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大院与祖祠

头发蓬蓬

车轮所向，是他乡，是故乡，是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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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五行属金，总与风沙、荒漠、杀伐相连，给人以沧桑感和沉默的力量。



 就像是自家窗外的风景，虽然它一直都在那里，但每天进进出出的你，总是路过却未必留意；直到有一天，刚刚走过却突然停步退了回来：“啊，原来……”。这就是山西之于我。

多年以来，每次西出北京都途经山西，却往往走马观花；值得细数的旅行中，大院和晋祠可以算作两例。

 山西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除了大槐树下的典故“解手”、“玉堂春”里的“苏三起解”，晋商文化也在华夏大地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那几年，关于晋商、票号、“大院”的影视作品出了不少，也随朋友一起乘兴去了平遥古城和乔家大院。但从我搜集的资料看，如要更加深入地了解晋商，走进晋商火红的年代，灵石的王家大院有其独到的价值。



王家大院在山西省灵石县静升镇，从太原沿京昆高速经平遥，只有150km路程；稍绕一下路，经华国锋的家乡交城走青银高速，顺访刘胡兰的家乡文水，过汾阳后再走东吕高速向东去平遥再南下静升，也挺方便。不过我去王家大院属于“顺访”，是在那年春节，去西安度假回程的路上去的。

 从灞桥收费站上G30，再从太原/韩城出口转G5，就走上了去往灵石的干线；过禹门口收费站，跨黄河大桥，即离开陕西、进入山西。禹门口，我猜是因为这里有座汉代的大禹庙，同时又是黄河晋陕峡谷的南端出口，两岸峭壁对峙，像两扇巨大的门，黄河之水从“大门”中间翻滚奔腾涌出，所以得名吧。



过襄汾后快到临汾的路上，看到一条标语，警徽旁边大字书写着：“亲，生命无返程，超速行驶有木有？”，不觉对山西的交警有了几分好感。

快到灵石出口，穿越陈家山隧道时，看到隧道口上方一块大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中国第一牡丹——中国 山西 古县”。真的吗？那看来以后欣赏牡丹要舍洛阳、菏泽而就古县了。后来补了一下课知道：古县三合村有一株“花龄”1300多年的中国现存最大的野生单株白牡丹，一般在每年“五一”前后开花，被中国牡丹协会鉴定为“天下第一牡丹”。广告上说的就是这株牡丹。此外，古县还是战国名相蔺相如的故里，那里建有蔺相如公园、蔺相如墓。

这就是旅行的好处。路，就是一本翻开的书，看过，总能学到些东西。



过燕家岭隧道、灵石服务区后不久，路标指示：1km后右转出G5驶往红崖峡谷/绵山风景区/王家大院。从G5高速灵石/静升出口转行S221，过灵石收费站后700m有一个环岛，左转去往灵石/红崖峡谷；右转去往介休/绵山；直行就是静升/王家大院了。前往王家大院的道路很好，双向四车道，平坦宽阔。直行约1km后，道路变成双向两车道，路旁房屋也多了起来。到王家大院停车场时，正值午饭时分。从西安到王家大院，全程470km，说话就到了。

站在王家大院的大门外看去，就觉得它不是一个宅院，而是一座城。高大的门楼倚仗居高临下的地势俯视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给人一种带着威仪和审视的压迫感。高而厚的院墙密不透风，四门一关，里面就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封闭世界。

大院很大，资料显示它有15万平方米，目前对游客开放的只是其中的高家崖建筑群和红石堡建筑群，两者之间以桥梁相通，面积只占总面积的三分之一。高墙内迷宫般的道路串联起一进又一进的院落，数不清的房屋鳞次栉比。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对了，是在《延禧攻略》这类宫斗戏里见过。这里也是皇宫，只不过主宰者是偏居一隅的“土皇上”；那个年代，妻妾争宠的斗法大概也会有的。

像王家大院这种着力营造的景点，实在不需要我这种旅行者去做任何的绍介；可以做的，其实就是说说自己的观感和心境。不过有两处细节，也许并不是所有游客都注意到，或注意到而并没有往心里去的。

大院里有一方石碑，上面镌刻着《修复王家大院碑记》。碑记中简述了王家大院的历史及其文化地位、建筑特点和修复过程，有助于增进游客对这所著名民居的了解：

“国有故宫而知皇室之威严，民有王宅而知晋商之显赫。明清之际，海内最富者山西也，山西最富者晋商也，晋商最富者灵石王家也。……继商周文明之古风，集华夏民居之大成，高品位文化价值占尽风流，四海民居望其项背，大规模宏伟格局雄睨天下，九州建筑失其颜色。静升王家富甲天下，斯作证也；灵石文化底蕴厚重，此为表也。然二百年风雨沧桑，十年文革浩劫，王氏民宅尘封土掩，苍痍满目，藏在深山，世人未识。一九九五年四月，灵石县人民政府决定修复王家大院，循修旧如旧之原则，小修起步，精心积累经验，翌年三月成立修旧指挥部，全面展开大修复工程。历时五载，搬迁三百一十二户，动用土石九千九百余方……总投资三千余万元……王宅修复，百年盛事；国之瑰宝，东方明珠；世人惊识，声誉鹊起；游客如云，遐迩闻名；光耀神州，福荫子孙……”



