。她有时带他们来，有时候在家里接待。学生们的事先来访令她感动，她预料她的这个补习班是会成功的。正如占老师要求的，全班学生都会在规定的时间里来这里补课。她开始焦急了。她不知道什么原因使她的学生不能来。她一下子想了许多种可能性，都被自己推翻，也就是说，学生们不来，是没有一点道理的。终于有两个黑影急急地朝这里走来。她激烈地心跳起来。她看看大厅里墙上的时钟，已经7点了，是规定的上课时间。难道学生们非要在7点钟才能到来吗？难道是学生们理解错了时间吗？来的两个学生是乐天和融溶。他们一到就作检讨：“老师，我们迟到了。”老师苦笑：“恰恰相反，你们是最先到的。”“怎么可能呢？这不是已经7点钟了吗？”两个孩子面露惊讶之色。“不过”，胖胖的乐天随即毫不在乎的说：“今天是第一天嘛，你这里又偏远，单门独户的，公路上又没有路灯。”“对对”，融溶赶忙接上来说：“第一次迟到可以理解，以后就好了。乐天，我们先进去吧。”两个孩子的话并没有使付老师放心，反而使她产生了一丝歉疚。是呀，为了自己创收，竟然想出这样的鬼点子，让辛苦了一天的学生还要跑这么远的路，参加这子虚乌有的补习班，是她这个当老师的应该做的吗？她站在大门口，看着空旷的四野渐渐浓酽起来的暮色，忽然间就感觉出这里的凄凉和冷清。虽然时不时就有一辆机动车响着马达，轰轰隆隆地开过去，但接下来便是更其强烈的寂静。她奇怪自己以前为什么就没有这种感觉，而只是想着这里将要形成的一片热闹的居民居住区。初夏的夜风吹来，付老师感到一股凉意，但是心里的一把火却越烧越旺，歉疚感也愈来愈强。她怎么就糊涂到要开办这样一个班呢？这时，她反而希望除了乐天和融溶之外，不要再来第三个学生了，即使来了，她也不上课了，她要把学生当作客人好好招待，然后让他们回去，以后也不要再来了。她的债务是不能以这种办法来偿还的。她急急地回到“教室”，看见乐天和融溶静静地坐着，她向他们不好意思地微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糖果让他们吃，说吃过了就赶紧回吧，天色不早，回家温习功课去；告诉同学们，这个补习班，她不办了。乐天和融溶以为老师必定生气了，不过，从付老师清秀的脸上，他们却看不出生气的表情，只是那种一贯的温柔和体贴，还有一种近乎讨好的笑容。乐天和融溶赶紧放下老师塞在手里的糖，逃也似的跑走了。 没想到还要追究第二天，上外语课，付老师的第一句话就是宣布取消补习班，同学们不要再想那件事了。同学们出人意料的安静，只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好像这件事本就与大家毫不相干，付老师只是讲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都风平浪静四平八稳地进行着。乐天和融溶几乎要忘记外语补习班这件事了，以为就像一阵东南风吹过一样没有痕迹。但是这天的班会上，班主任占老师声色俱厉痛心疾首地说：“没有想到，我们班有同学小小年纪不学正道，散布封建迷信，公开和老师对抗，使我们的外语补习班不能顺利开办，真是岂有此理！”占老师是盯着乐天说的，好像乐天就是罪魁祸首。老师的眼光带动了同学们的眼光，几乎所有的眼光都对准了乐天。乐天听占老师这么一讲，开始心里也震颤了一下，接着便觉得这事真好玩，占老师不提出来，他还真惋惜这事就这样结束了哩！他立即恢复贯常的笑嘻嘻的还带点作弄人的脸相，用毫不在乎的眼光勇敢地迎接老师的挑战。融溶却胆怯而慌乱地转动着眼珠，看看占老师，又看看众矢之敌的好朋友乐天，又看看周围的同学，他在想怎样改变这种对朋友不利的尴尬局面。“乐天，你说，融溶遇鬼的事是你传出来的吗？”占老师怒不可遏，终于在班上公开点名质问乐天了。“嘿嘿”，乐天坐着，仰着头，并不慌乱，“是呀，是我传出来的”。“啊”，一片议论声在同学们中间炸开。大家根本没有料到，乐天还敢公开承认这件事，便都来了兴致，期待着事态的发展。“融溶，你真遇鬼了吗？”占老师毫不放松，一追到底。融溶立即站起来，全身不安地扭动，望了乐天一眼，见乐天一副倔强的神态，似乎给了他勇气，停了停，问：“老师，你要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占老师说：“谁要你说假话？