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大河坑村西南方向有一险要景观,从村口往西顺着一条杂草丛生一尺见宽的横排路走个五里路就到了那个景点位置。站在山脚,向东望上去,能看见一块巨大的百多米高、光溜溜、黑黢黢的悬崖峭壁,峭壁的正下方底部是茂密的荆棘和灌木丛,石壁的上方六七十米高处中间位置有一个脸盆儿大、不规则的撅边儿洞口,从山脚望上去,确实就脸盆儿大,其实,如果近前去,直径有三尺二、三的宽度,容得下一个少年在洞口直立,可附近的村民,任谁也没有攀爬上去过,只因四周光秃秃,没有抓手,太陡峭,从山顶往下距离洞口也有几十米,险峻异常。当地人称那块几百平米的巨大溜壁为“雷打石”,雷打石中间的那个洞口就像雷打石的马王独眼,空洞而幽深,默默注视着群山,让初见到它的人 心里莫名的腾起隐隐的惶恐与不安。据山里人说,那个圆洞是过去匪穴的通风口(透气口),只因为匪穴大而阔,盛得下许多人,为使空气流通而专门凿通的,奇怪的是:千百年来,只看见通风口,却从没有人找到匪穴的入洞口,更没有见过传说中宏阔的、有石桌石凳的匪穴,以至于雷打石的崖眼是不是匪穴通风口都成了个谜,听传说,那一带人,永远只有一个人知道匪穴入洞口的秘密,临终的时候,永远只传给另外一个人,但从不宣示传给谁,更不会暴露自己就是传秘人,这就让事件变得扑朔迷离了:每一年死这么多老人,是谁把“入洞口”的秘密传给另一个活着的人呢?因为永不泄密的原因,反而变得谁都是被怀疑的对象,谁都知道秘密似的,可每一个人又自觉不自觉的都守口如瓶,使得真正不知秘者也成了被怀疑对象,另外有可能的是:某任知秘者临终前一口气上不来,突然死翘翘,来不及传秘密于下任受秘人,岂不是成了死谜?可笑处是:生者还不知道这是个“死谜”,依旧在相互“怀疑”的怪圈里轮回,这让整个山村群体不由自主的陷入了一个无解的“天轮局”,不得不说,真佩服设计这个游戏规则的先人。</p><p class="ql-block">可破局者终于出现了!至于后来者,只是左冲右撞、歪打正着解开了谜局罢了。</p><p class="ql-block">木叔在大河坑村小日子的红火,早已引起一个人的嫉恨,那个人就是族长。解放后,“保长制”作为旧时代的产物,已经被剔除出历史舞台,成了个飘忽的名词,年近花甲的族长升任互助组组长。族长出身贫农,育有四子两女,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不是很顺畅,他曾私下找木叔,希望木叔收领他最聪明的二儿子“妖百百”为徒,请求木叔传授“跌打损伤”的医技,木叔委婉地拒绝了,族长内心受挫,狠意顿生:好你个外来户!哼!</p><p class="ql-block">1951年,一场规模浩大的“镇反肃反”运动席卷全国 。头衔是组长的族长,暗地里给前来大河坑村开展明察暗访的上级工作人员奏了一本:木叔是国民党遣留特务,是暗藏的反革命分子!后经工作人员大量的走访调查,查无实据,此事遂不了了之,可在木叔的户籍表一栏里,“王光军”三字的后面多了个存疑的“?”,这个“?” 尤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木叔的头顶,级别不够的族长无权过目木叔的户籍档案,抑或许是有意把他撇开也未可知,族长从工作人员满脸疑云的表情中读到了他要的信号。他不露声色,准备实施他下一步计划。</p><p class="ql-block"> 山村很寂寞也很平静,尽管外面的世界轰轰闹闹,大河坑村的日子仍如谷底的溪流,一如既往的缓缓流淌,向前奔腾,它奔老了人的年龄,也奔出了物是人非的感叹:一个人要好好地活着,咋就这么难呢?