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声”份证

邵小华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在外读书工作四十年,我一直是个普通话带着浓厚乡音的人,这成了我的一张特殊“声”份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大学偏偏读的中文系,普通话是一门功课,我靠补考才跌跌撞撞过的及格关。一起补考的,还有同寝室的老徐,我俩都来自里下河地区,是班上有名的“方言派”。老徐毕业后去了澳洲,听过他说英语,一样带有苏北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家乡人说普通话,最大的问题是舌头总是直的,不会打弯。于是,声母“n”“l”不分,韵母“ian”“in”混淆,也拎不清前鼻音与后鼻音。我一度将自己的普通话水平糟糕,归咎于历史原因。上世纪70年代初,我读小学时,整个学校好像找不出几个普通话说得好的老师。有个谢顶的中年男老师,完全用地道的家乡土话讲课,而且声情并茂。搁今天喜剧效果还不爆棚,但那时我们却听得津津有味,谁也没觉得好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历史原因论当然站不住脚。朋友圈中有两位老乡,岁数一大一小于我,分别在省市电视台当主持人。那个普通话水平啊!棒得没人敢相信他俩与我来自同一个地方。我的纳闷大于自惭形秽,都一方水土养育的,凭什么他们讲普通话的舌头,就能如此的舒卷自如?</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普通话不好,与人交流难免产生误会。我工作第一站是省内某市机关。一次,领导安排我接待一外地记者的电话采访,关于旅游主题的。一字一句,我认真憋出一口自以为是的普通话,却还是把丹顶鹤自然保护区的“鹤”错发音成“货”。电话那头的人有点懵,问是什么“货”?我重复了一遍,对方还是没听懂。那时又没有微信可以传图,我只好作进一步解释说明,就是每年冬季,成群结队从北方飞来越冬的那个丹顶“货”啊。噢!丹顶鹤是不是?对方终于恍然大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意想不到的是,普通话不好有时也能拉近陌生人之间的距离,让你乍遇“知音”。那回坐长途火车出差,刚挂掉一老同学来电,邻座一位一直沉默着的老先生开口了,问我是不是哪里哪里人吧?我甚惊诧,说是,你也是?以为遇到了老乡。老先生笑道,我不是,但我办公室里有位同事是,他说的那个普通话,跟你简直一模一样。若不是亲眼看见你接电话,我还以为他也在这列火车上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就这样,我们打开了话匣子,旅程不再寂寞。老先生应该是位读书人,挺能聊,我家乡的先贤名人他说到了好几位。不觉火车到站,正待说再见,老先生突然一拍脑门说,“想起来了!电视上那个普通话很不标准的雕塑家吴为山,好像也是你们家乡人。”大笑,握别,然后我们去往了站台的不同方向。走出十几步,我忍不住回头,目送这位有趣的一面之缘人消失于人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方言,是故乡留给每个人的精神胎记。故乡再遥远,思念是条风雨无阻的归乡路。那个四十年前梦想仗剑天涯的少年回来了,现在的我,最爱告诉别人的,就是我正在回小城老家的路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吸引我的,除了那熟悉的美食和风景。还有就是,我可以彻彻底底地放下自己不伦不类的普通话,面对至亲和老友,沉浸式享受家乡话脱口而出的那种无拘与痛快。我知道,方言于我已不仅是方言,更是我和故乡之间,一份不要弄丢彼此的前世约定。</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2, 126, 251);">(刊登于2023年9月12日扬子晚报“繁星”副刊)</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