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文/山水之间 美篇号13603410830</p> <p class="ql-block"> 周日上午偶得空闲,便开车去回龙沟散心。路上,偶遇十几辆收割机,排着长队从鲁山那边驶来,我忽然才意识到,又到了麦收时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随着工作的调动,离家乡越来越远了,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干过农活了,以前,每当到了麦收的季节,心里就发怵,因为收麦子这活太累太累。如今,虽然又是一个麦忙季,我也再不用为麦忙而恐慌,相反地,小时候讨厌的收麦子时那热火朝天的景象却又那么亲切地浮现在眼前:那迎风翻滚的麦浪,那清脆动听的鸟鸣,那火辣辣的太阳,那正在地里弯腰收割的乡亲…</p> <p class="ql-block"> 每当小满已过,正值杏黄桃肥的时节,便迎来麦子收获的季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麦熟一晌,人老一时” ,收麦子与别的农活不同,其它农活耽搁一天两天问题不大,可麦子晚收一天,便要焦枯,收割时麦穗容易掉落,造成损失。“五黄六月天,焦麦炸豆时”这是家乡父老对麦收时节形象的表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我还上小学,每到开始收麦的时候,学校都会放麦假,村里那些在城里上班的、做生意的乡亲也都要赶回来收麦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天刚蒙蒙亮,就听到父亲在院子里霍霍的磨刀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不用说,他又抽上了烟袋。早年的脑梗让他右手不能动,他就用左手艰难地把割麦用的镰刀给我们磨好。待姐姐和我起床,厨房的炊烟早已袅袅升起,母亲已经准备好早饭,我们便匆匆吃了饭,赶到麦田。早起有两个好处,一是干活凉快,二是经过夜晚露水的浸润,麦子的茎秆不会太焦枯,麦穗不会掉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五月的早晨,还微微有点凉意,橘红的太阳在人们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时就悄悄探出了地面,照亮了东边的天空,阳光透过云层,化作缕缕金光,温柔地沐浴着这片金色的麦田。麦芒上,若隐若现的蛛网上面,那昨夜的露珠闪烁着金色的光。几只布谷鸟欢快地叫着“赶快收麦!赶快收麦!”盘旋着掠过麦田,落到西坡根的树林里。麦田里,已经有很多起得更早的乡亲已经割倒了一大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家家户户几乎是全员出动,皓首苍颜的伛偻老人,还有稚气未脱的孩童,即使是不能割麦,也跟在后面捡拾遗落的麦穗,人们对粮食充满敬畏之心,辛辛苦苦一年,总是要做到颗粒归仓。人们戴上草帽,脖子里搭一条毛巾,掂上一个大水壶,里面是用地边扯来的狗腥草或牤牛茸(学名夏枯草)熬成的凉茶,渴了就着壶嘴喝两口,解渴又防暑,再用报纸包上两块凉馍,饿时可以吃一块垫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时间, 金灿灿的麦田里,散落着赶着收麦子的乡亲,他们弓背弯腰,左手拢麦,右手挥镰,田地里只听到“刺啦刺啦”的声音。日上三竿,气温渐渐升高,人们个个汗流浃背,满脸通红,任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上,不顾麦芒扎在手臂,脖子,脸上,形成密密麻麻的红疹,在汗液的侵蚀下疼痒无比,也不顾镰刀柄在手心里磨出的一个个血泡,更不顾吸进肺里多少麦灰,反正吐一口痰或拧一把鼻涕都是黑的,他们也不会轻易停下手中的镰刀,因为每年这个时候,天会下连阴雨,如果不赶在下雨之前把麦子收到仓里,麦子容易发芽而减产,所以人们总是马不停蹄地抢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人们像是一个个理发师,前几天还长着整整齐齐的麦田,被人们一点点蚕食,用不了四五天,整片麦田便被剃得光秃秃的,只留下一行行米黄色的麦茬,像梳齿划过头发的痕迹。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就是捆扎,从割倒的麦铺上抽一把长得最长的麦子,把它一分为二,把麦穗对着扭一圈,麦杆交叉穿过去,就接成一根绳子,把麦子一铺一铺捆扎成捆,立起来三五捆靠在一起,便于晾晒麦穗。远远望去,这麦捆像三五个孩子头抵在一起玩游戏,又似几个好友肩并肩在窃窃私语。接下来再把麦捆背到路上,装满架子车,用绳子刹紧,一车一车拉到麦场里,码垛起来,麦场四周,一个个碉堡似的麦垛一个挨着一个生长起来,这里也成为晚上小伙伴们捉迷藏的圣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场是村里公用的一块相对平整的地,小麦,水稻收割以后,用来碾场。村里喂牛的几家,先把场里的野草铲去,砍一捆栎毛枝用绳子绑在一起,在栎毛枝上面放上石头或土,让牛拉着转圈,这叫糙场,目的是把地面磨平整,然后牛再拉着石磙,一圈一圈把地面轧瓷实,再让日头晒一个中午,就可以碾场了。把麦捆用镰刀砍散,平铺在场里,石磙套上牛,老黄牛就拉着石磙这么一圈一圈慢慢悠悠地转着,从石磙的木框中吱吱呀呀地流淌着一支古老的歌谣,几十圈下来,开始还很摊得很厚的麦秆,慢慢变薄,麦粒也就从麦穗脱落。