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向何处去

宁静致远

又回到了郑州，一个中原唯一的国家中心城市。过去的四个月，一直在海南的一个美丽的县城过冬，平静而闲适，精神富足。

每次回家都选择不同的路线，这次打算经潮汕地区回去。这样，就无意中触碰了一段历史——客家先民南迁史。千百年来，客家先民由于避乱、戍边、贬谪等原因一次次向南大举迁徙，留下了一个个匆匆的背影。作为来自中原的我们，自然与这些先民精神上有了某些联系，回望客家人南迁历史，亲眼目睹其现今生活，给我们的行程增加一些文化因子，还是挺有意义的。先人们是顺流南下，我是逆向北上。为方便记录起见，还是依着先民们一路南迁的顺序作介绍吧

客家人主要来自以河南地区为主的中原，他们最早于东晋战乱时就开始向南迁移，后来又经历多次大的迁移，比如“五胡乱华”、“安史之乱”，也有些是皇家以平叛之名派遣官员南进，这些人陆续在闽、粤、赣三省边区聚居，形成庞大的客居群体。之后，他们中很多人又继续向台湾以及南亚地区迁徙，亦即“下南洋”，使客家人的行迹不断延伸，现在新马泰等地华人占当地人口半数以上，而其中多半为客家人。

江西应该是他们成规模迁徙的第一站，而江西客家人最大的集中居住地是赣州，以赣州人的说法，客家人由赣南入闵西粤东，完成了客家人在国内的迁徙。赣州一个重要的文化符号是“客家摇篮”，客家人占90%以上。

因此，赣州人在龟角尾公园建了客家先民纪念坛，筑有纪念鼎，鼎上铭文记录了客家筚路蓝缕南迁历史。

下方的一圈刻满了“客”字，宣示着客家人对自己身份的认同和铭记。

赣州是一个古老的城市，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城墙据说最早修于晋朝，现保存完整的古城墙修于北宋年间，有3.6公里。所以他们也称其为宋城墙。也有“江南宋城”之称。

八镜台，与古城墙相连。登临能观赣州八景，苏东坡曾为《虔州八境图》按图题诗。文天祥、郭沫若等古今大家也曾题诗于此。

赣州还有郁孤台，辛弃疾写有菩萨蛮“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这种商会也可以看出历史赣州的古老和繁盛。

赣州是一个水系丰富的城市，章江、贡江及其他支流在龟角尾汇合赣江，建有合江亭。

赣州人丁兴旺，人口、面积都是江西第一大城市。这是商业街宋城夜景。夜晚且雨天，未进去深入了解。

更致力于打造客家文化的是福建长汀，他们自称为“客家首府”，认为汀江是客家民系的形成中心，客家人由汀江南下粤东，移殖广西，回迁赣南。这完全是可能的。千百年的光景，人口来回迁徙，不是素有“湖广填四川”之说吗，这些年我行走一些地方，发现至少有江西九江、安徽广德跟我的出生地河南光山方言非常相像，但有人考证光山人大多来自江西南昌府筷子巷，而广德人认为自己是来自河南光山，所以这种南迁北移都是可能发生的。

长汀建有客家博物馆，让我们比较详尽的了解客家南迁的历史。

福建广东陈黄郑等都是大姓，来自我们老家信阳居多，台湾素有陈林半天下之说，陈姓主要来自古光州（信阳固始县）。

客家人的服饰显然是中原服饰模样

这个也跟我有关，我祖籍潢川跟固始同属光州，光州的陈元光被称为为“开漳圣王”（建立漳州）。我在濮阳市工作时因举办舜帝后裔19届国际大会及张姓第二届大会筹备工作，曾两下新马泰印尼等国拜望宗亲，在那儿我发现当地客家人祖坛上祭拜的都是陈元光。因为我本姓陈，是宗亲，又是领队，被尊称为宗姐、宗嫂。

