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十六（10）</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次日长沙少卿收到长兄少侯携长嫂玉君和侄女湘静等成群晚辈，从上海发来的悼念亡妻电报，读后顿时老泪纵横感到十分孤独和凄凉。孤独中羡慕少侯兄长家庭美满幸福、人丁兴旺，羡慕他子女晚辈个个才华出众和孝顺，羡慕他和大嫂玉君有美满幸福的晚年。孤独中想念起了惜君妻身前的贤惠善良，而不知珍惜；孤独中想起湘范叛逆不图进取去学打仗，和湘琳嬴荡风流叛逆出走，而反省责备自己不该放荡不羁、梦幻人生，落得个家庭破碎晚景凄凉，长夜孤灯相伴、愁断衷肠。周少卿百般无奈一病不起，幸得厨房刘师傅精心膳食和汤箹调理，和女佣谢妈耐心侍候劝导，病情得到控制而没有进一步恶化，只是骨瘦如柴，无精打采。一夜勉强起床独自借酒消愁后摸爬到书案边 ，在孤灯下，手战战兢兢的給上海少侯兄写下了想自寻短见的绝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少侯吾兄，大嫂玉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半生风雨半身伤，半句别恨半心凉。不该青灯不归客，今饮浊酒断心肠，撒手人寰，永别了！寥寥数语，盼赐读为谢！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祝 哥嫂安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弟 少 卿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中华民国元年元月十五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周少卿的这封绝笔信共写了五稿才写成这个样子。他对前四稿都不满意，用字太多不够精炼。他也许想，既然要自尽何必啰啰嗦嗦，所以前四稿都在煤油台灯罩口上化为灰烬。在夜深人静中，孤独的人容易产生一种胡思乱想的感觉，似乎什么事都敢做！待到鸡鸣天亮见到阳光，他的感觉全都变了。天亮了不仅不敢自尽，反而还期待湘静和承祖到来，帮助从振家庭、憧憬续弦，潇洒人生。周少卿在胡思乱想中，起身点燃书案上的煤油台灯，将写给大哥大嫂的绝笔信烧掉了！周少卿自导自演一场悲剧和闹剧，算是剧终，甚是可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天是10月20日礼拜天，清晨大约五点钟天刚蒙蒙亮，赵四叔就早起忙碌打理花园，准备迎接Blake少校先生，和Blake先生的女友Ines小姐来访；周老爷今天也起得很早，因Blake先生和Ines小姐要来家作客，心情也特别舒畅！他四处走走看看，感到好似处在诗境中，满园鸟语花香引起诗意，随口吟诗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是人间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移从月里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广寒香一点，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吹得满园开。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赵四听到远处老爷吟诗声，心中有事想找周老爷说说，便停下手中活计，顺着吟诗声方向找到周老爷。周老爷见赵四到来 ，立刻停止吟诵，十分亲切问候道：“赵四！清晨好呀！大清早整理花园，是为了迎接外国客人来大院作客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是的！听老马说今天他去领事馆接Aaron小姐回家，还会带回一位叫做Blake的领事馆的年轻武官，和他的一位叫做Ines女朋友来我们大院作客；还听说那位Blake先生将护送湘静小姐和承祖少爷一行回长沙呢！所以今天天还蒙蒙亮我就起床，整理大院各处花卉准备欢迎Blake先生和Ines小姐来做客呢！”赵四高兴的回答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真是知我者，赵四也！今晨早起四处走走，看到大院花园不同寻常，不由得让我吟唱出：”不是人间种，移从月里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园开。”赵四呀！你好比广寒宫中的吴刚，天天砍伐桂花，给人间带来满园桂花飘香；我那长沙不争气少卿二弟，却是让人寒心啊！你为我捧出桂花酒，他却给我带来亲情愁。”周老爷深有感触的说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爷！我跟随您四十多个年头了，深知您人情世故明情理，善解人意为人忧。感谢您多年来的看得起我，因我赵四能力有限，只能尽我微薄之力为您分忧啊！现在我老了，越来越力不从心、该落叶归根了。” 赵四委婉的提出想告老还乡的想法而说道。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赵四！