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枫桥

易己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少年时读张继的诗，只是觉得好，不知道好在哪里。中年以后再读，才慢慢品出了其中的味道。

一个周末的傍晚，我骑着单车沿枫桥路来谒拜心中的寒山寺和枫桥。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一个人来？为什么要晚上来？其实我是循着张继的诗来的，也是循着内心的指引来的。

　　渐近目的地，远远地看见寺院黄色的寺墙和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塔身，那就是寒山寺了。

枫桥风景区位于苏州古城区西部，古运河畔，集古寺、古桥、古关、古河、古镇为一体，素有“五古”美誉。因为已是夜晚，景区休业了，不免心生遗憾。随着人流走，不想到寒山寺一个门仍开着--原来，晚间它也是开放的，只是不能登塔和参观大雄宝殿等景点了。

　　进入寺内，就可以见到宝塔的全貌了，它是一座四方五层的仿唐木结构楼阁式佛塔，由须弥座台基、塔身和塔刹三部分组成，总高42.2米，它的名字叫普明宝塔，其实寒山寺始建于南朝，初名就叫“妙利普明塔院”，后来在唐太宗年间，寒山来此，他是集隐士、道士和高僧于一身的大德高僧，寺因人兴，以后就叫寒山寺了。

寺墙上悬挂了很多诗句，是值得认真读一读，用心悟一悟的，我用手机一一拍了下来，对其中寒山的两首谒句很有感触。

其一：

人间寒山道、寒山路不通。夏天冰未释，日出雾朦胧。

似我何由届，与君心不同。君心若似我，还得到其中。

其二：

欲识生死譬，且将冰水比，水结即成冰，冰消返成水。

已死必应生，出生还复死，冰水不相伤，生死还双美。

　　古往今来，修身和生死一直是人们思考的话题，但谁又能真正参透呢，寒山子给出了自己的思考。

寒山寺内当然有钟楼，此时不能登临。还有碑廊，据说刻有古人诗词，晚间也不能去看。这些不能不说是小小的遗憾。

　　出了寒山寺就到了枫桥了。这是一座石板拱桥，桥的拱顶两侧石板上分别镌有“枫桥”二字。江水在桥下缓缓流过，不时也有游船从桥下驶过，江桥还是那江桥，只是换了桥上、桥下的旅人而已。不禁感慨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越过枫桥就是古镇了，只是晚间枫桥西侧有铁栅栏门锁着，只好绕道而去。古镇里有吴门戏台、展览馆以及其它文化、饮食功能区，可惜戏台当晚没有演出，要不听一曲昆剧当是一种别样的享受。虽然近晚上九点了，景区里的人依然很多，人们或在驻足小憩，或在拍摄美景，或在品尝美食。遥想当年落寞的诗人没有想到今天的盛景吧？只是，后人应该感激他，因了他的一首诗成就今天的枫桥美景。

　　古镇的西侧就是京杭大运河了，站在河岸，墨色的河水从隋唐逶迤而来，又流向远方。不禁想起皮日休的诗句，一代枭雄，功也？过也？河水只是静静的流淌着，默默无语。不时仍有轮船在运河游曳，满载着货物驶向远方，低鸣的汽笛，拉回了我的幽思。

曾经乘游轮游览过清江画廊、桂林山水和维多利亚港，也曾搭过客轮横渡渤海湾，那些是一群人的狂欢。乘一叶扁舟，从家乡的溪流出发漂泊到远方，如一千多年前张继那样，才是我所向往的一个人的孤独。

　　在古关“铁铃关”桥头，我见到了张继的石雕像，呈仰卧状，长须飘然，仰望月空。一千二百多年前，这个落魄的学子，屡试不第，又逢乱世，流连吴地，在那个清冷的月夜是何等的孤独啊？

但这何尝不是一个人的狂欢？正是这样才让他能直面自己的内心，才造就这旷世的名篇。

　　回去的路上，我想起了宋朝蒋捷的词《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我想蒋捷肯定是懂张继的，而此刻我也懂了蒋捷，也更懂了张继。

（杨启林 2023年9月8日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