开汀刺史也是陈家人。

长汀前身为古汀州，城墙及古城保存完好。

这样的城门有好几处

城门楼古老而厚实，现在还在为居民们遮风挡雨

这种古街区都完整的保留着，我们冒雨转了店头街等街道，人们还在那里生活，主要经营当地特产和美食。

这种古刹庙宇不少

更多的是宗祠家庙，长汀有240个客家姓氏，据介绍历代有近千个宗祠，现在仅长汀古城还保存有36所

因为飞虎队在这里驻扎过，店头街还有个飞虎队的纪念馆

历史上汀州人才荟萃，建有乡贤祠

长汀还是个红色旅游城市，曾是福建红都。想起主席诗词：红旗跃过汀江，直下龙岩上杭。收拾金瓯一片，分田分地真忙。

长汀是个宝藏小城，没想到路易.艾黎还有过这样高度的评价。你也许去过凤凰，但不了解长汀，至少我们应该重新认识她。

冒雨在长汀拍了几张夜景

而汀州府及附近闽西地区分布着大量的客家居住建筑群——土楼，形成了独特的土楼文化。上了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南靖是客家土楼集中地之一，这个俗称为“四菜一汤”（图片来自网络）

这也是地处南靖的目前最大的土楼——承启楼，高峰时住有800多户人家

共有四层，上面居住，一层厨房洗漱，二层粮仓，三楼以上是卧室

满满的细节

外部细节，下面两层没有窗，上面有窗作卧室

花10元钱，或买他们的特产，可以上到楼上拍照。这种限制是必要的，如果游人都能上去，对上百年或更久的土楼而言是毁灭性的。

仰拍承启楼，是当地导游教给我的角度。

以前以为土楼都是圆形，其实还有大量的方形土楼。看江西的围屋图片，基本都是方形的。从长汀在贯通闽西粤东的重要作用，以及附近大量的土楼遗存，作为客家首府长汀还真不是浪得虚名。

还记得电影《云水谣》吗？因为电影在此地拍摄，南靖人将拍摄地几个村庄连在一起，搞了个云水谣景区。是古朴秀丽的那种美，古树参天，流水潺潺，民风淳朴。

这是我们云水谣小镇夜宿的民居

当地的怀远楼，也是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中的一个。

这个是地处永定县的振成楼，是海外华人林家人所建，中西合璧，素有土楼王子之誉。永定现属龙岩，历史上也是汀州的一部分。

这是它的仰角照，中间是中堂。

客家人来到了当时的蛮荒之地，带去北方的先进文化和技术，土楼不仅有着科学布局和实用性，而且客家人也带着祖制规训，孕育了一代一代的客家人，长汀也是名人辈出。

客家先民就这样在闽西大地繁衍生息，楼旁的古树应该见证了主人的兴亡更替。

这个是电影《大鱼海棠》的拍摄地，电影没看过，但非常喜欢周深配唱的电影插曲《大鱼》，周深的歌正是因为它而逐步深入人心。

泉州是以宋元中国国际海洋贸易中心的形象示人的，泉州港在宋元时期曾为国际第一大港。

我们在阳江海陵岛看到的南海沉船1号，就是由泉州始发的。

开元寺始建于唐代，已有1300年，参天古树随处可见

开元寺有东西双塔，一为镇国塔，一为仁寿塔，是石材建筑艺术珍品

弘一法师在泉州开元寺等寺庙居住14年，并在闵地传法讲经，研究佛学，在开元寺圆寂。

弘一法师造像。宋代理学家朱熹曾言泉州“此地可称佛国，满街都是圣人”，这也许是弘一法师在这里躬耕多年的原因？

这棵树有故事，存活了1300年。据载开元寺寺址原是唐代一财主经营的桑园，似乎神灵感化，满园桑树莲花盛开。由此这块地成为道场。这株枝干龙蟠的老桑树，被赋予“桑莲法界”的雅称。也是大殿匾书“桑莲法界”的来历。目前这棵树主干一分为三，却依然生机勃勃。

由于通达四海，泉州充斥着各种宗教庙宇祠堂。这是关岳庙 ，与我们同乘一个电瓶车（泉州独特的城市交通工具）的两个女孩要去拜关公，我们也去凑热闹。

果然人头攒动，南方人生意人多，对民间信仰比北方人略胜一筹。

这是清净寺，由于阿拉伯人的大量涌入，高峰时泉州有六七个清真寺，而目前硕果仅存只有这所寺院。这所清净寺是全国最古老的清真寺，有1000年历史，仍在正常使用。

明永乐年间，皇帝则亲下谕旨，授伊斯兰教传教士米里哈只“以敕谕护持，所在官员军民一应人等，毋得慢侮欺凌”。对传教活动给予强大的支持。此一时彼一时也。

第一次来泉州时感觉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清净寺，这次突然感觉没那么大了，也许是当时泉州给我的总体震撼放大了对某个个体的感受吧。

