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人要聊天,人想表达,这无可厚非。不幸的是咖啡店不如药店闹热,缺乏听众,碰上我这个无可奉告的态度,马老师觉得话儿打了水漂,有点岔气,接不上趟来。当我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他杯里的咖啡所剩无几,都快凉凉了。我以为他会续杯,没有,只是去倒了开水,顺便伸伸懒腰。我则把鼻子凑到杯子上去闻闻,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你没有加冰吧?……你看,……”我指着杯子对他说,“还是你英明些,这冰块多,香气少,喝起来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马老师就接住了,说,“这是你的选择、可以不加呀。……”他显然不愿这样聊天,习惯性的撅了撅嘴(凡是被人顶撞时,他都会撅嘴),把手里的白水往嘴里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他站在旁边,我可以清楚看见水在他的嘴巴里打转转,似在涮口,颈部喉结颤抖,像一只小松鼠在布袋里滚动。我想笑,但马老师不卖帐,再次沉下脸,像是非要逼我配合他说话。问道,“你知道有最新进展吗?”——我坐在那里,除了不温不火地感谢他对我的信任而外,没有办法回答他的提问,不仅如此,只能听之认之。马老师意犹未尽,不依不饶,坐下来试探着说,“你说——你说说看,那普京会不会去找那厨子(普里戈任)秋后算帐呢?”——这可能是他最最关心的问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目前而言,我似乎同书本还算有点缘分,虽然没有教过书,倒也接触过不少教师,我的同学中就有老师。俗话讲,没吃过猪肉,并不等于没有见过猪跑吧——我也曾与教师们在一起喝茶,聊天,打牌,玩得不亦乐乎,但很少碰到像马老师那么执着的人。即便是日常聊天,他也认真得跟做习题似的,硬要在一些无解的问题上去找答案。面对俄罗斯的乱象,他似乎比普京还操心,事实上,马老师并不像在药店时那样粗俗,只是陈述事实,提出设想,没有乱说。这种反差让我感到不适,我不知道哪个马老师是真实的马老师。但他忽略了一点基本情况,设想需要逻辑去建构,逻辑需要数据来支撑,一般人没有那个能力,就更别提我了。我不是俄罗斯人,能知道什么最新进展呢?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不回应马老师,并不是否定他的说法,面对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件,即使是俄罗斯人也未必知道多少。——马老师提出“普京会不会去找厨子(普里戈任)算帐?”就等同于说“人是从哪里来的”一样无厘头。这个问题除了上帝能够回答,谁能回答?——假如我说普京要去找普里戈任算帐,或者说是不会去,那无异于开国际玩笑,不是骗子就是傻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怕马老师嫌我故作深刻,还是假装想了想,可也没有胡思乱想,我想的是,我是普京就好了……我是普京那就好了……经过不停的暗示,我仿佛真成了普京,不仅可以帮助马老师,还会权倾天下、跷动地球运动方向。不过,环顾四周,我又冷静了下来。现实很扎心,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喝着咖啡吹牛的人,或者说是身患臆症的下岗职工。——我挺遗憾自己不是普京,更不知道普京会不会去找普里戈任算帐(其是,普京心里也纠结,还没有拿定主意呢,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最后,我无可奈何的想到了是一句广告词——世界真奇妙,一个厨子不看莱谱,去看兵法,一个体育老师不练体操,成天谈厨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发现马老师钻牛角尖的程度比我犯傻气还严重,那也是太难为他了,遗憾的是,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偏激也在难为别人。我笑说,“这星巴克做的咖啡就是地道,天下无双,你看那厨子(普里戈任)恐怕也不过如此吧?……要是让他来做做咖啡如何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看我黔驴技穷,无话可说,马老师脸色不在刻板,心里有话,但不说出来了。他有了克制的样子,像是忽然变成了绅士,这又远不是小贩民工之类的标签可以囊括他了。由此判断,你可能认为我对马老师有点不恭敬,恰恰相反,我很喜欢马老师,见到他就跟见了老朋友一样亲切,恨不得献出我的拥抱来向他表示友谊。马老师是聪明人,对此早已有所察觉,否则,他不会找我聊天,更不会唠叨个没完没了。