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位带教老师

陈燕

　　秋天，是一个多情的季节，温暖的夕阳下，我们常常想起儿时的故事，想起青春的岁月，也想起我们身边默默奉献、亦师亦友般的老师。

大三结束那年我们搬到了医院教学基地，上课、住宿、见习、实习都在医院。第一个实习的科室是急诊普外科，我和被誉为“好好先生”的曾海龙同学一组，跟同一位老师，我们私下里都叫他师傅，似乎这个称谓更神圣，更有传承意义，我们的老师叫王秉钧。

王老师高大、挺拔，走路带风，表情冷峻，颇有军人气质，给人一种满满的安全感，不说话时很严肃，气场很强大，不敢接近，反正刚开始我有点怕他。后来熟悉了才知道师傅严肃的背后竟也有温和、耐心、柔情的一面，他也因此成了大学时代对我影响最大、最让我难忘的老师，时隔20多年，有关王老师的点点滴滴仍然历历在目！

第一天实习报到，不懂科室的规矩，我是披着长发进科室的，王老师正在写东西，抬头看了我一眼，对我说：“女孩子留长发很漂亮，但是白大衣上面有很多病菌，上班时都要束发”，我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心想：“完了，留给老师的印象这么差，以后老师会不会不管我？”。

“老师，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我一边弱弱地回答一边束发。

“看你柔柔弱弱，白白净净，应该是从小在城里长大，娇生惯养的吧？能吃苦吗？”他又问我。

“嗯？我愣了一下，没有，我从小在农村长大，除了犁地不会，其它啥活都会干，尤其能吃苦”，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旁边的同学们都笑了，这次换老师愣了一下，眼神里写满了吃惊和怀疑。

“这会儿不查房，你先帮我整理一下这份讨论”，他说着直接给了我一个任务，我一看是病例讨论记录，再誊抄一份，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一定要做好，大约用了半个多小时我就写好了，老师看到我的作业，又是一愣，说到：“字写的很漂亮，刚劲有力，倒是有男孩子的风格”。听到这句话，我心里美的冒泡，总算留给老师一点好印象了。

接下来就是对他对实习生的共性要求，气氛立马变得严肃起来，只见他一字一句的说：“如果你们注定将来要当医生，那么从现在开始就把自己当真正的医生要求，虽然生命体征由护士测量，但是作为医生你们必须掌握患者的第一手资料，初始生命体征你们自己测量，病历书写、手术操作等技术会在以后的工作中慢慢学习掌握，跟随你的带教老师上手术………”，一句句要求似压力又似动力，让青春的我们激情澎湃，尤其那句“必须掌握患者的第一手资料”竟成了我整个职业生涯的信条，每当想偷懒或侥幸时都会想起这句话来鞭策自己。

跟台的第一次手术是“胆囊切除术”，患者是位肥胖的女性，我负责拉钩，这也是师兄师姐们总结的实习经验，外科实习就是“持续拉钩，间断缝合，每天换药写病程”。真正操作时才明白，“拉钩”绝对是体力活和技术活，“钩拉的好坏”可以直接影响术者的操作视野和手术效果，尤其肥胖患者，更加考验你的技术，我不敢动，脊背和双下肢僵硬酸困，胳膊和手腕酸痛，那该死的皮下脂肪组织还不听使唤，试图从拉钩下逃窜，一不小心拉钩有些滑动，随即我的手背传来了钻心的被止血钳敲打的疼痛，我可以想象手背应该是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眼泪忍不住在眼眶打转，一抬头正好看到老师严厉的目光，只听他严肃地说：“很委屈吗？坚持不住就可以下台了”，一句冷冰冰没有任何温度的话瞬间浇灭了我当外科医生的热情，不服输的我憋着眼泪打起十二分精神继续拉钩，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手术的进程，刚才的“委屈”早就烟消云散，因为我很明白，如果我突然松手，术野暴露不好，可能会让术者操作失误，甚至会引发医疗事故，老师的敲打给了我警钟，我应该感谢他。

手术很顺利，下手术后我们负责并开检查单送检和观察患者，已然忘了手术台上的小插曲。等忙完手头的工作，老师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彩色的卡通挂件给我，问我是不是还生老师的气，像是道歉，又像是哄小孩子，完全没有了之前的严肃。我从来没有生过老师的气，还觉得老师敲打的对，可是此刻听到老师温和的话语，不争气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这次是感动的，发自内心的感动，嘴笨的我竟然说不出一句“对不起或感谢的话”，只是使劲摇头，并在心里发誓，一定跟老师好好学习，不辜负老师的教导，不做有辱“师门”的事。从此以后我总是在有意无意中学习老师的雷厉风行，学习他的严谨，学习所有我认为优秀的方面。

等熟悉了实习流程和基本操作后老师教我缝合技术，第一次缝合，老师握着我的手，教我如何垂直进针、垂直出针以及手腕如何用力，一次次的缝合中让我找技巧和感觉，包括缝线打结，都是手把手教学，他缝合的切口就像一件艺术品，每一次进步都包含了老师的无私付出。老师也带我们实习生出去聚餐，让我们多看多听少说，目的是让我们学会和各行各业的人打交道，学习为人处世之道。出科前老师的一个熟人做阑尾手术，是位年轻的漂亮姑娘，老师让我做术者，他做我的助手，这让我很激动，我在心里演示了好几遍手术流程，并且手绘了解剖图，但还是很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做主刀，还是老师的熟人，很想打退堂鼓。这时老师对我说：“要胆大、心细，相信自己！”，这让我很受鼓舞，就这样在老师的鼓励和帮助下我完成了实习生涯第一台自己做术者的手术，虽然这是对实习生基本功的要求，但不是所有的的实习生都有如此殊荣和机会，就连我的搭档也没有，而我拥有了，那份喜悦和感激之情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而且在第一个实习科室学到的东西让我在后来的其它科室中无一例外得到了更多老师的认可和嘉许。

一年后我毕业了，终究没有干外科，但是师傅教给我的知识、技术、以及做医生和做人的基本底线和准测，让我在新的工作岗位上游刃有余。可是因为身边没有亲人、朋友、同学，社会角色和生活环境的转变让我一下子无所适从，我开始焦虑、彻夜失眠，有两个月的时间我精神恍惚，常常一个人在深夜站在院子里数星星，或者发呆，体重也开始锐减，那时我第一个想起可以诉说和求助的人竟然是我的老师，亦师亦友，又像一位兄长，不管他多忙，哪怕深夜下急诊手术都会发信息或打电话开导和鼓励我，怕我想不开走极端，在那段灰暗的日子里，师傅就像一束光，在崎岖的道路上为我导航，慢慢地鼓励我走出困境，走向光明。虽然我不是他带过的最优秀的学生，但我却是最努力的那一个，每当我取得成绩和荣誉，总是分享给我的老师，他也为我开心，因为我始终认为这里面有他的一份功劳！

又是一年教师节，常常在这样的日子感念我的老师，虽然这么多年不曾见面，但感念之情和感恩之心始终都在，从未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