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立秋之祭

拙真

<p class="ql-block">  近几年,几乎每年都有故人去世的讯息传来。</p><p class="ql-block"> 静于故俗,积习成常。本以为坦然面对能平缓或发小或同学或故交去世后或哀伤或追忆或遗憾的心绪。怀念那些曾在生命中或逗留或交结或相知的人儿,即在离开人世时,于我是怎样的或无语或寂寥或空洞的体会。</p><p class="ql-block"> 曾尝试很久,追思离去的人们或幽咽或忍痛或凭吊,不如或沉浸或恭默或籍乐。象庄子悼念亡妻那样“击缶而歌”而“敖然自乐”。</p><p class="ql-block"> 然一位长者的离世,让我忘了“缶”、忘了“歌”,似被锈蚀的铁爪猛抓了一下,痛彻心底。这是一段历经近十年、危难之际的神交。</p> <p class="ql-block">  2023年8月8日立秋,我们匆匆赶到山东济南,参加一位素昧平生、不曾谋面,却通十多年电话的山东某大学九十一岁高龄张姓教授的遗体告别仪式。</p><p class="ql-block"> 得知老教授仙逝的消息是在8月7日。那天网上说济南有了地震,便打电话问老教授安,教授儿子接听了电话,他告知我们,老教授因肺部感染引发并发症,已于8月6日去世。</p><p class="ql-block"> 呜呼,猛然想起不久前老教授还给我打来电话,约我们9月去济南,再随我们来北京。他说想在有生之年再看看北京。我慌忙拿起手机,翻看老教授打来电话的具体时间——7月11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的电话号码。就是这个来自山东济南的电话号码,十多年前曾不厌其烦地“骚扰”过我,一次两次三次,直到第四次我不厌其烦接听问道:“谁啊?”</p><p class="ql-block"> 电话那边传来洪亮的、有着浓重山东口音的老者的声音。他问我姓名、问我先生姓名,之后做了自我介绍,再之后老者长舒一口气道:可找到你了!再再之后,便是他对我十多年来“不厌其烦”地问候与牵挂。</p> <p class="ql-block">  我不曾思忖这是怎样的一桩“奇缘”。一位涉猎(社科)人文类专业、学识渊博的耋耄老人,到底有着怎样的神通,在茫茫人海中,打听到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的下落。</p><p class="ql-block"> 从此,每逢过年过节,甚至双休日,我都能接到老教授电话。电话里,老教授问好问安问快乐问健康。之后,便是“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述他的故事:讲他年轻时的激跃情怀,讲他在文革中的九死一生,讲他的婚姻,讲他的老伴儿,讲他对人生际遇的认识和看法,讲身处至暗之时应该有的人生态度和处理方式……。</p><p class="ql-block"> 电话里的老教授语速急促,情趣爆棚,且是思维敏捷、逻辑清晰。对话中,老教授没有疑问(句),没有感叹(句),只有陈述(句)。他耐心细致地陈述事物的缘由,陈述他的思想和观点,并提出忠告和希望。每次通话均在半个小时左右(时间),结束时总是说:“好吧!今天就聊到这儿,下次接着聊,祝你健康快乐!”便挂断电话,不给我向他道谢的时间。</p><p class="ql-block"> 我却是慵懒倦怠的。接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常常让我陷于木讷和语塞。我从未主动给老教授打过电话,抑或是想起打电话时,老教授的电话已先行打了进来。在我感到寥落时分,总能恰好接到老教授的电话,好象他接收到了我的讯息。</p><p class="ql-block"> 有日,教授约我去济南,要引领我加入基督教团体。他说基督教有大慈大悲大博爱。爱智慧端,识至圣者。一心向内求神,可以通过信仰,使自己更好地生活下去。他说基督教极适合我。</p><p class="ql-block"> 我很惭愧,我没有成为他希望的、向他一样虔诚的基督教教徒,但老教授著爱无边的宗教情怀如神光沐浴我身。</p> <p class="ql-block">  首秋之日,目送老教授遗容,且是初次见面,似看见音容笑貌,谆谆话语犹在耳边,却已是过往辞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忽然有无味的思绪浸漫。想再去探讨人生的意义其实已经没有意义,没有人比叔本华诠释的人生意义更深刻、更彻底的了。</p><p class="ql-block"> 叔本华说,人生的意义就是无意义,我觉得人生中,还是有一种“意义”真实而客观地存在着,那就是人在离去时,所承担的临终“告别”的意义。</p><p class="ql-block"> 人终究以“告别”的方式离开自己。死去的人与活着的人告别,活着的人与死去的人告别。这样的一场告别:是肉体与肉体的告别、灵魂与灵魂的告别;是爱与爱、恨与恨的告别;是失与失、得与得的告别;是遗憾与遗憾的告别;是圆满与圆满的告别,最终,是人与人生、人生与社会断背而决绝的告别。</p><p class="ql-block"> 人活着,尽在等待告别。“告别”是社会人与社会交接的最后一道“手续”。无论你以什么方式存在、以什么方式离开,最后都将在不期而遇中与世间的一切“告别”。</p><p class="ql-block"> 人生中所有的际遇,都在为你做告别时所遴选的对象做准备,就象仙逝于世的老教授,他以一种定义自己人生的方式选择我与他告别;我以一种理解自己定义人生的方式选择他与我告别。</p><p class="ql-block"> 教授与我的告别是涅槃,我与教授的告别是深执。除了“告别”,此时此刻,人生所有的意义均是虚妄。</p><p class="ql-block"> 人之所以殚精竭虑地善用言谈举止、诚用音容笑貌、真用人情冷暖、静用春华秋实,只为逢着一场美丽而美好的“告别”。一场美丽而美好的“告别”,是人生最完美的结局,也是人生成全自己,远遁于世的意义所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喜悦于我的老教授,喜悦于您与我有着一个美丽而美好的告别。愿天堂有您的春天、愿天堂有您的愿望!祝您在天堂幸福快乐,永享平安与平静!阿门!</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