然后用钢叉将麦秸挑出,就留下麦粒和麦糠混在一起,把它们拢成一堆,待风力和风向合适的时候,用木锨铲起来迎风扬在空中,风便把轻的麦糠吹到一个方向,麦粒落在另一个方向。这扬场可是个技术活,不掌握技巧,要么会把麦子撒到远处,要么麦粒和麦糠不能分离开。村里有几个扬场的老把式,都是在年复一年的言传身教中把技术一代一代传承下来。我也试过,但没学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麦秸经过晒干后人们垛成麦秸垛,这是一冬天做饭的柴禾。分离出来的麦粒还要转移到另外的地方晒上一两天,方可装仓,这算是完成了整个麦收。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为了加快碾场速度,场里会分成四五个区域同时进行,就这么一家接着一家,几乎昼夜不停,夜晚就借着昏暗的月色,或者点燃一盏马灯,挑灯夜战,只为赶到下雨前将麦子收到屋里,直到麦场里所有的麦捆垛变成麦秸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样月色融融的夜色中,麦场里几个石磙木框那吱吱扭扭摩擦声,夹杂着牛把儿(使唤牛的人)偶尔的吆喝声,伴随着夜晚田野里的虫叫蛙鸣,交织成一曲美妙的天籁之音,缓缓流入我幼时记忆的深处。大人们忙着翻场,起场,我们小伙伴们就绕着麦垛捉迷藏,麦场上洒满了爽朗的嬉笑追逐声,忙完的大人呼唤着孩子回去了,直到人越散越少,那些大人还在忙碌的孩子,只好躺在麦秸堆上看星星,最后睡熟在麦秸堆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收割,捆扎,搬运,码垛,翻晒,打场,扬场,晒场…此时人们仿佛在战场上冲杀搏斗的战士,每一道工序都是在和老天赛跑,只有当金灿灿的小麦晒干被装进粮仓,人们这才算松了一口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连三赶四地抢收,还真是个重体力活,即使是一个成年人也会疲惫不堪,对我这个瘦弱的小学生真是一个不小的考验,所以那时候最讨厌这麦收的时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后来,没两年,村里便通了电,接着便有了脱粒机,再也不用碾场、扬场,从此,场退化成了一个堆放麦捆的地方,再后来,场便同石磙一起,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只是用镰刀割麦子的方式,还一直延续着。</p> <p class="ql-block"> 不过割麦子也有许多乐趣。麦子熟的时候,正是蛇莓果成熟的时候,田埂地头,到处都是,红色的果实像草莓,不过只有花生米粒大小,外面像草莓那样长满种子,吃起来有点淡淡的甜味。休息的时刻,摘下一片桐树叶,折成一个锥筒,不一会儿就摘了一大捧,坐下来慢慢品尝它那淡淡的一点甜味。或者是在地头生堆火,挑一些还没有成熟发青的麦穗,在火上烧烧,一股清香便扑鼻而来,烧焦的麦穗放在手中搓一搓,吹去麦糠,这稍微焦糊的麦粒放嘴里嚼起来真叫一个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麦子成熟的时候,与麦子杂生的一种野豌豆,我们称苕子,豆荚成熟了,绿色的豆荚变成黑色,我们收集一些装在口袋里,等回去砍一根细竹,截下一支竹管,把豆荚剥开,豆子含在嘴里,用竹管向外吹,像机枪扫射出的一梭子弹,又像武侠小说中的暗器,小伙伴们对着打仗,现在想想这是有点危险性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时候割着割着,会发现一窝鸟蛋,有时候是一窝已经孵化的小鸟,一群七八个,黑色间有白色花纹,只有一颗大枣大小,跑起来却飞快,这种鸟叫地牤牛,成鸟一身栗灰色,没有尾巴,像一只半大的鸡仔,叫起来声音很大,像牤牛哞哞的声音,故得此名,现在才知道学名叫丘鹬,这鸟不善飞,却善于奔跑,跑起来人是很难追上的,不过它在麦垄间飞不起来,只要几个人从不同方向围追堵截,就可以捉到,捉到了自然很兴奋,干一晌活都不觉得累。可惜这鸟性子太烈,一旦关进笼子,便不吃不喝,最终都是抑郁死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当然,割麦子也有危险的时候,那就是偶尔会遇到土布袋,这是一种毒性很强的蛇,学名好像叫蝮蛇,一旦被它咬一口,伤口迅速就肿胀发紫,就得赶紧找医生,否则可能有被截肢或生命危险。这种蛇皮肤与周围土壤颜色很接近,不容易发现,所以割麦子时眼神要犀利的,好在这种蛇并不多,能遇到的机会并不多。</p> <p class="ql-block"> 如今,麦子因为产量太低,加上家乡的丘陵地形,地势高低不平,不适合机械化收割,麦子已经很少种植了,再也看不到了那一顷金黄的麦浪,看不到那全村出动,热火朝天抢收麦子的景象。今天,农业的耕作方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代机械化的耕作方式把人们从繁重的劳动中解脱出来,人类向文明不断迈进,但那种淳朴,智慧的刀耕火种的原始耕作方式,像一杯陈年老酒,烙印在我们这代人的记忆中,每当回想起来,就觉得甜美香醇,可惜以后的孩子再也见不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写于二零二三年五月二十九日下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