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域寻找（一）

冯郁彬

很早的时候，听母亲说外祖父的祖父年轻时曾在云南做官，后被贬新疆，在新疆的十几年里娶维族妻并生有二子。清咸丰年间，才结束西域的流放生活，携妻儿定居陕西兴平西吴镇。小时候去舅家走亲戚，看见母亲的几个堂弟皆是卷头发黄眼珠，方确认舅家人带有维族血统。

由此，去新疆走一走的愿望便在心底种下。无奈，几十年来为了那份鸡肋般的工作 ，没日没夜没节假，葬送了青春也没挣到多少钱，退休时对着镜子里斑白的须发，怅然之情难以言表。

夏季伊始，就着手准备新疆的行程，那时候，伊犁草原的薰衣草正在盛开，漂亮女子站在花草里忸怩作态的照片很是吸引人。可转念一想，咱一个男人为何要去赶花期呢？新疆最美是秋天，已经等了十几年，再等两个月也无妨。

等待是一种涵养，有时也是对内心的考验。两个月来，每天都在憧憬着西域那一幅幅美丽的画面，仿佛丢了魂似的躁动不安。新疆这片广袤的大地，会给我带来那些惊喜和收获呢？这份酝酿已久的情感终于在中秋前夕得到了迸发。9月9日晚，我乘着铁龙西出阳关，穿越大漠，重走丝绸之路。去西域寻找，寻找古人那孤独的失意凄凉和猎猎西风中的一弯冷月，寻找哀怨的羌笛和王洛宾那火热的浪漫，寻找那半个属于我的都它尔和木卡姆。

“带上我出发，去寻找努甫拉。蹋遍烈日下的黄沙，是哪里掩盖着他。为你种上花，你能否看到它。我们在寻找着你，呼唤着努甫拉。每个人身体中，流着你的血。因此这块土地，也就是你的家。眼中没有泪水，我不再惧畏，你孤单的影子，闪烁在夕阳下。”这是一首维吾尔族民歌，从乌市火车站出来，坐上我们承包的大轿车，就听到了这首歌曲。歌声粗犷，情绪低沉，具有强烈的刀郎色彩，一下子把我带进了一个崭新的场景。

二道桥的大巴扎，是乌市维族聚集的地方，也是古丝绸之路的重要驿站。过去，波斯商人、东罗马商人从这里把一车车瓷器、茶叶、丝绸运往西亚和欧洲，赚得了巨大财富。于是，一直以游牧为主的维吾尔族人，也开始了经商活动。很快，他们成了漫漫丝路上最活跃的商人。大巴扎占地面积39888平方米，有宴会厅、美食广场、露天大型舞台，还有 80米高的观光塔和伊斯兰清真寺。

大巴扎里各种干果、特产、工艺品琳琅满目，成为游客来乌市必去的观光之地。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在新疆大地上时，我们正出乌市沿着连霍高速向西行驶。这里看不到一丝荒凉，路两旁无垠的原野被一行行白杨树分割成整齐的田地，金灿灿的是油葵，雪白的是棉花，红地毯般的是农人们晾晒的辣椒。随着汽车的飞驰，一片片色彩涌向眼底，令人目不暇接。

石河子，这个依兵团而建的城市，也以水泥丛林在阳光下的刺眼从我面前掠过。曾经的 农场工人不再贫穷，他们正站在田头，摆出一副老板势，指挥着从内地来的摘棉大军。在这个时代，谁拥有了土地，谁就是大爷，兵团人的土地，可是又多又好啊。

临近中午，来到奎屯大峡谷， 这是一条因千万年来天山雪水自然冲刷形成的深谷，南北走向，长约20公里，谷底宽100～400米，最深处达200米。谷壁近似直立，谷内到处是断崖，谷壁上的冲沟将谷壁雕凿成石林状，奇特险峻。奎屯河从谷底穿越而过，加上千万年的雨水冲刷，在沙砾石堆积的下切河谷悬壁上留下了密布如织的冲沟，细沟，切沟，冲沟布满了长达几十公里的河谷槽壁，很是壮观。

看见赛里木湖的时候，太阳即将落山， 湖边的山脉被侧光勾勒的明暗有别，光影效果突出，迫不及待地在车里拍了几张。

赛里木湖，让我又激动了一把。雨后初晴，夕阳洒金，碧兰的水，金色的岸，强烈的视觉冲击，比见到纳木错的时候光线更漂亮。拍照的最佳时间是清晨和傍晚，而这一切都让我们赶上了。随着光线变暗，湖水更显幽蓝，浪涛却折射出晚霞的最后一缕金黄，拍岸声声，快门声声，寒风习习并没有让我退却，我被这突然袭来的景色彻底征服了。此刻，偌大的赛里木湖边只有我们二十几个人，大家忘情地饱揽着上天给予的恩赐，仿佛掉进了金山，恨不得把所有的美景都装在心里。

