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议“通天家谱”

曾老伍

　　

学界所称之“通天家谱”，从其所涉姓氏看，大概有两个版本：一是指“儒家四圣”（孔子、颜回、曾子、孟子）四姓家族共享之“通天家谱”；二是指“儒家四圣”加“儒家三贤”（卜商、闵损、冉求）七姓家族共享之“通天家谱”。本文所议的是前者。

所谓“通天家谱”，根据多篇相关文章的解释，其含义大致可归纳为：在我国历史上，自明朝洪武年间起至民国时期，孔氏等四姓圣裔家族，其表示家族辈分的字（即字辈），由皇帝钦赐或钦定（或经朝廷御准），并昭告天下、统一施行；而受赐家族成员，均应依照钦赐之统一字辈排辈分，并依辈取名，且这种做法世代相传，经久不乱。

从“通天家谱”的实际含义看，其中的所谓“家谱”，实际上是指“字辈”，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家谱”。至于为何冠以“通天”二字，原因大概有二：一是因为相关字辈系皇帝（天子）所赐；二是受赐家族无论支派多少，也无论分布于天下何处，都统一使用相同序列的字辈。

由上可知，“通天家谱”这一说法并不严谨，因为它混淆了“家谱”和“字辈”。其实，家谱和字辈是含义各不相同的两个概念：家谱（又称“族谱”或“宗谱”），是指家族或宗族记载本族世系和重要人物事迹的书；而字辈（又称“字派”），则是指表示家族辈分（又称“行辈”，即家族世系次第）的字，也即家族成员按辈分取名时用以表明辈分的字，一般为姓氏之后复名（二字之名）中的首字。因此，若将“通天家谱”改为“通天字辈”，则更准确、更切实。——不过，或许“通天家谱”这一说法已约定俗成，姑且听之任之，不必深究。

　　据史料推断，比较正式的字辈应该起源于唐代（据学者考证，韩氏家族早期的字辈，就是唐代文学家、教育家韩愈所撰）。不过，在明代以前，各姓家族大都尚无固定字辈，也未有“依辈取名训字”之族规，包括至圣家族——孔氏家族在内。大概自明代洪武年间起，因明朝皇帝先后给孔氏钦赐“希言公彦承、弘闻贞尚胤，兴毓传继广、昭宪庆繁祥”等20个字辈，孔氏家族方始有固定字辈。

流传至今的“通天家谱”，原也只属于孔氏家族。其中，50字版本中的前30个字辈，以及55字版本中的前25个字辈（详见下文），是明、清两朝皇帝钦赐给孔氏家族的；后续字辈，则是民国年间由衍圣公府续字后呈报民国政府（一说是北洋政府）备案并经核准的。——衍圣公，是历代中孔子嫡长子孙的世袭封号，始于北宋至和年间。

据传，至清康熙、乾隆年间，因有鉴于颜回、曾子和孟子均为孔子之嫡系弟子，且与孔子同为儒家圣人，故极力主张“尊孔崇儒”的康、乾二帝，先后御准孔、孟、曾、颜四姓共用钦赐孔姓字辈：先是由康熙皇帝在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御准孔、孟、曾三姓共用，后是由乾隆皇帝在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御准孔、孟、曾、颜四姓共用。自此，孔、孟、曾、颜四姓开始共享“通天家谱”。

不过，对于“家谱”中的同一字辈，四姓各自适用的世次并不相同，如“宏”（弘）字辈，孔、颜、曾、孟四姓分別从孔子第六十一代孙、颜回第六十二代孙、曾子第六十三代孙、孟子第六十四代孙启用。——颜、曾、孟三姓为何延后一代至三代使用相同字辈，这或与“四圣”的师承关系和出生年代的“代差”有关（有一种说法是：因为孔子是曾子的老师，所以曾氏自降二代字辈，以表尊孔）。对此，学界有不同说法，限于篇幅，本文不赘。

　　至于四姓家族成员必须“依辈取名训字”的规定，大概始于明代孔氏家族制订的一条“特殊族规”。据相关资料记载，在明朝皇帝钦定孔氏字辈之初，衍圣公府曾专门颁布《孔氏行辈告示》：“……今依所定吉字开列于后，凡我族人俱当遵照所开列行辈，取名训字。有不钦依世次随意妄呼者，不准入谱。”

