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大院里的往事

点点虫虫飞

（1986年酃县县委办的同事在县委招待所前合影。右二为本文作者。）

（一）

1985年，我通过资料员的招聘考试，从酃县百货公司的营业员，进到酃县委办上班。

上班的第一天，领导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参与马上召开的全县乡镇书记、乡（镇）长工作会议的报到工作。 当时的酃县的交通还十分落后，既没有高速公路，也没有铁路 ，即便是县委书记，也只有一台老式的北京吉普作交通工具，就更别说乡镇一级了。从乡镇到县城，乡长们也只有和普通旅客一样，挤坐湘运公司的大客车。一般的乡镇到县城，需要半个、几个小时，远的乡镇甚至需要一天的时间。因此报到的第一天上午，基本上没什么事。

借着空闲时间，我看了看报到通知，发现参加会议的书记、乡（镇）长们还需缴纳伙食费和粮票，虽然数额不多。这个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慢慢地，近的乡镇有人来报到了。因为和他们是第一次接触，基本情况不熟，又要问单位，又要问姓名，尽管人数不多，也还是忙得我手忙脚乱。临近中午吃饭的时候，大批人马陆陆续续地接踵而至，一时间人声鼎沸，七嘴八舌，更是忙得我焦头烂额，恨不得多长一双手来。收钱，收粮票，补钱，直忙出我一身汗。

百密一疏，尽管我小心翼翼，但在发放电影票时，我还是出了差错。因为事先没有料到，在发放电影票时，我没有认真核实。没想到有些乡镇浑水摸鱼，先是书记来领票，报一个名；然后是乡长来领，报其他乡的名。等到电影票发完了，我才发现，还有几个乡没有来报到。这可怎么办？我急得直跳脚。这时，在一旁的招待所李所长安慰我:别急，一定是哪个乡的坏小子冒领了电影票。你就跟后来报到的人解释一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别看李所长只是区区一个股级干部，但他是南下干部，年纪大，资格老，级别高，只是因为文化水平不高，才屈居所长之位。他对那些玩皮的乡长、书记来说，还是很有震摄力的。

果然，后来报到的乡镇领导听了我的解释，只是摇头苦笑了一下，并没有过多的抱怨。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当我忙完手头的事，进到餐厅吃饭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座位。按规定，每桌必须坐满十个人才能开席用餐。但我看见有些桌明明没有十个人，就是找不到空凳子。这时，李所长进来了，在旁边站了站。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就有人从桌子底下踢出一张空凳子来。

正吃着饭，有人凑了过来，在我耳边低声说:小李，能不能帮我们去李所长那里弄一瓶酒来，解解馋？我不好意思拒绝，就只好去李所长办公室找他。听了我说明来意后，李所长“噗嗤”一笑，骂道:臭小子们，大中午就喝酒，也不怕挨骂。

当时的县委书记祝光耀对下属在工作作风方面要求很严格，尤其十分注意细节方面。他自己也以身作则，从不喝酒，不抽烟，在乡镇检查工作时，严格按照规定用餐，而且一律是在乡镇食堂吃饭，从不搞特殊化。对乡镇普遍存在的上班喝酒现象，也多次给予严厉批评。

但后来李所长还是从办公桌里摸出了一瓶酒，递给我，交代说:中午就只能喝一瓶，不要坏事。

当我把酒放上桌时，立马从四周围上来不少人，都端着空杯子。一阵手忙脚乱后，瓶子很快见底了。这时都把眼光投向我，一付意犹未尽的意思。我赶紧低头扒碗里的饭，吃完偷偷地溜出了餐厅。

晚上，我去了一趟招待所。此时正是电影开演的时候，却见一房间灯火通明。我推开门，只见房间里烟雾缭绕，几个书记、乡长正在玩扑克。有两个分明是刚刚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见我进来，尴尬地望着我笑着。

那几个人，我分明记得上午从我手中领了电影票。

我直接无语了。

（二）

县委潘副书记是省里下来的挂职干部。

因为是挂职干部，就没带家眷来。那时县委机关家属楼十分紧张，就没有安排住在县委家属楼，也没有住招待所。他一直住在办公室里，里间住宿，外间办公。

我刚来县委办上班不久，领导就要求我尽快住进办公室来。虽然办公室每天晚上都安排有人值班，守电话，但值班的人一般在晚上十一点后就要回家休息，他们大部分都是有家室的人。其余的时间就靠住在办公室里的人守电话。主要是担心晚上下面乡镇和单位有紧急情况要请示领导，值班人员必须在第一时间告知领导，以免误事。

我住进没几天，晚上潘书记就来敲我的门，让我去他那里喝酒。

潘书记是江浙人，说一口带他家乡口音的普通话，有些让人听不懂。他和蔼可亲，见谁都笑容满面，没有一点架子。 他爱喝点小酒。白天有应酬，他把没喝完的酒用杯子装着，带回去晚上喝。用他的话说，睡觉前喝点酒，一可以解乏，二可以安眠。

喝完酒，看看时间还早，他就拖着我，要我教他跳舞。

可我也不怎么会跳，只会一个慢三。他说慢三就慢三吧。于是就慢三。

只要他在家，我没事，就在房间里面跳舞。直到跳出了汗，就去洗澡，然后睡觉，雷打不动。有时没酒喝，但舞却照跳不误。

有一次我和他开玩笑说:你那么喜欢跳舞，不如我帮你请个人教你跳？

他听了后，半真半假地我说:你可别害我啊。我们两个跳舞，只是一种娱乐和锻炼。我可不希望招来什么是非口舌。

我想想 也是，只得作罢。

直到两年后，我离开县委办，调到当时的塘田乡政府工作。办公室为我举行欢送会，同事们起哄，非要我和潘书记当众跳舞，说是传统保留节目。百般推辞，未能如愿，我们只得硬着头皮上场。

当看着我们两个大男人，笨狗熊样的抱在一起，相扑似的，在场上扭着歪七扭八的舞步，全场乐翻了，笑声一片。有些人抱着肚子，笑得直喊肚子疼。

舞跳完了，潘书记滑稽地满场作揖，操着他那十分难懂的普通话，说:不好意思，现丑了，现丑了。

一片更响亮的笑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