到此,我终于想起来马老师像是谁了——当年,白卷英雄张铁生在试卷后写了一封信,学校大乱,天下更乱。老师不讲课,学生不听课,教学没有大纲,上课跟放羊似的,更有迫害老师的现象。——记得是初三的某一天,一个身着中山装的大汉把我们的数学老师从教室里掳走了。大汉招招手,“蒋老师,出来一下。”一句话,蒋老师就走了,走得干脆俐落,莫名其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蒋老师一走,班上秩序形同虚设,同学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纸屑铅笔、墨水瓶满天飞,还有人扔出了避孕套(不知道是谁干的),整个教室变成了游乐场。顿时惊动校方,为镇压我们这帮胡作非为的学生,白老师出场了。白老师黑脸膛,苦大仇深,练家子出生(少时在武当山习过武),工农兵学员,上过一年数学速成班。现在想来,他与马老师不仅样相似,简直是孪生兄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白老师接触过数学,但没有整明白,因身体条件不错,学校安排他教体育。所以,讲起数学课来很吃力,结结巴巴,让人瞠目结舌。同学们听他讲数学云里来、雾里去,不知所终,但无所谓,白老师为人好,思想活跃,能与同学们打成一片。那年月,政治正确就0K了。当时班长刘正权就替白老师讲过话,他挽起袖子挥挥手叫大家安静,“都安静一下,要安静,要专心听,不要开小差。”大家静了静,他又挠挠后脑袋说,“怎么说这个事呢?白老师也是赶鸭子上架的,被逼无奈……再说……再说了……买卖不在人情在噻……”课堂上哨声四起,同学们哄堂大笑,有人高呼,“那就干脆去操场去上体育课吧。”白老师不同意,但大家一哄而散。……不过,他也乐得留在教室里抽抽烟,研究研究他搞不懂的数学问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们仍然欢迎这位体育老师,谁都可以逃课,白老师绝不会追究。大家不听讲课,他就说,“你们不听课可以,但不要影响别人。”实在扛不住了,他就讲八掛故事或革命故事来打发时间。校方暗示他,只要他把同学们按在课堂上莫跑出去捣蛋任务就完成了。想当年,上数学课不再动脑子,成了一件开心的事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言归正传,我与马老师都没有想到,首次面对面,说东道西,嗑嗑碰碰,语音不详。一个小时不明不白地过去了,云彩游走,天空更蓝,比海水还湛蓝。大街上人流减少,树叶一动不动,室外更加燥热。瓦格纳事件还在不断发酵,马老师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我不住的在手上挠湿热籽籽来表达对他的声援。一缕阳光温柔的穿透玻璃窗溜进房间,优美地在小桌子边徘徊,但却变成了骚扰。小姐姐眼急手快的拉下窗帘,望着她敏捷的身影,众人虽有尴尬之色,却也只是干登眼,谁都没有干涉她的意思,更没有离开的意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马老师不但着急于俄罗斯事件,对我也是失望透顶。在他看来,谈论局势才是时髦体面的人。一个人怎么能不关心政治呢?他断定我是窝囊废,没品味的人……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兵变事件发生两天后,各种猜测甚嚣尘上,众说纷纭,一度出现“阴谋论”的观点。我在药店听人调侃,说马老师宣称,瓦格纳集团的普里戈任若是要来重庆招纳雇佣军,他会毫不犹豫的去报名参加。当即就有人站出来说他吹牛,卖假药那小伙更是骂他,“他呀!放屁还行,就是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种议论倒是把我惊到了,不论马老师有不有这个想法,说过那话没有?也不管他的想法对与不对?我隐隐觉得,无风不起浪。就马老师而言,像是过去人们常说的那种人,鬼得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在药店一个样子,在别的地方是另外的样子,在我面前则是一个正常人。我不敢说他是有政治立场的人,但他内心是有血性的人。基于此,我渴望见他,借以了解他的想法,有那么十天半月,我常去光顾药店,可马老师藏起来了。我又去咖啡店寻找,也不见他的踪影,我甚至去中学门口溜湾,还差点被人擢伤。保安提着钢叉向我走来,类似猪八戒的九齿钉钯,大呵一声,你干什么?……吓得我转身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马老师消失了,我也打消了再次寻找他的念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3.9.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