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云寺里观重庆

张岩的闲聊

　　雾锁大江，烟笼长阶，依山而建高矮不一的破旧房屋，沿山重重叠叠的灰黑屋顶。江姐之傲骨甫志高之软骨，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红岩》、《一双绣花鞋》、《军统内幕》等作品构成我对重庆最初印象，昏黄的山山水水，静谧、神秘、混乱。

随自媒体发达，在网红沉浸式的介绍中，陡峭难攀如古蜀道的地铁站，楼层中央开门乍现的路面，居民楼下施施然横穿的轨道，风风火火豪爽泼辣的饮食男女，迎风飘香的辣椒胡椒花椒麻椒。此时，重庆于我而言是一口沸腾的火锅。此间万物如锅中食材，热闹、翻滚、浮沉，时隐时现，光怪陆离，现实而魔幻。

错乱印象间，终有机缘，因公差成行，欲一睹为快。居住地却是远离市区几十里外的工业园区，所幸同住乃四川旅文系统多才多艺的小伙子。凭川渝深厚因缘，卧谈时数家珍般介绍重庆风物掌故，人情世俗。为加深印象，还推送若干景点视频。不遮拦间，慈云寺便闯入视线。有江水、有陡坡、有古庙、有菩提、有川流不息行人，有壮观横卧大桥，有灯火辉煌商厦…重庆元素若无似有满漾视频之中。

火辣辣的重庆，略带几分闲散，雅致出场。

　　午后间隙，先乘车后地铁再步行，奔袭几十里进入市区。穿行熙熙攘攘的游人中，爬上又折下层层叠叠的台阶。仿佛寻访昔日旧友，身边的景物与人群，陌生又熟悉。转入沿江路面，千年古刹慈云寺便映入眼帘。

寺临长江，殿堂依山（一说是狮子山一说是涂山，但看不出全貌）布局。外墙颜色迥别于传统，灰白黄三色贯穿之，乍看似西式建筑，又如民国时办公楼。远观之，宛如水上浮雕，庄严雄伟又不乏灵动。而外墙后深藏的飞檐翘角，梁柱耸立，偶露峥嵘，气象万千，又独具重庆地域特色。这便是全国唯一糅合中式与欧式建筑艺术的慈云寺。

进门前，墙面上非普通佛家偈语，“歇下尘劳”四字朴素无华，倒更能让人守心明性。看山阅水，拜庙烧香，其本质无非祈得心灵安宁。警语一现，心生宁静，便有别于其它寺庙。进寺门沿石阶而上，一路曲径通幽，高高低低，弯弯绕绕，别有一番味道。途遇大雄宝殿、普贤殿、观音殿、韦陀殿、古佛洞等。建筑或金碧辉煌，或朴实无华，受坡地所限，大都不甚宽阔与工整。所供神佛不同，面目各色，雕造精美。最为世人称道四件珍宝为玉佛、金刚幢、菩提树和碛砂藏经。其中，玉佛为佛祖释迦牟尼全身像，高1.78米宽1.34米，重3000多斤，乃国家最大玉佛之一。

午后时分，几无游人，蝉鸣鸟叫，偶听松果掉入满盛莲叶水缸中，寺庙愈显幽静。此情景中，默读廊道内悟道参佛的诗词牌匾，诸如“香饵见来须闭口，大江归去好藏身”、“无为尽在有为中”，“好便是了”等等，更颇有感悟。曲折向上，每遇平坦地，必置歇脚座位。因暑季缘故，又多备有“藿香正气水”，供人自由取用。无言间，主持者“慈悲为怀”之风徐徐显露。

慈云寺绿植多。半坡处菩提树，据云70年前从印度移植而来。数枯数荣，生死几易，如今又枝叶繁茂，亭亭如盖，播洒一片阴凉。绿植另一特点则是随处可见精心打理之盆栽花草。郁郁葱葱，长势喜人。甚为有趣者，其中竟多置憨态可掬、呆萌可爱小罗汉玩偶。寺庙本为宝相庄严地，此处却添几分情趣与诙谐，别具一格，更觉珊珊可爱。

　　沿途阅读寺庙历史，知其初建为唐。1927年云岩法师（俗称慈云和尚）将其扩建，并始名为慈云寺。与寺庙关联名人颇多，尤其以川渝民国要员为主，林森、刘湘、吕超等。细品之，又多是以武功成名天下之人。记史曰，抗战期间，寺内僧侣除诵经念佛，还曾组建消防队，为国效力，保一方平安。敬佩之余，脑中闪现“十三棍僧救唐王”之旧典。入则能参佛悟道，出则能保境安民，善莫大焉。又据云，重庆乃长江枢纽，慈云寺附近的南岸码头为当年船舶停靠地，僧尼居士上朝峨眉下朝普陀，均于此交通。云岩法师广结善缘，免费提供斋饭。因此，慈云寺为当年第一座僧尼同修寺庙，且传统保持至今。途中偶见几个女尼，佛袍洁净，慈眉善目，落落大方。不知何故，未见男僧。

我非虔诚佛徒，游历多走马观花，不多时便登至寺庙顶层。顶层观景台正中供奉一座三面观音像，近旁有一歇脚凉亭，为慈云寺最高点。 独坐凉亭内，凉风穿亭拂面，暑热渐消。俯瞰滚滚江水，舟楫往来。远眺对岸摩登楼宇，林立商厦，隐约见得人流络绎，熙熙攘攘。兀坐良久，思绪万千。恍惚间，不知坐者何人、此地何方、今夕何夕？

慈云寺的内与外、静好与繁华、参佛与出世、庄严与律动、传统与摩登、男僧与女尼…究竟哪个才能代表真实的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