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厂办的日子

天河水

　　改革开放之初，河北占天时，凭地利，拥人和，工业企业领域涌现了郎宝祥、马胜利、张兴让、刘汉章…等一批勇立改革潮头的企业家。刘廷香厂长就是这支企业家队伍中一颗耀眼的明星。在我的家乡故城，在衡水，他的美誉丝毫不让上述名宿。与地处市场经济前沿的年永久不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是体制内企业中人。他们面临的难题，首先是挣脱旧有体制和观念束缚的“破”，而后才是开创性新机制的“立”

时势造英雄，刘廷香厂长以过人的战略眼光，把握住了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历史机遇，果断组织指挥了企业四次大规模技术改造，使企业的量、质呈现了指数级跨跃，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集体小厂，发展壮大为国有大型二档企业，成为全国金属制品行业的排头兵。他审时度势，刀刃向内，在行业内首创了以先进定额为考核标准的全员生产责任制，极大的激发了全员劳动生产积极性，提高了生产效率。他实施了“请进来，送出去”的人才培养战略，为企业发展奠定了人才基础。他全力推行了大部制、分厂制改革…，带领全体员工创建了国家二级企业，多系列、多品种的生产产品获得了省优、部优称号，生产的产品覆盖大江南北。在衡水地区首个获得了国务院机电办批准的自营出口权，产品出口中东、东南亚以及南美多个国家和地区。他本人先后荣获或当选衡水地区改革功臣，全国劳动模范，河北省人大代表，河北省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并享受国务院政府津贴。

我是88年秋调到厂长办公室的。厂长办隶属于综合办公室。综合办占据了办公楼的二楼整层，包括：厂长办公室、档案室、打字室、会议室、总机室、教育科、企管科、工会、团委等职能部门。综合办是大部制改革的成果，所谓大部制改革，就是把全厂所有职能部门划分为：综合办、生产办、技开办、销售公司、财务中心、服务公司等六大部门，分别由六名厂级领导担任大部门一把手，直接对厂长负责。改革伊始，充分调动了厂领导班子成员的积极性，成员之间分工负责，提高了工作效率。事物总有两面性，时间久了，大部门之间也难免出现扯皮、推诿的内卷现象。甚至个别厂领导把主管部门当成了自己的私人领地，部门主义、本位主义思想严重，见利益就上，见困难就推，个别大部门成了针扎不进水泼不透的土围子，个别领导也成了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综合办的主任由梁金绪副厂长兼任，梁副厂长参加工作早，其胞兄又是某局局长，在讲究人情的小县城自然熟人多多。梁副厂长很会“做人”，见人先堆三分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是大家似乎并不怎么认可他的人设，甚至背后偷偷称呼他和珅。梁副厂长有一个爱好，就是闲赶集。刚到办公室时，梁副厂长就招呼我陪他去赶集，他哪里知道，我老家门前就是故城县最大的集市，打小我就讨厌集市上那种摩肩比踵的感觉，所以我就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第二次，梁副厂长又招呼我去赶集，这次我又借口逃避了。自此以后，梁副厂长再没招呼过我去赶集，但跟他之间却好象多了层薄雾。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真的是不懂人情世故，所以才对顶头上司的示好无动于衷。

其实，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综合办是人精扎堆的地方，平时，大家笑眯眯的，你好我好，关键时刻每个人心里都揣着把小算盘。每年年底的“十佳工作者”表彰非常隆重，是全厂工作重头戏。当选十佳者不但长一级工资，还有丰厚的如彩电等实物奖励。这年综合办有一个评选指标，综合办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的人员有十人。梁副厂长把综合办的四名一级科员（科长），四名二级以下科员（当时综合办还没有二级科员），另外两名科员因有事缺席，共八人召集到会议室进行投票选举。梁副厂长给每人发了一张纸条，要求每人写一个名字，得票最多者当选。唱票结果，八个人，每人得一票。梁副厂长脸色就沉了下来，重投，四个科长每人得两票。梁副厂长就很不高兴了，说了些大家要尊重自己的权利，认真对待选举之类的重话。再投，他也写了一张票，共九张选票。结果，三张空白票（视作弃权），一人得四票，两人各得一票。得四票者当选。综合办三投选先进，一度成了年度笑话。

调入厂长办后，我除了完成厂长交办的各项工作，最大的精力还是放在了双槽镀项目上，直到取得阶段性成果。这一年，第一次、第二次技改基本结束。产能、品种及质量得到了极大提升，员工队伍也极度扩张。脚步快了，脚下羁绊难免增多。秋后的一场违规责任事故造成了有史以来的重大经济损失和社会影响。痛定思痛，刘厂长要求成立了安全生产科，狠抓以安全生产为中心的现场管理。并责成企管科牵头，完善各生产单位，各部门以建章立制为核心的基础管理工作，完善各项考核指标并将指标分解到人。每周考核，月底汇总考核结果，并与工资挂钩。这项工作持续了一年多，主要由我和尹虎生、李雪如科长完成。李科长是抗美援朝老兵，经常给我们一遍遍讲述战火纷飞的抗美往事。老人精神矍铄，有能力，有本事。从他身上我学到了很多受用一生的本领。

我们所做的这些基础管理工作整好契合了全国如火如荼开展的企业升级晋档工作。这一年我参加了冶金部体改司组织召开的企业升级工作座谈会。有幸结识了刘琦司长、王林森副司长、宫敬升处长和张文儒工程师。我还把刘司长和小张请到了我们厂进行现场考察和指导。企业升级是一项浩繁的系统工程，涉及全厂各部门、各车间、各环节。我在协调组织、建章立制、组卷建档、统筹汇总等方面做了大量基础性、开创性的工作。为企业最终晋升国家二级企业立下了汗马功劳。

1991年6月，由冶金厅牵头有关省直厅局、衡水地区有关部门组成的验收组莅临我厂，宋家骥厅长带队，对我厂晋升国家二级企业进行验收。验收主要就企业文化、现场管理、基础管理、主要经济技术指标考核等几方面分组查验。我们准备的很充分，每个人都非常紧张。验收专家很认真，验收过程也很顺利。直到最后一个环节，审计厅的两个女会计师对我们核算的全员劳动生产率一项提出质疑。特别是张姓主任会计师，坚持认为我们核算的有问题，不签字。按照国家统计标准，全员劳动生产率等于当期工业增加值除以全部从业人员数。按照冶金部体改司的培训资料，全部从业人员数是可以扣除三产服务人员的，如学校、幼儿园老师、服务公司服务人员等。但是张会计不认可，我们拿出培训资料和记录向她解释也不行。最后，宋厅长出面也没做通工作，大家就有点垂头丧气，我更是觉得特别委屈，做了那么多工作，付出那么多辛苦，却眼看要功败垂成。好像宋厅长找审计厅有关领导协调，张会计才最终签字，验收总算涉险过关。

我厂成为衡水地区工业企业首个晋升国家二级企业的单位。为此，故城县政府在我厂召开了隆重的庆功大会。

此后我跑部进京，奔赴人生的又一段全新职业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