感谢你几十年来为我分忧和理解，你不说我也晓得你的心事；我说过，随我来上海的几位长沙老乡，晚年落叶归根的事我不会不管的。赵四呀！我看你是否可以随静儿和祖儿一行人回长沙与家人团聚，你跟随她（他）们走，路上有晚辈照顾，还有Blake先生护送呢！机会难得，你看如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爷您真是懂我心事，替我所想。不瞒您说，我是想乘湘静小姐和承祖少爷一行回长沙，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碍于情面我一直不好意思向您提出，真不知道如何感谢您的细心关照！”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赵四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我应该做的事。回到长沙后你就跟随静儿和祖儿，让她（他）们给你安排一些你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做，以劳代逸，可否?你的养老费用我会让她（他）们孝敬给你的。旅途上先给你二百大洋的花销费用，够用了吗？我给账房说一声，你今明两天去账房拿钱就是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爷！我都是六十开外的人了，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什么养老费不养老费的，钱够我和老伴花消就行了。我有一个崽（儿子）和一个妹子（女儿）他（她）们都成家了，崽做木匠，女婿做裁缝，他们两家都有余钱剩米，都是勤奋殷实人家；崽和妹子，儿媳和女婿都很孝顺，就像湘正、湘静、承祖和Aaron一样，对您和老太太一样的孝顺，安度晚年的事根本不要我操心；他（她）们还盼我回去，像您老一样操心一个大家庭呢。回长沙旅途盘缠不需要我操心，路途上我不需要花销，您给我二百大洋带在身上也不方便，您就不要您破费了。至于回长沙后，湘静小姐和承祖少爷需要，我会尽力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赵四呀！这——这——怎么好意思！你说得也有道理，携带两百元银元太重，路上也不方便；是这样，我让静儿和祖儿旅途上细心关照，如果关照不周到，你有需求可以向她（他）倆提出，你是她（他）们的长辈就不要客气。你儿女孝顺这是你和你老伴的福气，操心一个大家庭非常好，但不容易，我会让静儿和祖儿协助满足你心愿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爷！谢谢您的关照，回到长沙以后，会少不了要麻烦湘静小姐和承祖少爷的；您考虑事情真细心周到。我真有些舍不得离开您和老太太，也舍不得老马大哥、夏师傅、黄师傅以及刘妈等几个长沙老老乡。我最喜欢吃夏师傅和黄师傅做的饭菜，也忘不了和老马大哥下象棋时的争吵，他经常悔棋，我不干，就和他像小孩般的争吵；更忘不了刘妈经常帮我们这些老老乡的洗洗衣服和照顾生活。哎！人生难得几相逢，相遇是缘分，离别总是难分难舍啊！说话要离开相处几十年的老老乡，真是有些舍不得。老爷！其实我 赵四不能像您一样，我没有能力操心一个大家庭，只是说说罢了，儿女的孝心我心领了。”赵四颇有些伤感的说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赵四呀！我们都老了，都经历了不少的人生酸甜苦辣；你不要太伤感，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呀！赵四呀！我只是继承了一些家产，有条件比你们多读了几句书，并没有什么与生俱来的特殊。你们整天老爷老爷的叫着，日子久了听习惯了，我好像感觉自己名字就叫‘老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就好像我叫你赵四一样你的感觉，你回应我一声就行了，太平常不过了。人在一起相处时间久了，是要产生感情的！你和老马大哥下象棋为一步悔棋争吵，现在要分别了，今后没有老马大哥和你争吵了，反而感到不是濨味，这就是感情。赵四呀！感情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也是花钱买不来的；这世上花钱买不到的只有感情、生命和时间。赵四呀！我很富有很有钱，但我并不认为我高人一等，和具有呼风唤雨的能力；我无法抗拒生命的衰老，我无法挽回时间的流逝，我更无法花钱买到别人的真实贴心的、而不虚假的感情而呼风唤雨。这几十年来如果没有你赵四、老马大哥、夏师傅、黄师傅、刘妈和小慧……等人的辛苦帮忙，和看得起我这个‘老爷’，并给以我感情上的理解。我拥有的这所富丽堂皇的周家大院，没有了你们的辛苦帮忙和感情的支撑，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没有存在意义的财产把它卖掉，可能值一二十万大洋，那也就是几箩筐无生命的银元而已；如果把几箩筐银元存放钱庄或银行，换来的只是一张‘纸’（银票或支票）——在当今军阀各据和混战的乱世，这张纸既不能各地通用，而且还随时有可能化为乌有，而成为灰烬烟云随风飘去——赵四呀！