晚上的蒙古包更让人兴奋，哈萨克主人用一锅热气腾腾的羊肉面片款待了大家， 然后，男女各一个蒙古包分别住下。去甘南时曾住过蒙古包，那是一个从外面看似蒙古包，里面却与旅馆一样，有各自的床和电褥子。这次是席地而卧，还好有一层近一尺高的木板与地面隔开，木板上铺着地毯，一人一床厚被子连铺带盖。很快，发电机停止工作，蒙古包里一片漆黑，鼾声此起彼伏，主人的两只大狗还不时吠叫几声，接着就是风撕扯帐篷的声音，而且持续不断。没人敢去上厕所，憋着吧，盼天亮的心情胜过潘冬子他妈。打破固有的习惯生活，体验一种完全陌生的甚至有点冒险的刺激，这可能也是旅游的其中一点意义吧。 如此在黑暗中等待了几个小时，曾听说憋尿对身体伤害很大，当我刚刚擦亮手机准备穿越横七竖八的人体时，立即有三人起身响应跟随。一边放松膀胱一边抬头欣赏夜空：银河、大熊星座、北极星等厉厉在目，几十年没有看过如此清晰的星空了，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

炉火因无人加煤熄灭了，呼噜声因温度的降低而降低，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思索。（睁着和闭着一样）有人说赛湖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我想如果是也应该是一位女神，否则，我为何对她如此痴迷呢?顶着冽冽冷风和强大的恐惧，我独自向湖边走去，黑暗中一抹亮光在向我眨眼，仿佛情人的秋波。涛声越来越近，我极力分辨着这柔情的诉说，忆万年来你一直守身如玉，把最美的容颜留给每一位走近你的人。风尽管能让你动容，你并未随风而去；雨舍身为你哭泣，你依然沉默不语。在你的心中只坚守着一个信念，那就是给万物一点滋润一点美丽。

本想第一个看到日出，可东方天幕上厚厚的云层却迟迟不见散开，直到离去时，太阳也不曾露脸，只是有几缕光线射向湖面，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景象。

上午10点，不得不离开了，汽车刚刚绕湖岸行驶起来，雨点就在车窗上密密麻麻地落下，有人说赛湖是大西洋的最后一滴眼泪，这离别的雨滴又是谁的泪水呢？我喜欢湖泊，更喜欢高原和草原的湖泊，她那种宁静、神秘、原始的氛围强烈地感染着我，让我沉醉其间，难以自拔，每次的最后一眼，都有生离死别之感，纳木错如此，赛里木湖如此......

原路返回，经奎屯北上，下午路过克拉玛依。车行两个小时之内路旁的抽油机都没淡出视线，可以想象油田到底有多大。昔日的戈壁滩一改亿万年的寂寞，也红火热闹起来了，现代化的克拉玛依城市建筑十分漂亮，着红色工装的石油工人财大气粗，城市的饭店里随处可见他们喝酒时的豪迈气势。

乌尔禾是克拉玛依市的一个区，也是魔鬼城的所在地。魔鬼城景区内地表沟壑纵横，岩层千姿百态，属于典型雅丹地貌。每当大风袭来，黄沙漫天，风在群岩间激荡回旋、凄厉呼啸，如同鬼哭狼嚎，令人毛骨悚然、惊恐万状，故得名“魔鬼城”。本打算拍晚霞中的魔鬼城，无奈时间已晚，只能改拍魔鬼城的日出了。

一亿年前的白垩纪，“魔鬼城”是一个巨大的淡水湖泊，后经两次地壳变动，湖泊变为一片广阔的沙漠，遍布着沉积岩和变质岩。千百万年的风雨洗礼造就了深浅不一的沟沟壑壑，裸露的岩层被风雨雕琢成各种奇异的形态，在晨光的映照下，更有立体感。一边拍照一边感叹大自然的伟大和神奇。湖泊可以变成沙漠，沙漠能被风雕刻成如此美丽的形状，真是世事无常啊。血肉之躯是最经不起时光侵蚀的，三周年过后就被淡忘，100年后灰飞烟灭，想找也找不到，除非你是圣人，能留点独特的思想。由此看来，人还不如戈壁荒漠里的一粒沙、一片石，这沙石还能存留亿万年，尽管它忍受了漫漫无尽的寂寞。人在有限的生命里，没有明白活着的意义，闲来无事总爱较个劲，分辩个对与错，显摆个能耐，聚集点所谓的财富，真是可笑之极。

离开魔鬼城，中午来到北疆美丽小镇布尔津 。说布尔津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城市并非言过其实，她没有标志性的的建筑和奢华的广场；没有纸醉金迷的糜烂夜生活和塔吊林立的各种开发区；没有工厂和排污，汽车很少、街上行人也不多，街道两边花儿鲜艳，欧式小旅馆星罗棋布，额尔齐斯河静静的绕城流过，整座城市被一种静谧、安祥、清爽的氛围包围着。

