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牧之心——第二次说再见

逄雯丽

　　呼伦贝尔大草原上为期五天的骑术训练班正式结束，现在的我上至胸锁乳突肌（我第一次知道骑马可以累得脖子疼！）下至跖趾关节都酸痛不已，并且因为坠马摔了一跤，每一次弯腰都龇牙咧嘴。我的身体疲惫不堪，精神却鲜活饱满，坐在机场候机厅，过去的每一天、每个人、每一处风景……都像幻灯片一样在脑海中闪过。

　　大鹏教练一如既往地动不动咆哮帝附身，我们队一共四个女的，被他熊哭了俩，还把隔壁组的队员吓得瑟瑟发抖。他还跟马较劲，今年很不幸又遇到一匹不太听指挥的马，他乒铃乓啷跟马折腾半天，把马吓得白眼球都露出来了，他自己居然还喜滋滋地问我:“你觉得我是不是比两年前温柔多了？”还说:“我对马是很有耐心的。”啧啧啧啧……但是他教学一流，目光敏锐得像长了八只眼睛，能察觉每一个学员的细微动作和状态，进而安排训练与休息，凶的时候是真凶，体贴的时候也是真体贴，拍视频都会认真观察构图与运镜，更何况他凶人的每一句话都批评得对……就像网上说的，不要只听一个人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更何况我自己也不是一个完美的学员，完全可以接受这样一个不完美的教练。

　　倒是两年前怼起人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小仝教练变得很温柔，感觉整个人都被包围在粉嘟嘟的泡泡里，人也比原来圆润了一圈，学员问什么问题都回答得可耐心了。我好奇一问，果不其然是谈了甜甜的恋爱；

　　这是我两年前骑过的马“57号”——它肯定不记得我的了。在它眼里，我跟其他学员一样，只是奴役它的沉重负担，但在我眼里它是又努力又听话、骑起来也舒服的的精神小马，时隔两年，在同一片草场又可以看到被养得臀大腰圆的它真的很开心；

　　一笑起来就有俩酒窝的生活大总管兼摄影师王瑞是第一次见（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你排在了马的后面），因为游牧之心老板不为五斗米——据说两个亿可以考虑——折腰的个性，宁可不赚钱，也绝对不惯有毛病的人的毛病！所以可怜的王瑞为了这个团队（huo）承担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重任，除了不管教骑马，他是上管天、下管地、四周管墙壁，管着我们的衣食住行，还管着跟学员道歉，操心太多导致二十多岁的他，发量直奔五十岁而去。连晚上K歌都是唱什么《知心爱人》、《萍聚》、《杜十娘》……哪里像个年轻人嘛，我妈都不会点这么老的歌！

还有蒙古族的乐乐教练，讲他是怎么发现自己有散光的呢？有一天他在指导学员练起坐，大灯一关，马突然就变成了八条腿在跑，他一下子数不清，不得不让学员停下来，第二天赶紧去配了眼镜。我听得哈哈大笑，脑补一个学员骑在了八爪鱼🦑上，旁边有个目瞪口呆的教练。还说他有一次坠马两个手指头摔脱臼，一个向左歪，一个向右歪，他“趁热”给掰回来了一根，另一根可能“凉了”，怎么也掰不回来，只好去医院。我问他这么生掰不疼吗？他说:男人嘛，这点疼算什么。真是一条蒙古好汉！

正因如此，道别是一件令人惆怅的事情。“再见”两个字说起来轻巧，做起来却不易。余生并没有那么多来日方长，更多的是时光荏苒、物是人非，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是“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备马鞍学习中

然而我相信，即使我再也不去黑山头，再也不会与这些教练重逢，当我每次在野外骑上一匹陌生的马，当我把缰绳用拇指扣紧在食指上，试着用中指和无名指去给马传达指令；当我不再盯着马头，而且抬头望向远方的路；当我稳稳地前倾骑跑步；当我熟练地挽好一个拴马扣；当我上马之前先检查好缰绳、肚带跟马镫……我会不自觉地想起我的教练们，想起他们这些日子里反复地教导与呵斥。时间让浅的东西无痕，也会让深的东西入骨，也许这就是游牧之心留给我、也留给很多像我一样有一颗策马奔腾的心的学员的最好纪念与最温柔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