当然说真话！”“那我就说真话吧，我遇鬼是真的。”声音不高，说完就坐下，眼睛望着桌面，融溶虽然声音低，但全班同学都听得很清楚，大家瞪圆眼睛，甚至不同程度地感到惊恐。好像这皇天白日骤然有了阴森森的感觉，这阴森森的感觉不就是遇鬼吗？大家左瞧瞧右看看，明白了周围都是自己平时最熟悉的同学，还有很值得信赖的占老师站在这里，方才感到一片温暖，鬼是不可能来到教室里的；于是，大家又都“哗”的一声轰笑起来，还有的兴奋地拍桌子。乐天和融溶的公开承认使占老师一时无所措手足，不知说什么好。她没有料到这两个学生会在公开场合承认这荒唐的鬼话，但又没有充分的依据说他们讲的是假话；特别是他们竟敢当着老师的面，在课堂上公开传播鬼话，不但今天的批评没有起到正面教育作用，反而助长了封建迷信，蛊惑了人心。“融溶，你还要胡说八道？不思悔改？还有你，乐天，你们俩给我好好反省，三天之后，交出检讨。要不然，就等待处分！”占老师虽然说得咬牙切齿，态度严厉，却自感底气不足。 竟有这样的怪事就在占老师宣布开办外语补习班的第二天，乐天对几个较接近的同学，私下讲了融溶遇鬼的故事。这几个同学被吓坏了，控制不住又讲给别人听，一而二、二而四，很快就传遍全班。不过，在传布的过程中，许多细节都被省略或走了样，大家只知道有这么一件可怕的事，而这件事假如落在自己头上可怎么办啊！于是，星期四晚上，大家不约而同害怕去付老师家了。那个故事是这样的。融溶是山区的学生，家里困难，本来不打算让他继续求学，他的表叔在县城做日用品批发生意，愿意带融溶来县城读书，一切费用由他负责，但是每天放学后，要帮着他清理账目和做其它杂事。融溶和家里自然求之不得。这天，表叔进了一车货，要送到县城东北方向的仓库里去，司机不知道地点，表叔要融溶带着去。那时，天色已晚，汽车驶离县城中心，进入东北方向的偏僻郊区。县城中心还是一片璀灿灯光，熙来攘往，热闹繁华，而这里则漆黑昏暗，汽车就像掉进宇宙的黑暗深处，简直辨不清方向。汽车凭着两只前灯放出的强烈光柱，在公路上摸索前进。融溶和司机并排坐在驾驶室里，身上不由得一阵紧张，心想，今晚的天色怎么这样黑呀，山里的夜晚还没有这样黑哩。融溶睁大眼睛，努力辩认公路上的标志，生怕错过目的地。黑暗特别浓酽，汽车的前灯刺开前面严密的黑幕，照亮一块不大的地面，后面的黑暗随即又吞噬了前面的亮光。融溶盼着汽车就这样平稳地往前跑，顺利到达目的地，卸完货，他还要赶着回去做作业。突然，汽车发出异常响声，速度失去平稳，趔趄几下就停下不动了。汽车的两只前灯熄灭，只有两盏暗如烛光的小灯亮着。司机嘴里骂着，下去修车了。融溶一个人坐在驾驶室。车里车外都被黑暗包裹。他只能睁着眼，在黑暗里作无聊的搜索，依稀可见公路两旁空空荡荡，就连树木也没有一棵。忽然，他从车窗左前方看见，不远的上空有好些亮点在游走，忽明忽暗，如流星一般快捷。是萤火虫么？不是，他认为萤火虫的光，那只是星星点点微弱的亮点在舞动，哪里有这样的快速和气势！融溶被吸引了，呆呆地坐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渐渐的，那些亮点增多，密集，强烈。他还听到隐隐约约的呼叫，是孩子的呼叫，好大的一群孩子啊，呼叫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稠密。叫声参差不齐，有男孩的高吭，有女孩的尖锐，全都欢乐愉悦，兴奋热烈。这些火光向公路这边移动，很快就飘到了汽车周围。融溶看清了，好多的孩子啊！最大的比融溶大不了多少，而许多是比融溶小的，有的看上去只有几岁；全部头上顶着一盏灯，放着明亮的光；穿着各种种样奇怪的衣服，有的一丝不挂，有的光身子上缠了一道道藤蔓，还在头上身上插着树枝野花。融溶忘记害怕，反而觉得很有意思，望着他们傻子似地笑。一些小孩抓住车门，把头伸进来，问他叫什么名字？车开哪里去？为什么停在这里不走了？融溶都一一作了回答。他觉得孩子们很友好，能够和他们在一起玩耍一定很有意思。他这样一想，孩子们就打开车门，说要和他去一个最好玩的地方。融溶不自觉地跟着他们下了车。孩子们似乎更高兴了，欢叫声此起彼伏，更加高涨。