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外祖母

飞雪千钧笑惊鸿

时间好不经用！转眼外祖母已走了三年整。人说，亲人逝去的头三年，逝者虽喝过了孟婆汤，却犹在奈何桥徘徊。因为尘世的牵挂还在。生者依然悲痛，但这悲痛却日渐减少，因为柴米油盐的奔波，已让人疲惫不堪。所有这些以三周年忌日为界，终要告一段落。 　　国人尚农历，特别是传统的婚丧嫁娶。一般以三、六、九为吉，同时辅以双数二、八。人不能选择生日，更无法预知丧日。外祖母显是有福之人，生在五月八日，忌日在农历七月二十八日。 犹记三年前的七月二十八日，外祖母去了。在忍受了数月的病痛折磨后，外祖母终于解脱了。人生在世总要忍受各种痛苦。外祖母也一样！外祖母从小失去母爱。十几岁即与兄嫂相依。兄嫂之爱虽厚，然终有欠缺。外祖母的苦闷无人倾诉，内心的孤寂只能独自消受。加之外祖母记事在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旧中国。军阀连年混战，人民缺衣少穿。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十五岁的外祖母已学会了纺线、织布。昼夜不停的纺线车、咣咣不断的机杼声，外祖母柔弱的肩膀扛起了十几口人的衣着，虽褐衣粗鄙，却终能蔽体！ 虽然外祖母非常勤劳，却不能温饱。一大家人依旧食不裹腹。外祖母早早出嫁了。这样外祖母的娘家一可以得到些许彩礼，二可以节省一个人的口粮。外祖母原以为婚姻可以改变一下困顿的处境，谁知外祖父家也是拮据。外祖父身体瘦弱，这在乡村是受欺负和排挤的对象。加之外祖父这一脉，外祖父是独苗，无人帮衬，故解放后受尽冷眼。人不能改变环境，只能适应。 外祖母没有怨天尤人，一面勤俭持家，一面尽心哺育儿女。外祖父因家族人少而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村人的欺辱，所以多子多福成了外祖父的执念。外祖母也有同感。外祖母一共育有四子五女。人多口多，粮食馈乏。外祖母广种萝卜、南瓜、红薯，因为这三种瓜菜产量大、易作务。收而贮之于地窖。一年四季断粮之际，蒸的红薯、腌的萝卜、熬的南瓜粥虽不是美食，饱肚却是绰绰有余。 外祖父不善于耕种，却半路当了赤脚医生，有些农外收入。加之外祖母的长于节俭，一个十一口的大家，日子虽是清苦，却也没有人忍饥挨饿！ 后来随着母亲这一帮儿女的长大成人，外祖母肩上的担子渐渐轻了。特别是随着大舅成了远近闻名的万元户（当时一个乡镇只有一两个）；二舅、小舅的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外祖父、外祖母也能人前昂首挺胸了。这一阵，应是外祖母过得比较舒心的岁月。 然而，噩运总是如影随形，不期而至！外祖父突患重疾，久治终去。把悲伤留给了外祖母。人不到一定的年纪，没有一定阅历，是体会不到枕边人突去的痛苦的。外祖父是外祖母的山，外祖母的河。山倒了，外祖母没了依靠；河断了，外祖母的泪流成了河。多少个孤寂的夜，外祖母辗转难眠！多少个欢庆的节日，外祖母再与何人分享喜悦？！ 幸而小姨离的近，今天给外祖母送几个包子；明天再给外祖母擀一碗燃面……凡此种种外祖母终于挺过了人生的至暗岁月，精神日渐好转。 　　刚走出丧夫之痛的外祖母，又开始操心起儿女的日子。外祖母的九个子女中，母亲算是过得最不如意的。外祖母常常把自己的贴己钱拿来资助母亲；四姨刚结婚那几年也过得苦，外祖母收留四姨在娘家一住好几年；小姨盖房子时，外祖母又前后催促大舅、二舅、小舅多多给予帮扶…… 善良总有福报！外祖母的言行，深深影响了子女。小姨离得近，常邀外祖母暂留；三姨也不远，外祖母一年也能去个数十天；四姨在县城，寒冬总请外祖母享受暖气；小舅与外祖母常住，嘘寒问暖不间断；母亲离得太远（七、八年在外地），打打电话，聊聊天，母女亲情一线牵……当然这些要感谢姨夫、妗子们的宽容大度，有大爱！ 外祖母的晚年是幸福的，也是让人羡慕的。村人常说，你看XXX，多有福！那几个子女，一个比一个孝顺！ 　　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三年前外祖母患了病。在忍受病痛的折磨中，外祖母又一次感受到了子女的厚报。母亲、小舅日夜轮班的悉心照顾；小姨每天的捶背、捏腿，疏通经络，延缓褥疮的产生；四姨、小妗子的宽心感慰……外祖母的最后岁月是痛苦的，疾魔缠斗，无尽无休；外祖母的最后岁月又是幸福的，因为有一群深爱她的儿女、儿媳、孙辈等的殷勤服侍，病疼显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今天，二零二叁年的七月二十八日，外祖母的儿女们给了外祖母一个最后的体面！高大的墓碑被鲜花簇拥；厚厚的黄土是外祖母最后的归宿！ 别了，外祖母！再见只能在梦中了！ 　　车载表妹回家。闲聊。问表妹，你啥时回来的？表妹答，昨天！我说，回那么早？表妹悠悠地说，我想再多陪陪外祖母！ 一时哽咽！！！ 后记：忆外祖母少失母爱心志强，穷人儿女早当家。大家少衣日难过，十五纺线做衣裳。一朝嫁在老鱼家，才出火坑又是难。夫弱受尽冷眼瞧，暗下决心整家园。一生育有九子女，节衣缩食熬冬夏。人生有路尽坎坷，一朝转换日月换。和风吹尽杨柳腰，岁月静好日子闲。忽有惊雷平地起，眨眼丧夫月无光。幸得子女多慰藉，心情渐好岁月长。晚来常在河边走，水清鱼戏白云飘。老来得病人难免，九十三岁人艳羡。今日一别音容渺，再见只能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