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陌生的京城

耜阳山人

<p class="ql-block">有一段时间没来京城了,这次来,又多了一层陌生感。</p><p class="ql-block">小时候老师让我们去热爱某种东西,大多数都不得其法,唯独“我爱北京天安门”是向着具体形象去的,在我的作业本和课本的空白处,被描绘了无数遍,那红墙黄瓦的城楼,仿佛触手可及,因为我们都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若是能在城楼上振臂一呼:我们站起来了!这事就算成了。老师的教导与承诺,像是放在远处的糖,只要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据说是可以够得到的。北京,在祖国的一众大好河山里,我仿佛已经有些熟悉!</p> <p class="ql-block">然而,直到我三十多岁的时候,因为出差才第一次来到北京。下榻在一个叫黑山扈路的地方,乘公交车到天安门广场,需要两个多小时,因为没有空调,那种燥热的感受越发强烈而且漫长,没有丝毫的凉意。当我终于站在天安门前的时候,觉得既不雄伟,也不壮观,灰霾中的烈日炙烤着,让人烦躁不安,我自以为熟悉的北京,原来竟是如此陌生。后面来北京多少次,就记不清楚了。咱不是公务人员,到北京的任务大多是看展览,美术馆一带走的最熟,其他地方都是路过,隔着宽大的绿化带,高墙大厦威严而神秘,老百姓当然是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市井街巷你可以去,东四西四,西单王府井,大栅栏琉璃厂一带经常去,但北方的房子都被灰色的的砖墙包围着,大门紧闭,而且不向围墙外开窗户,走在狭窄的胡同里,终是隔着一层,在朝阳的大爷大妈眼里,你把大栅(shi)栏儿念成大Shan 栏,你永远是个必须夹着尾巴的陌生人。</p> <p class="ql-block">十几年前,终于在北京住下一段时间,是因为要进修学习。为了把北京记住,特意弄来一辆二手的自行车,来把北京的街道丈量。从租住的板井路骑行出发,海淀区自是不在话下,过长安街再往南到潘家园淘旧书,一般要花一天时间。新街旧巷,横平竖直,倒不会迷路,就是有点呆板,不容易记得住。只有一条叫烟袋斜街的胡同,从地安门外大街的东北向直插西南方的小石碑胡同,山里人大概就是喜欢不按规矩走路,骑着自行车一晃而过,却记住了。有时吃了晚饭,漫无目的地踩着自行车往西边走,可以到玉泉山一带再返回,干涸的河道,枯黄的路树,在忽明忽暗的夜车灯里,连同关于京畿重地的各种传说,都被淹没在暗淡的月光里,漫漶不清,要我重走,真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后海与南锣鼓巷,是必须要去的,有一首歌里这样唱:“……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这景象,美轮美奂,与我所出生的穷山村相比,有天壤之别,但真到了那地儿,却不是海,就一水塘,只记得小船与划船的人;南锣鼓巷又太吵,夹在人流里走马观花,只记得人声鼎沸不记得巷。我努力地要把北京记住,但当我卷铺盖走人,乘着绿皮火车咣当咣当离开的时候,北京仍然还是一片模糊。</p> <p class="ql-block">这次来,一方面是公务,另一方面也想顺道看看在这里谋生的儿子。一下飞机,就觉得北京的变化很大,不说雨后春笋的高楼大厦,也不说四通八达的地下交通,光是经常来的美术馆一带,都是新的光景,验明正身才能进去,也未必看得懂那些堂堂皇皇的画儿。这几十年,成千上万的画家艺人一窝蜂地往北京涌,先是在圆明园安营扎寨,再聚集到七九八,又转移到宋庄燕郊一带,上演了一幕幕轰轰烈烈的艺术淘金剧。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焉,这几年又像退潮的海水一样纷纷撤退,能够坚守的是凤毛麟角了。我在这片潮水中,可能是一朵另类的浪花,压根儿就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学习结束的时候,一些师友力劝我在北京漂下去,但我知道,这不是我呆的地儿,走到哪里,都是路过!</p> <p class="ql-block">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坐客车,七拐八弯颠簸了一阵,晕得连黄胆肠胃都要吐出来了,车子停下,脚踏实地,踩着路上的黄泥巴,才缓过来,再闻一闻路边的青草味儿,晕的感觉马上烟消云散——咱就是一山里人!这次也一样,在北京西单广场,看到原来的水泥地改为小游园,生长着一片乱蓬蓬的狗尾巴草,那景观看着就极度舒适。老舍说:“我所爱的北平不是枝枝节节的一些什么,而是整个儿与我的心灵相粘合的一段历史,一大块地主,多少风景名胜,从雨后什刹海的蜻蜓一直到我梦里的玉泉山的塔影,都积凑到一块,每一小的事件中有个我,我的每一轮训有个北平,这只有说不出而已。”与我的心灵粘连在一起的历史又在哪里呢?应该是从大山里映照到我心里的那一块青草地,走到哪里,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北京,我永远只是一个过客。</p> <p class="ql-block">刀郎在他的新歌《翩翩》里面唱道:</p><p class="ql-block">谁不是错过了四下报更的鼓声</p><p class="ql-block">总有人偷偷拨弄镜月的指针</p><p class="ql-block">罂缶的酒瓶化来绮纨与楼阁</p><p class="ql-block">绿芭蕉红樱桃孓然一身的过来人</p><p class="ql-block">未曾走到绝境路彼岸花不开</p><p class="ql-block">辛酸只为长安远倒卧在琼台</p><p class="ql-block">小心那流射的海市售卖开花杖</p><p class="ql-block">辽遥的天河啊纷纷流淌的挽歌郎</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又到白露季节,“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每个人心中的美,都不一样,书生进京赶考,是为了一个荣华富贵的梦想。而我等一枚草芥,江海随风,心无所住,就喜欢行走在这变幻的陌生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