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的牵绊——小学记9）

老想问

刚上小学，二姐送我一个崭新的文具盒，供销社都买不着。母亲心里直摇头，嘴上却拐着弯儿说：你二姐小时候念书嫌头疼，现在后悔了，巴望你好好念呢。

哪想到二姐对母亲这种话也当真。见面老翻我的作业本，看到半个红叉也嚷嚷。有回，好不容易老师表扬我字写得工整，她还板着脸问我，是不是别人替写的？



三年级的暑假，赶上二姐搬新家，母亲非让我去看看能帮点啥忙。

我去了才发现，二姐真需要帮忙的。头一天早早做好晚饭，没等我吃完，人家就急匆匆出了门，晚上八九点也不见影。我去房东家转悠好几趟，实在等不住，只好一个人回屋先睡。第二天一睁眼，二姐正高兴地唱喝着做早饭。原来，昨天去砖厂拉砖的车多，她和两个伙伴接连装了几车，每人大概能挣五六块钱。

吃过早饭，二姐端着一盆猪食，领我往院子西边的墙洞走。穿过墙洞是处没人住的闲院。一间只安了半截门的房子里，圈着一头花斑小猪。二姐说：东家人好，让白用猪圈，还管清理猪粪。你姐夫经常下乡指不上，你帮姐拔草喂猪，等卖了猪给你买好东西。

二姐既然信得过我，我也不含糊：上午喂完猪出去拔草，下午拉着房东的儿子边吹牛、边喂猪，晚上喂完猪在房东家等着二姐收工回来……



第二年，赶在六一前，二姐给我买来一双嫩绿色塑料凉鞋。母亲说她瞎花钱，村里的石头圪瘩路哪穿得成这城里人的鞋。我劝母亲省省心，二姐又不是不知道村里到处是石头。三姐说，女孩子才穿这么嫩色……。我赶紧打断：人家解放军不分男女，都穿绿鞋。

六一那天，当着全家的面，我第一次穿上凉鞋，而且是新凉鞋！我耐住性子，小心翼翼磨合了很长时间，才敢像穿步鞋那样到处跑。



连跑几天，平安无事。等到周末一放学，十几个同学跑去苇园捉迷藏。两三米高的芦苇密密匝匝。我方队员刚钻入苇园，还没藏好，敌方人马就高喊着“缴枪不杀”冲进来。

我扒拉着芦苇使劲往里钻。右脚突然扎上什么，哎哟一歪，扑倒在地。邻近两位队友赶忙来扶，我挺身想起，右脚死活不听使唤！仔细一看，凉鞋甩在一边，前脚掌插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往下滴血。



敌我双方紧急会商，决定：要避开老师和家长，尽快把我的脚伤处理好。于是，一行人轮流背着伤员，钻出苇园，悄悄溜进满库同学家。

满库镇定自如，让两位同学扶我靠墙站立，把伤脚抬高点。他半蹲下用一盆凉水边冲洗边查看，确诊是一截枯苇茬，从脚底穿过大二拇指之间部位，扎出脚背。然后，让大家抬我上炕躺下，把右脚用小板凳垫起来。指定几位同学，分别抱着我右腿，按住我肩膀。

其他同学没事做，小声议论：凉鞋虽然凉，但总归不如布鞋护脚。我刚想分辩几句，右脚伤口处猛地一扯。啊字没喊完，满库已把一截带血的枯苇茬举给我看。随后不知从哪里找来团棉花，点燃，吹着火星往伤口灸灰末。

傍晚同学送我到家，母亲又惊又气，数落我一顿不算，还捎带责怪二姐不该买凉鞋。我赶紧检讨：全怪我自己没小心脚下，跟穿不穿凉鞋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