</p><p class="ql-block">木叔在一次行诊中,给邻村的一位老人治疗“腰鬼捅”(腰椎间盘突出),无意间聊起雷打石上瘆人的通风口,木叔问道:“这近处真的有匪穴吗?如果有,那为啥大伙儿都找不到匪穴的入洞口呢?”</p><p class="ql-block">被腰痛折磨得呲牙咧嘴的老人:“应该有,听老辈们说,过去这一带尽闹土匪,官家多次进山清剿,都无功而返,听说附近有一个巨大的藏身洞,让土匪逃避了被剿灭的命运。” “那,入洞口在哪里呢?单口传秘的事真的有吗?”,老人未置可否,过了一会,他缓缓道:“听我爷爷说,他年轻的时候,和他的父亲、我太爷爷进山去打猎,我太爷爷在横排路中停下,指着对面一颗巨大的枫树,手指儿弹弹动动,许久未说话,突然的就嘴角歪斜,中风了,我爷爷急慌慌把他背回家,后来老人家一句话也说不出了。那时的人不识字,更不会写字,没留一句话,一个字,没多久就故去了。” 敏锐的木叔蓦然惊觉:村外进山的横排路中段对面的山腰上是有一株大枫树,需两个成年人合抱方能围住,村里人传说,那棵枫树是神树,所以免遭斫伐。那枫树距离雷打石溜壁有半里许,奇的是:在枫树的旁边有一块巨大的黑乌乌的岩石从山肚里呈倾斜式凸长出来,像极了一颗莽蛇的蛇头,起码几十吨重,石蛇的头顶可同时站立七、八个人,蛇颈下方是茂密的杂草和灌木,更奇的是:在枫树与蛇岩之间的地面一块平岩石上,不知那位高人,在这块一平米左右的岩石上精雕细刻地凿了个“怪桶”,圆圆的凿下去,一尺见深,口儿蓝球大,桶底平整光滑,内壁刻有斜斜条纹,口面雕有一圈细细的云纹,精美绝伦,如古人的捣药臼,这样的捣药臼任凭谁也移动不了,常有乌鸦飞去那汲取石臼里的雨水解渴,石臼是守护蛇岩还是看护枫树不得而知。那处鲜有人迹的地方木叔采挖草药多次去过那里,他也纳闷:那个石臼为什么凿在那里 ?何人所为?冥冥之中,是不是有什么隐喻呢?</p><p class="ql-block"> 自从“腰鬼捅”老人露了那个哑谜后,木叔开始魂不守舍,他好像参透了“天机眼”。人性最深的恶以及上天的惩戒都悬在了木叔的头顶,命途中的“劫”什么时候伸出黑手,只是时间问题了。</p><p class="ql-block"> 木叔与“腰鬼捅”老汉谈匪穴秘密的前一个月,年逾古稀、已从公社副社长位置退下来的族长破天荒地拜访了在家选晒草药的赤脚医生木叔,他大大咧咧,移了张竹椅在一张小方桌边坐下,见木叔的家人都出去了,就对着正在泡茶的木叔说:“老木啊,现在就我俩,我们的交谈是私密的,你放心,不会对你有任何的不利。” 木叔一言不发,不安、惶恐却在心头如沸水搅动。老鬼继续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我不会泄密出去。你曾经是国民党军队里一名的溃退逃兵,属于未暴露身份的暗藏家伙。”木叔怔怔地望着他,老鬼:“现在的形势轰轰烈烈,一切暗藏的、隐藏的反革命分子都是政府打击镇压的对象!当然,你不是反革命,你属于隐藏在群众中的危险分子!”</p><p class="ql-block"> 几天后,木叔失踪了!失踪的时间是1966年下半年,文革初起,那年,木叔才四十多岁,正值壮年。木叔的继子拐拐二十郎当岁,是大队的主要劳动力,木叔的女儿----小荷才露尖尖角,已亭亭玉立。眼看未来可期,木叔却不见了,木嫂天塌地陷般的嚎哭起来,大河坑村得过木叔恩惠的人大有人在,也都心有戚戚。</p><p class="ql-block"> 二十多年后,身任村书记的拐拐,无意间发现了木叔留在阁楼上的一本笔记本,本儿不大,36开本,桔黄色的细牛皮纸封面。本子藏在一堆晾干的、灰尘滚滚、药味儿浓烈的草药下,显然是为了防止受潮受蛀。