这‘钱’啦！实际上就是一张纸、一个符号，用在我周家大院供大家共同生活，‘钱’就有了劳动能力交换的中介意义；否则，就是无生命的没有感情的一张纸。赵四呀！不瞒你说我这个‘老爷’，早已把人生和富贵看透了，真可谓‘人生犹如西落日，富贵终如瓦上霜’啊！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人的生命和财富都会消失；即便人生百年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周老爷说话停顿了一会，也颇有来些伤感，近乎于倾诉般的继续说道：“赵四呀！你懂我的心事，我老了！你们将一个接一个都要离开我，我内心真好比‘昔人已乘黄鹤去，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啊！还有，静儿我是从小棒在手上长大的掌上明珠，过些天也要永远离开我的关爱，我和老伴玉君好像终于走向了孤独。要不是为了我那不争气的少卿二弟，我是不会让静儿和祖儿离开我的！……”听周老爷一席话，赵四内心只觉心酸，老爷原本劝我不要伤感，自己却越说越伤感起来了！便设法扯开话题，说些让周老爷高兴的话，说道：“老爷！您今天看到大院花园不同寻常，谢谢您有感而发而赞赏；其实我培植的花园景象，今天和平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我想可能只是您今天心情特别好的缘故吧？！我们大院各个大小花园，我种植的花卉品种很多。春有百花争艳吐芬芳；夏有楼台亭阁畔荷池，石榴花艳楼宇窗；秋有满院桂花飘香，秋菊争奇斗艳；冬有冬梅清香傲雪霜；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绽放满园花香。这是我几十年的心血，说要离开真有些舍不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赵四呀！你在大院生活了几十年，我知道你对大院一草一木都是有感情而不舍，我何尝不是呢！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年年花开年年红，你愿明年花更好，唉！知与谁同?” 周老爷深情的感叹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赵四年少时读过几年私塾，说起“花”来文绉绉的，他把他培育了几十年的花园，描绘成了美丽的诗篇，周老爷也深情的和唱赞美。周老爷和赵四论地位应该是主仆，但他们的分别却像亲兄弟般难分难舍。周老爷没有莫名其妙的高尚，没有无所不能的金钱显摆，没有居高临下的说话口吻，有的是如拉家常，如相互倾诉道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沪生为了很好的接替三婶操心大院家务，今天为了欢迎Blake携女友Ines来大院作客，他拿着扫帚和一把铁铲也早起到大院四处看看，如有脏乱便及时打扫整理，以免影响大院的观感。他看到远处桂花楼花园道上，周老爷和赵四叔在交谈，便快步赶到他们跟前问好道：“老爷好！赵四叔好！两老起得好早啊！”周老爷和赵四见沪生到来，立刻停止他们的离别“倾诉”，便随意同时问了一声“沪生早哇！”随后周老爷问沪生，一大清早手里拿扫帚和铁铲做什么?沪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回答；赵四见状替沪生回答道：“老爷！您没有看出来吗？沪生这孩子肯定是早起找做事，不好意思自我夸耀！刚来大院见您还有几分拘束啊！”接着又问沪生：“你赵四叔说得对吗?孩子呀！我们家老爷是很平易近人的，以后见到老爷不要那么拘束。”周老爷接着和蔼的对沪生说：“沪生！你赵四叔说得对，我猜你今天早起是为了Blake先生和Ines小姐来大院做客整修庭院，对不对呀?这是做好事，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沪生看了一眼赵四叔，答到：“老爷！你猜得对，三婶让我协助她老人家料理大院，我感到责任在身不敢马虎。今天早起是想打扫整理一下大院一些不太引人注意的地方脏乱，免得影响客人的观感。我四处看看，发现大院各大小花园特别美，秋天的盛开的花应有尽有，真是万紫千红，秋菊多姿多彩花香扑鼻美极了。赵四叔！听三婶说大院大大小小的花园都是您老人家栽培和料理的，您老在阿拉上海也算得上出色的园艺师了，真让晚辈佩服。”周老爷和赵四交换了一下眼神说道：“沪生！你赵四叔不仅园艺栽培手艺高超，而且做人诚恳老实善良；你将来接替三婶料理大院，不仅要懂得一些园艺栽培，更重要的是要学你赵四叔的为人。常言道‘要学做事，要先学做人’，人做好了，大院的人才会尊重你，听你的。沪生！你来得正好，你赵四叔要告老还乡回长沙了，他想跟随静儿、祖儿和慧儿一行一道去长沙，以便路上有个照应。你去护送，一路上要特别照应好赵四叔，他老年纪大了你要特别照应好啊！”沪生听老爷之言，简直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立即笑答道：“老爷！您老放心好了！我贫穷人家出来的人，像我小妹小慧那样懂得珍惜和尊重，……”（待续）</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