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蒙人李昭云

太行

　　纪实文学《越老越想家乡事》 系列之二

启蒙人李昭云

文/秦树堂

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人是近邻李昭云老爹。至今也是我心目中敬重的人。他瘦高个子，冬戴毡帽，穿黑棉袍，夏穿白衫皂裤，慈眉善目，留山羊胡，他没有大人的威严，啥时都是笑咪咪的。从我记事起，没见他生过气发过火，对外人和家人都是一团和气，修养厚重，气质不凡。他以刻字为生，刻手章、印章、闲章，刻木板画，刻石碑，只要是刻字，刻啥都能拿得下。无论刻字刻画从不打草稿，握刀便来。书法(楷隶行草篆)绘画样样在行。五十年代中期，他曾用长三宽二(尺)的梨木板雕刻老虎，后用墨、黄、绿、红等色套印，只见老虎脚踏山头、吊眼金睛扫视四方、威风八面，气势轩昂，在腊月的年集上做为年画，木版印出多少，只要挂出来都会被疯抢，人们把它做为镇宅之宝。每年春节前他都要亲自编写对联送给近邻，不要报酬。他坚持了十多年，直到四清运动才不写了。他满腹经纶，是我们这里的老秀才。他肚里不知道有多少故事，给我们说了好几年，没有听他重复过。他说的故事，种在了我们的心里。我家大门外的东边，平放着一幢大石碑。好几年里，

从春到秋，每到晚饭后，昭云大爹坐在大碑上，一边放着黑油油的大茶缸，里边泡着极普通的大叶茶，另一边放着冒烟的艾绳和水烟袋，我们围坐在周围听他访古。他讲孙猴子大闹天宫，我听着听着，眼望星空，便会产生很多幻想，幼小的心灵开始有点澎涨；讲孙猴子三打白骨精，童心萌发出良善能战败邪恶的嫩芽；讲猪八戒背媳妇，孙猴子在如来佛手心撒尿，笑得我们肚子疼；讲老唐僧师徒三人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西天取经成功，终成正果。老爹给我们讲了西游记中的很多片片段段，我们懵懵懂懂的心里开始有点开窍，逐步明白了善与恶的区别，邪不压正的道理，只要不怕艰难困苦勇往直前，心愿定会实现等等，成了我们立身养德的启蒙。在昭云老爹讲的故事中，除了西游记，岳飞传也很吸引我们。夏夜，黑蓝的夜空繁星闪烁，昭云大爹坐在大碑上，一手端着铜制水烟袋，一手将烟叶摁进烟斗里，再把冒烟的艾绳对嘴吹几下，艾绳冒出了红光，映照着他笑咪咪的脸庞，他点着烟，把烟嘴噙住吸几下，听见烟坐底部有唿噜唿噜水的响声，随即有烟从鼻孔里冒出，他很舒服地长长舒口气，再接着吸。我们等得猴急猴急，盼着他赶快开讲，他就是不开口，故意吊我们的胃口。他反复吸几次后，看到我们急不可耐了，端起黑茶缸喝口水，润润嗓子，开腔道，话说岳飞受命，即将领兵出征，抗击金兵。

金国狼主金兀术亲统几十万大军，入关后，杀人放火，毁我大好河山，还要灭我大宋王朝。岳母为了让儿子岳飞誓死保家卫国，在他即将出征之时，点香祭祖，并在岳飞背上亲书“精忠报国”四字，亲手用绣花针将这四个字刺在背上，并用醋墨涂之，使其印刻在背上的肉里，永不退色，要岳飞做保国的忠臣。听着听着，就听见小伙伴中有害疼的哭泣声，好象万针刺在自个的身上。是啊，我们平时手指上扎根刺，还要哭天喊地，岳母在岳飞的背上万针穿刺，岳飞面不改色，显示了真英雄、大英雄的本色。岳飞在我们嫩稚的心里成了棵大树，是座大山。后来我们在很多夜晚里，连续听着岳飞带领岳家军痛击金兵，大战爱华山，大战朱仙镇，强渡黄河、四次北伐等战役，横扫中原，杀得金兵一败再败。金兵主帅金兀术丢盔卸甲，即将被岳飞生擒。在这决战的关键时刻，朝里宰相秦桧早被金兀主收买，里勾外联，利用宋高宗怕被金俘虏的“二帝”返宋后失去皇位的奸心，勾结在一起，卖国求荣，连下十二道金牌，死命催岳飞撤兵返京。岳飞被迫，携子岳云、婿张宪回京，后被昏君高宗与奸贼秦桧将父子三人惨害在风波亭，时年岳飞三十九岁，岳云、张宪刚二十岁出头。讲到这里，昭云大爹哽咽着念了四句诗：“忠臣为国死衔冤，天道昭昭心可鉴。留得青青公道史，岳飞不朽在人间。

　　从此，忠臣与奸臣在我们心中泾渭分明，爱恨千斤。后来在学校与街头和小伙伴们玩耍，有时与他们发生挣执与吵闹，即使打得头破血流也不记仇。但是有人骂我们是“秦桧” ，我们会与他拼命。秦桧在人们的心中就是最大的卖国贼，是莫大的耻辱！李昭云是我家的近邻，我尊称他大爹。他祖上原是河北磁县人，后逃荒来到南董村东南街安家。他是手艺人，以刻字为生，凡是在他这里刻字的童叟无欺，在南董村的十里八乡很有名气。膝下五女两子，忠厚传家。从我记事起，就觉着他是位和气可亲的长辈，对人不笑不说话；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给我的印象又是知识面很广但不与人争高低，虽是手艺人但从不唯利是图，为人十分厚道，人品上乘。我记着他家屋后有棵李子树，有一年果实累累，压得支干全都弯了腰，没等成熟，便有顽皮的孩子们去偷吃，他深怕孩子们误食中毒，(民间曾流传：”桃饱杏伤人，李子树下抬死人”的话，指的是李子未长成时又酸又涩，内有毒素，伤人很重；另，李子熟透了酸中有甜，非常好吃，但吃过了也很伤人。)便将后墙的门打开，将刻字的桌椅抬于李子树下，边刻章便守护李子。辛苦二十多天，将成熟的李子全摘下来，绝大部分送给四邻和村里的亲戚好友，一个也没卖。后来我到外地读书，他刻了枚”静然”闲章送我，我理

解他的良苦用心，是要我静下心来好好读书，怡然获取丰富知识。我知道他最爱看三国演义，他手头那本早已翻得破烂不堪，我买了本新的送他，他笑的满脸开花。他还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咱们是忘年交。一九六九年夏天他老人家溘然去世，享年七十三岁。我在灵前含泪给他磕了三头。

2018年冬日

作者简介；秦树堂，男 ，山西长治人，祖籍河南省林州，1950年左右（具体不详）出生于山西省长治县南董村，自幼成长于南董，历任村教师，长治县王坊公社党委书记，长治县土地局局长，现居北京，退休。爱好文学，擅长文学创作，作者多篇文章作品多次发表于各大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