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小隐隐于山

　　

中国传统节气的名字很好听，白露相对于其他节气更唯美，诗意。白露一过，天气转凉，露凝而结，唯美而凝练。中国传统文化的奥妙就在这里，美好的名字都是简洁的，是浅显易懂，又准确传神的。时令的转移，季节的更迭，往往都是从细微的变化中慢慢感受到的，夏天的酷热，手中的一把蒲扇不是随手可拿了，萤火虫在漆黑的夜里倏忽点点的亮光不见了，凉席卷起来准备束之高阁了，蟋蟀在夜里唧唧的鸣叫声长一声短一声，一早起来，看见田野里的野草上，叶片上凝结细细的，白白的小水滴，脚步过去，打湿脚背，一丝凉凉的，白露节气就悄无声息地走进时令的变化中。

“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白露就不知不觉地走进两千多年前的诗经里。“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白露就走进唐诗宋词里。 白露前后是老家人种麦子的最佳时候，北方冬小麦是两年一熟，抓住农时播种，是一年中农民最重要的事情。播种种子，播种希望。农村人对节气没有太多的诗意，只关心农时，什么节气该种什么，什么节气该收什么。

　　北方人主要种植小麦，玉米。饮食习惯偏重面食、馍、花卷、包子、饺子，面食主要是哨子面，油泼面。而小麦就是这些做这些面食的原料。

白露前后十天是的最佳耕种时间，耽误农时，意味着影响收获，影响光景，影响肚子饥饱。少年时，我没有体会到白露时节的诗意，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给地里均匀地施农家肥，吆喝着耕牛，在黄土地里扶犁执鞭。新翻耕的土地经过夏天雨水的滋润，潮湿而松软。这是最让人欣喜的。播种时前边耕牛闲庭信步，大人在后边不慌不忙摇耧，种子均匀地洒落在浅浅的壕沟里。一周时间，一簇簇麦苗破土而出，嫩嫩地，柔弱地不胜风力，再过半个月，颜色葱绿，蓬蓬勃勃地充满无限生机，看着心情愉悦。而遇到干旱时节，土地焦灼板结，犁下到土里，翻起来是大块的，干燥的土块，几个孩子一天时间都把这一亩地的土块敲不碎。这时候断然不能把种子播进去，发不了芽，长不出苗，一切辛苦徒劳。

　　农民们靠天吃饭是最可怜的，白露这个节气，从他们的口中说出，有喜悦，焦灼，唯独没有诗人们笔下的诗意。这个极其唯美的词语，在我的少年，青年时代很少体会到诗意，唯美，只感受到耕种的紧迫，天旱种子种不到地里的担忧。那时农村少有其他经济作物，只有秋种小麦，春种玉米。两料庄稼，轮换着种植。所有家庭成员的消费都靠收获的小麦，玉米卖了钱支出。

每年白露这个时间段，也往往是学校开学的时间，也是每年交一年学费的时候。大多数时候，我们兄弟几个都在焦虑开学的学费。不到开学时候，父母都舍不得卖小麦，直到开学最后几天，没有其他渠道可以借到学费，就狠狠心，拉上几袋小麦去镇上的粮站低价卖掉，这时候私人粮站给的价格是最低的，也是人活的最卑微的时候，我们用这种不等价的交换，为自己的前途换取希望，期盼许多年后有所成就。

有关白露深刻的记忆，是高二时开学不久，也是白露前后种麦子的时候，地里活正忙，母亲得了结肠炎，疼得实在受不了就到县医院治疗。到医院检查后，就给办了住院手续。住院一两天，父亲就回村子里种麦子去了。时间不等人，麦子种不到地里，来年就没有收获，甚至一家人吃饭都成了问题，这是看得见的结果。我请了三天假去医院陪母亲，在县医院门口，有许多卖水果，副食的。我记得我当时只有十几块钱，花几块钱给母亲买了几个橙黄的大梨。给母亲吃的时候，她吃的津津有味，不停说好吃。每个农村孩子在自己的一生，都经历过忧伤的，甜蜜的事情，或多或少影响自己的性格，玉汝于成，苦涩的经历往往是磨练了自己，成长的过程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是付出了许多艰辛，劳作，才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对白露这个时节的所有的感知，美好的记忆，唯美的意趣，细腻的感受都是来自于三十年前，来自于少年，青年时代在农村的感受。在城市里是难以体味到白露的美好。太喧闹嘈杂的地方，无法领略到白露时节的美妙。即使立秋很长时间，依然是溽热难耐，到了白露时节，大家也是嘴上说说而已，难以体会到白露的好处。有时间还是回农村转转，那里有滋润你干涸的情感的溪水，温暖你在外漂泊孤独的心，拉近你和土地陌生的眼神，治愈你心情的风景。马上快到白露了，我想我该回故乡一趟了。

初稿写于2019年9月8日

完稿于2023年8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