翻开本子,里头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中草药的名称和用途,以及一些采药的絮事,期间不泛山村野老的传说,也断断续续记录了他与族长之间的纠葛恩怨,但写得很隐晦。关于木叔来到大河坑村之前的事却只字未提。笔记本戛然停笔的最后一段话引起了拐拐的注意:“传言中的匪穴入口在巨枫旁边的莽蛇岩颈脖下。石臼是记号,枫树终将老去。”</p><p class="ql-block">拐拐很震惊,“枫树终将老去”,是不是预示木叔失踪之谜要解开呢?</p><p class="ql-block"> 一个冬日的上午,拐拐邀上发小 妖百百和五、六个要好的青壮年带上绳索、柴刀、柴镰,燃竹、手电筒去往莽蛇岩,路上,拐拐告诉他们:匪穴入口找到了!</p><p class="ql-block">到了莽蛇岩位置,几个人小心地砍开蛇岩下的灌木杂草,往石蛇颈进一米,洞口露了出来,很小,澡盆儿般大,不很规则。妖百百砍了根粗大的竹子,削去枝叶,横放在洞口,中间套上长长的绳索,大伙儿顺绳溜下去,洞口至洞底有三层楼高,十多米深,洞壁光滑如井,倘若不小心滑下去,不借助攀爬工具,基本上没有生还的可能。进入洞内,地面是一层绵绵的细泥,脚落上去,悄无声息。一伙人点燃竹片儿,照见洞子若南雄钟鼓岩溶洞,洞中有洞,没有传说的石桌石凳,大伙儿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气味儿,好像硫磺味,却又不是,更多的的是欲致人窒息的死亡气息。一条直直的坑道凭感觉是通往雷打石方向,走了一段路,有斜斜的光束照进来,大伙儿心情顿时激动起来:终于可以亲临雷打石马王眼位置了!可是,他们走至距离通风口5米位置时,被眼前看到的一幕惊骇住了,他们个个目瞪口呆,不敢说话,拐拐和妖百百轻手轻脚走近去,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木叔!</p><p class="ql-block">在一张面朝洞外有靠背的、雕凿精美的石椅上坐着一具只剩皮骨、肤如塘泥的木乃伊干尸!从干尸脚边一把锈迹斑斑的双节电池装手电筒、一柄药锄、一把柴镰,拐拐认出了坐在石椅上的干尸就是他的继父 木叔,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木叔脚下,失声痛哭,旁边的人不知所措,乱了方寸。妖百百命令所有人把自己的外套脱下一件,把石椅上的木叔包裹得严严实实,头手脚都没外露,而后用细麻捆绑成粽子似的,大伙费尽心力把木叔运回到了大河坑村。</p><p class="ql-block">干尸木叔的回归,并没有在村子里引起骚动,与二十多年前各村壮劳力轰轰烈烈进山搜寻失踪的木叔的场景形成强烈的反差,只因,族长已经故去多年了,木嫂也离世了,当年许多参加寻找木叔的存世者都是到了不大迈动脚步的高龄人了。拐拐的子侄辈----村里几个在大城市上过学的青年很疑惑:木叔的尸身没有腐坏是何原因呢?借着一次暑假,他们也进行了一次探险,得出结论:那个石椅位置处于恒温状态,洞子里阴凉的风抵御了外侵的热气,加之洞内干燥才保全了木叔风干状的完身。</p><p class="ql-block">木叔安葬在村外一处向阳的山坡上,坟头与那颗号称神树的巨枫遥遥相对。或许,拐拐觉得:只有这样,才是 对人畜无害、一心向善的木叔最好的关照。</p><p class="ql-block"> (全文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