还有一处小型博物馆，不仅陈列着王家大院的整体建筑模型，还有王姓的族谱、王氏家族的繁衍历史、分支介绍，包括古今中外、天南海北的王氏家族的起源和分蘖（其中确实有些寄居国外的王氏名人），读一读也蛮有意思。譬如《王姓的历史地位》：

“王姓是中国五大姓氏之一，在五大姓中排名第二（注：那排第一的，不知是按人口数量论的‘李’，还是民间口传的‘张王李赵遍地刘’里的‘张’）……在数千年的源流史上，中国的一百个大姓中，王姓家族历朝历代所出现的名人数居于各姓之首位，尤其是政治名人、艺术名人、文学名人以及科技名人之数，是其它各姓所望尘莫及的。仅以政治名人为例，从东汉到唐末，琅琊王氏一个家族，就产生了九十二位宰相，古今中外仅此一例，创造了世界人类家族史的奇迹！从西汉到明代，王姓产生了三十六位皇后，这些皇后生育了包括汉武帝在内的十六位皇帝。两千多年的中国封建社会，有半边天空要靠王姓女性撑起。因此，王姓被尊为‘天下第一贵姓’”。

又如《王姓的起源》：

“王姓是中国最为显赫的姓氏，就其字面结构而言，三横一竖的‘王’，是将天、地、人‘一以贯之’，能将‘天人合一’者方可为王。因此，王姓的直接来源便是王家的后代（注：此处有点儿拗口）”。

姓王的朋友真应当来此一游，大约总可以找到自己的家族老祖原先住在哪里、与什么名人有血缘关系、最终如何迁徙到现在居住的地方。真实性暂不必考证，有趣倒是真的。

沿路走去，许多房屋都没有开放，仅那些开放的处所就足够令人眼花缭乱。以我的观察，如果每一处都走到、每一地都细细品味的话，一整天也逛不完这座王家大院。



草草地走完王家大院，余兴未尽回首作别之际，内心一个角落里，一种思绪却冒出来——在这众多的厅堂馆舍的背后，那些阴暗逼仄的、难以见到阳光的小屋里，有多少难以见到阳光的故事发生，谁能将它们讲给我们听，还是任它埋没于岁月积累的尘埃之中，有一天被时代的飓风吹散？

晋祠的游历，也是顺路。

因为离得近，又因为处于必经的途中，去西部旅行总会路过山西。每每路过，却总未贴近。那次又是路过，但决定要做一个停留，给彼此一个机会，来一次对面的交谈。

那是在开车去新疆的途中，太原是停留的第一站。

新疆对旅行者总有强烈的吸引。在去了甘南，又去了青海之后，2012年，我们决定“单骑走新疆”，却又因当地不断传来的一些不好的消息阻碍了成行。一直到4年之后，带着两人相加127岁的年龄，带着高企的血压和膨出的腰椎，带着满心的遐想和满车的辎重，在一个6月的早晨，终于，我们出发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我们还是选择了虽稍微绕远却相对好走的保阜高速。

上午的行程顺风顺水，没遇到什么困难。可不知为什么，大概下午一点，过了阜平休息区不远，高速被断路，必须下道绕行。可是让你绕路，却不做任何标识告诉你怎么绕！大概断路者以为：不认路，你跑出来做么？启用导航，被执拗地一再指示我们绕回保阜高速。无奈，只好沿着坑洼不平的土路，跟着大型运输车辆的车流，硬着头皮一路走一路问，像个没出过门的“小白”。虽然也遇到一些白眼和揶揄，还是在一位长途车司机的指引下问清了正确的道路。车到五台后不久，从东下关重新驶上高速，此后一路通畅。

这段绕行耽误了我们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



15：00，从北京行驶495km后，到达太原。还好啊，感觉并不疲劳，时间也还充裕，车辆又是现成的（这是自驾游的方便之处），于是安排好住处之后直接去了晋祠。

在手机地图上，看到有两处景点以“晋祠”为名：一处标明晋祠，一处标明晋祠公园。因为出发前没有做什么功课，所以不明就里，好在两地方向相同又相距不远，就跟着导航径直去了。到了地方才知道，其实就是内外两进——晋祠公园为近年新建的园林式仿古建筑，因包容了晋祠所以叫“晋祠公园”；真正的晋祠，也叫晋祠博物馆，正对公园正门，走进去不远就是。公园免费游览，晋祠虽收费，但对60岁以上参观者免票。