城外毛柳、胡杨成林，油葵、玉米、蜜瓜即将收获，风力发电机在蓝天白云的远处悠闲地转动着，这一幅优美画面给我的大脑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一家清真饭馆吃了手抓羊肉、羊杂汤和油塔子，味道一般，价格不菲。驱车北上翻越阿尔泰山，下午抵达贾登峪，（从布尔津开始就限速，每小时40公里）转乘喀纳斯景区区间车至景区游客换乘中心，（这里也是去喀纳斯湖和白哈巴的中转站）晚上9点多被一家庭旅馆老板用5辆小轿车运至他的家庭旅馆。此刻，阴冷的小雨已淅淅沥沥地浇灭了大家的热情。

这家旅馆是汉族人承包图佤族人的木板房，每年旅游旺季来此经营，其他时间撂荒撤离。旅馆设施简陋，一个房间8张床，门窗进风，屋顶漏雨，没有厕所，洗漱在院子里的一个铁桶。和衣而卧，听雨打屋顶，时睡时醒，忧明日行程。

第二天，雨还没停，本打算躺在被窝里吃馕，无奈在旅友的拽拉下一起去了喀纳斯湖。岂料，刚走到湖边，便云开雾散，给了我们一个大惊喜。由此得出一个结论：在新疆旅游，不要怕下雨，这里的雨总是来去匆匆，有时雨水会将天幕洗的更蓝，有时，飘动的云雾会让照片更精彩。在攀登湖畔观鱼亭的山道上 ，就抓到了几张云雾绕山的美图。

喀纳斯湖因镶嵌在山谷里，所以更显幽静。传说中的喀纳斯湖会变色，一年四季，阴晴有别，要看到她最美的容颜，就要看你的运气了。观鱼亭建在湖畔骆驼峰的最高处，是惟一一个能俯瞰喀纳斯美景的最佳平台。

进入喀纳斯，你会忘记自己身处新疆，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了新疆大地的干燥，同时，一种欧洲草原、雪山、森林景象的风味会慢慢地包围着你，使你误以为来到了天堂。

因晚上要宿白哈巴，所以喀纳斯的另外几个景点就放在明天欣赏了。15点，乘景区区间车前往白哈巴，（门票加车费、边防入境费共计281元）汽车翻过一个小山梁大约行驶了1个小时，就到达白哈巴地域了。这是一个边境小村，与哈萨克斯坦隔一条大峡谷，谷底生长着一眼望不到边的白桦林，牛、羊、马儿遍布在山坡上，夕阳的余晖被山尖的积雪折射过来，熠熠耀眼。汽车拉我们去了两个观景台，拍照留念后已是21:00，可这里的天还没黑。小旅馆是喀纳斯那位旅馆老板介绍的，老板也是新疆的汉族人，所以与那边没什么两样。房间有洗浴设施但全是坏的，一个床还要100元，讨价时老板竟然说：“嫌贵你们可以住别处”。几位女士当时就去村里找房了，不一会大家纷纷提着行李离去，到那边一看，大喜过望。这家旅馆是哈萨克人自己家的，一个床50，房内还有暖气、洗澡间，新建的木屋，躺在洁白的床上还能闻到淡淡的木材清香，我一人一间，只要50元。

晚上老板娘还给我们炒了10个菜，热气腾腾的饭厅，热情洋溢的老板，与昨晚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第二天一早，老板又给大家做好了早餐，听说我们要去禾木，还给了他表弟的电话。（他表弟在禾木也是家庭旅馆）

早晨，当我向村后的小山走去时，山梁上已有十几个相机摆好架势了。太阳还没出来，白哈巴村被一层薄薄的雾霭笼罩着，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牛粪的味道，公鸡的打鸣声和母牛寻子的叫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田园水彩画。

登上山梁，更美丽的景象又出现了，只见西北方的山梁上有一条很宽的白色云雾倾泻下来，直逼村庄。这白雾似水似雾似银色瀑布，流速极快，瞬间就将白哈巴村掩盖起来。我站在云雾之上，目睹着这天地间的奇幻变化，不似神仙，胜似神仙。

临近中午，又返回游客中心，下个目的地是禾木，听说那边正在修路，大车过不去，小车也只能趁晚上修路人下班通过。包一辆越野车2400元，而且路况很差 ，但禾木的景色却是最美的，大家都在纠结着。游客中心餐厅的饮食比较贵，一份拌面30，方便面10，西红柿炒蛋100。一行人准备在外面寻找饭馆，徜徉在图瓦人村寨的小路上，迎面走来一位哈萨克女子，一打听原来她家就开饭馆。还是羊肉西红柿面片，味道却不错，每人吃了3碗。吃饭时女子给我们联系了4辆越野，准备在傍晚时出发禾木。时间还早，我们将行李放在越野车上，开始了从神仙湾经月亮湾到卧龙湾8公里的徒步行程。

沿湖边木栈道下行，草地、森林、碧蓝的湖水一路伴随着我们， 行走在如画的风景里，享受着旅行的乐趣。

月亮湾，河水在这里绕了个S，勾勒出月亮的形状，仿佛一弯蓝色的月牙坠落人间。

卧龙湾的水面更宽阔，更深邃，站在观景台上俯视，但见一条巨龙侧卧水底，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