在无数火光的照耀下，融溶不再觉得黑暗，已忘记了要和司机打招呼，就在孩子们的簇拥下，身不由己朝前走，而且轻飘飘失去重量，又像被孩子们抬着走，又像在空中飘；身子下面的山坡、石头、树枝、草叶、流水、野花，一闪而过，似乎速度很快，想停下来也做不到；耳边响着嘈杂的呼叫，仔细听听，却又听不清喊叫的是什么；眼前就是数不清的火光飞舞，全都是孩子们有着花枝的头顶上的火光，还有火光下一张张奇形怪状天真无邪的笑脸。融溶终于发现自己不再飘飞，觉得停在什么地方，原来置身于一间十分宽敞的大厅。大厅金碧辉煌，一切桌椅板凳都在熠熠放光。地面铺着猩红色地毯。孩子们捧来各种漂亮的碗、盆、杯子等器具，里面都是好吃的水果、糕点和菜肴。孩子们用手抓着吃，也让融溶吃，融溶胡乱地吃着。他好像吃了苹果、梨、葡萄，还有大肥肉、猪脚、鸡腿，却吃不出一点滋味，甚至还有腥臭的腐烂的气味。融溶坚决不吃了，但孩子们不依，抓着大把的东西往他嘴里塞。然后，大家就在地毯上追逐、吵闹、翻斤斗、竖蜻蜒、摔跤，玩得很开心。但融溶想起了汽车，想起了自己的任务，他要回去，孩子们不依他，继续缠住他玩耍。他终于委屈得哭起来。孩子们围住他、哄他、逗他，叫他不要哭，说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你看这里多好玩，既不要读书做作业，又不要记账做杂事，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就不要回去了，和我们在一起玩吧。融溶不依，坚决要走，孩子们只好依旧簇拥着他，又像跑、又像飞，一忽而就将他仍旧抬回汽车上。孩子们说，融溶是大家的好朋友了，他的汽车不能发动，我们帮他推吧。就见一大群火光围住汽车，嗨哟嗨哟的号子声响成一片，汽车终于发动，跑起来，把那一大群火光和孩子抛在身后。融溶咂咂嘴巴，好苦啊，好臭啊。他终于明白了，今天晚上，他遇到的一大群孩子，正是老人们所说的魈。魈是过去短命的孩子死了，魂魄化变的，因没有享尽阳寿，死后必须在阴间飘荡几十年，这几十年正好是一般人的正常寿命，然后才能投胎；魈们无聊，聚在一起往往就是一大群，喜欢在晚上出来抬人，捉弄人，特别是对同样大小的孩子；抬去的小孩就塞给他东西吃，那些看起来是好吃的东西，其实都是山上的牛屎、蚱蜢、蚯蚓、蝴蝶、树根等等变化的，直到把抬去作弄的孩子胀死了才罢休；还有那漂亮的大房子，实际上是古坟墓或山洞幻化而成；如果被弄去的孩子觉得好玩不想回来，就必定死去，也就变成魈，和魈们永远在一起了。融溶想到自己也许就吃了那些肮脏的东西，便哇哇地直吐；还进了古坟墓，骇得汗毛都炸开，身上出了冷汗；但也十分欣慰，那些魈们对他十分友好，不但没有胀死他，还把他抬回来，还帮他推汽车，不过想起来总是后怕。后来，融溶弄清楚了，那晚他遇魈的地方，正好就是付老师新房所在的那一片，旧地名孝家岭，可能是音讹，其实就是魈家岭。 他不相信是个梦占老师觉得单是用训斥的压制的办法不能解决问题，特别是极擅于诡辩的乐天说不定还要背后继续讲怪话，干脆就让融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那次遇上魈鬼的事公开讲上一遍。融溶开始不愿意，害怕老师再批评他。占老师口气温和地说：“你讲了就不批评了。”乐天也说：“讲吧讲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同学们都兴奋起来，很高兴能听到遇鬼者的亲自讲述，真是太有刺激了，便“呱呱”鼓起掌来。融溶再也压抑不住诉说欲望，站起来，详细地讲了他这个遇鬼的真实故事。占老师哈哈大笑，说：“原来如此，也真有意思。不过同学们都明白了吗？融溶遭遇魈鬼，实质上是在汽车上做的一个梦。”同学们眨眨眼，似乎果真明白了一些什么。融溶口里没有反对，但他不相信自己是做了一个梦。乐天咧开嘴巴，傻傻地笑着。付老师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教室，坐在后面，听了融溶的故事，说：“全靠融溶的梦，也全靠乐天利用了这个梦，帮助我认识了一个错误。”后来，融溶把付老师的新房介绍给了表叔，下面的二层都租给表叔作了存货的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