另据传，山东曲阜孔府诗礼堂，曾张贴乾隆九年二月十七日的一则告示，主要内容是：凡孔氏家族成员，都必须依照明、清两朝皇帝钦赐并经避讳订定的三十字辈（即“希”字辈至“扬”字辈，见下文）取名，不依字辈随意取名者，不准入家谱。

再后来，因康、乾二帝已先后御准孟、曾、颜三姓同用孔氏字辈，故孔氏家族“依辈取名”的这条族规也适用于孟、曾、颜三姓家族。据传，乾隆三十八年，清廷曾诏告天下：凡孔、孟、曾、颜四姓家族后裔，都必须依照先帝所御赐之字辈取名，否则，不淮入其家谱。

　　自明代以来至民国年间，由历朝皇帝钦赐或钦定（或经朝廷御准），并经避讳修订而成的“通天家谱”，至今被广泛认同并为孔、孟、曾、颜四姓家族所采用的，大概有如下两个版本：

（一）50字版本，具体字辈是：

希言公彦承，宏闻贞尚衍

兴毓传纪广，昭宪庆繁祥

令德维垂佑，钦绍念显扬

建道敦安定，懋修肇彝常

裕文焕景瑞，永锡世绪昌

【注】“宏”原为“弘”，“衍”原为“胤”，“纪”原为“继”。

（二）55字版本，具体字辈是：

宏闻贞尚衍，兴毓传纪广

昭宪庆繁祥，令德维垂佑

钦绍念显扬，鼎新开国运

克服振家声，建道敦安定

懋修肇彝常，裕文焕锦瑞

永袭世绪昌

【说明】

① 相较之下，55字版本少了50字版本开头的“希言公彦承”5字，但增加了“鼎新开国运、克服振家声”10字。关于这10字的来源，又传是袁世凯在“复辟帝制”之初为孔氏所续字辈，但无从考证。

② 在清代，为避雍正皇帝爱新觉罗·胤禛和乾隆皇帝爱新觉罗·弘历之讳，原明代已有孔氏字辈中的“胤”和“弘”，被分别改为“衍”和“宏”。曾氏家族因避大宗名讳，又将“继”改为“纪”。

③ 在孔氏、曾氏现有字辈中，有将“彝”改为“懿”或“益”的版本。

④ 由于孔、孟、曾、颜四姓家族支派众多、分布地各异，流传至今，四姓各自的字辈序列，以及同姓中不同支派的字辈序列，与四姓共享之“通天家谱”已不尽相同，有的甚至已有较大差异，尤其是颜姓各支派的字辈序列，相去更远。

　　“通天家谱”是中华民族家谱文化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孔、孟、曾、颜四姓之所以能共享“通天家谱”，无疑受荫于“儒家四圣”尤其是孔子的崇高地位和历史功德，当然也与历代帝王尤其是明、清两朝皇帝对儒家圣贤和儒家思想的推崇直接相关。

从中华各姓家族的字辈序列看，诸姓字辈往往按“四言类诗体”或“五言类诗体”排列，且普遍蕴含“吉祥安康、修身齐家、安民治国、繁荣昌盛”等含意。各姓家族讲究辈分、依辈取名，并世代相传，充分体现了中华民族崇尚文化、重视血统的精神。

令人遗憾的是，时至今日，依辈取名这种取名方式已有被逐渐淡化的趋势。据笔者所知：现实中，不少家族已不再要求其成员依辈取名训字；更有甚者，有些年轻朋友连自己的辈分都说不上来了。有鉴于此，笔者想套用一句“干部腔”作结：

中华民族优秀家族文化的传承和复兴，依然任重而道远；而传承的重任、复兴的希望，永远寄托在年轻人身上！



【后记】关于“通天家谱”中所列字辈之由来，学界的说法版本繁多，真可谓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孰真孰伪无从考证，只能将信将疑。笔者曾对若干版本的不同说法略作辨析、甄别，并遴择自认为“可信度较高”的部分资料用于此文。但因手头缺乏确切史料，对所引用资料尚无法一一进行严密考证，故仍有“以讹传讹”之虞；讹谬之处，诚望方家指正。

2023年9月15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