可能是因为刚刚下过雨——停车时小雨还在下着，不多时停了，公园里游客不多。雨后清新的空气加上云层缝隙中透过的斜阳，给铺陈大气、松柏成荫的园林平添了几分风雅。脚下草坪及甬道齐整洁净，好像不久前刚刚兴建或修整完工，虽少了些古朴沧桑，对于谈情说爱、携妻带子的青年伴侣倒也适合。那年汉服之风还未兴起，不然若有几位汉服学子点缀于石甬小道与苍松古柏之间，定是一幅绝美的画面。



晋祠静卧在公园的怀抱中，一眼就可认出：粗大而斑驳的立柱和破旧的门楼，一副沧海桑田、历经风雨的古旧面貌，不知是缺乏经费还是对形象的刻意保留。

从公园大门到博物馆售票处并不远，有古鼎、铜钱的塑形和跌水景观装点的石阶相通；一路上有不少持导游证的当地人，不断追随着兜揽生意，索价30元/人，都被我们婉拒了。

游晋祠必看“三绝”——一为“宋塑侍女像”，一为“周柏”，一为“难老泉”。

宋塑侍女像共有33尊，全都是现实生活中的典型人物造型，属于中国古代社会的现实主义杰作。她们个个身材丰满，脸庞清秀，匠人将她们区分出不同的性格和年龄，塑形上各自表达出不同的思想感情，殊为难得。侍女像陈列在一座大殿中，不知是为了保护古迹，还是正处于修缮之中，我们去时，殿门紧锁，殿内光线暗淡，游人只能从门栏外“望像兴叹”，留下不小的遗憾。

倒是周柏和难老泉令人难忘。

周柏相传是西周时期种植的，树高18米，树围5.6米，主干直径1.8米，据说有三千年树龄；古柏向南倾斜45度，虬劲沧桑、形似卧龙，所以又称卧龙柏。如果这株古柏真的是活过了三千年光阴，惊叹之余，我又实在为它感到庆幸，因为那三千年的续命须躲过、熬过多少天灾人祸的戕害！

难老泉被称为晋水主源，北齐时取《诗经·鲁颂》中“永锡难老”一句，命名为难老泉。翻查现代资料，“晋祠泉”被列为汾河支流水系，那么，难老泉也就可以说是汾河的水源之一。发自悬瓮山的泉水被禁锢于一眼深井之中，从上面附身看下去，黑色的泉水间歇喷涌。间歇时静若处子，喷涌时却像带着隐隐的雷鸣。就在我写这篇回忆时，网传难老泉水已经断流。短短十年，一至于斯，如果真是这样，确实令人扼腕叹息！



老兵喜欢历史，说是和青少年时期喜读林汉达和范文澜的书有关。在晋祠中漫步，一边欣赏着晋祠三宝、鱼沼飞梁，一边和我吹水。老兵晃荡着肚子里的“醋”，和我聊着晋祠是为纪念晋国开国诸侯唐叔虞所建，故为晋人祖祠，聊着春秋五霸的晋文公，聊着三家分晋及其作为春秋、战国两个历史时期的分界……



　　

太原古称晋阳。李世民称帝前虽封“秦王”，但大唐兴起，却是发端于“晋阳起事”，因此他对太原有特殊的感情，就连兵败高丽（朝鲜）回朝路过，也要在这里御笔亲书《晋祠铭》，留个念想。作为后人，有兴趣的可以在晋祠的贞观宝翰碑亭里观摩瞻仰。

 公园里有一座青铜群雕“龙兴晋阳”，是为纪念太原市建城2500周年特别设计铸塑的。雕塑中的人物，我们认不全，但龙，在中国古代是帝王的专属，臣下如果乱用就是“僭越”，要杀头的。所以群雕中间骑马的一定是唐太宗李世民。至于其他的人，老兵说一定会有魏征，还有就是左侧那个手持钢鞭的大胡子，他叫尉迟恭，也有称呼他的字，叫尉迟敬德的。这个错不了，因为他和秦琼后来被百姓请去代替神荼、郁垒做门神，这一站就是上千年，不会错的。

雨后复斜阳，映照着龙兴之地，应也照到了静升。日月流转，静升们的家族已散，唐皇们的朝代更换，唯有眼前这冲天的国槐和虬立的古柏依然立着。

忽然感到了自己的小，小到近似于无。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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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乐：60Yea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