礼拜堂尤其小

泉州清源山还有座老子石雕造像（这次没去，图片来自网络），据称老子天下第一，是全国最大的石雕造像。半城烟火半城仙，不同族群，不同教派在这里汇合，形成了文化的多样性。泉州正是在这种文化基因中获得发展的强劲动力。

这个钟楼矗立在街道中心，并不起眼，却是泉州的地标建筑呢！它建于民国时期，由留英设计师设计，以西洋风格融合闽南风格建造。

泉州跟中原相关的有洛阳桥（图片来自网络），已经有将近千年历史，还在使用，还有洛阳镇，洛阳村，洛阳江，都是来自河洛地区的先民因思念家乡而命名。这次时间紧没去一一寻访，但泉州和中原的关系可见一斑。在我看来，泉州人更重视其曾经有过的宋元时期国际港口的地位和当时的繁盛气象，以及致力于发展当前经济（泉州是连续22年GDP排名福建省第一的城市），而不刻意强调其客家人的身份。当然，泉州本身就是一个移民杂居城市，因为国际港口地位，泉州还集中了一批阿拉伯人及其他外来移民。

但卢克文工作室关于泉州的诗意描述可溯见泉州之滥觞：“一座始于西晋永嘉之乱，洛阳城殇；林 黄 陈 郑等中原士族衣冠南渡，命名了清源山南北的晋江和洛阳。把“八山一水一分田”的闽地建设成近900万的人口大市，无论南来北往，皆是乘风破浪”。方知晋江之“晋”也是与客家历史相关。

潮州是一个古老的城市，这是广济桥，也称湘子桥，始建于宋代，明代形成“十八梭船二十四洲”的独特风格，与赵州桥、洛阳桥、芦沟桥并称中国四大古桥，被著名桥梁专家茅以升誉为“世界上最早的启闭式桥梁”。

所谓启闭式，是指广济桥包括浮桥和梁桥两个部分，浮桥由18艘木船组成，每天五点半时拆去木船，让大型船舶航行，也有泄洪作用。就这样过河拆桥，开开合合了800年，古人智慧可见一斑。

梁桥桥亭各具特色，下面的基石为古桥基

唐宋以来，大批中原汉人南来，带来了先进的中原文化，经宋、明数代，人文渐盛，名贤辈出，潮郡被誉为“海滨邹鲁”、岭海名邦。因此为表彰达官明吏功德，科第突出者的牌坊众多，最高时多达90多个。

随着岁月更迭，潮州的牌坊多数已不存，解放后又拆除了仅存的17座，现今修复有22座，与两边的骑楼一起重现古城风貌。

骑楼下边主要是潮州特色小吃和各种特产店铺，如潮绣、红泥壶，潮州三宝等，特色产品不少。

潮州菜也好吃。一路走来，每天大快朵颐各地美食，仅有的减肥成果消失殆尽。

古城一边连着开元寺

一边连着广济楼，广济楼对面即为广济桥。景点相对集中。

这就是广济楼。潮汕地区比起大湾区内的佛山、中山这些地方，经济发展落在后边，但从人文上来说，至少我看到的潮州是很有底蕴的。

潮州文化是也一种民系文化，潮州人是疍家、畲族、俚族、汉族等融合的后裔，其中中原南迁的汉族是主干，被誉为中原文化橱窗。

值得一提的是，潮州人对贬谪到潮州府的韩愈十分敬重，为纪念韩愈治潮的功绩，他们将笔架山改称韩山，山下的鳄溪改称韩江，并建有韩文公祠和韩愈纪念馆。

本来想走一下潮汕地区，但却未去汕头，而去了汕头的南澳岛，南澳岛风景还是可以一看，尤其是走出喧闹而有几分污染的城市，这里海的辽阔和海上吹来的风，马上让你感到心神的安宁。

这是北回归线标志塔

没来惠州前，我以为她是一个新兴的工业城市。来了才知道，惠州也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在惠州官方的网页上，重点介绍了她的历史文化。

据介绍，她是客家人最重要聚居地和集散地，旅居海外华人华侨、港澳台民众居客家四州之首。客家四州指广东惠州、梅州、江西赣州、福建汀州。这次就梅州没经过。

惠州西湖风景秀丽，姹紫嫣红

惠州历史也果然不俗，惠州是苏东坡被贬谪的重要一站，在这里人们不仅津津乐道他为改善惠州人民生活做出的贡献，他和小妾王朝云留下了很多趣闻也让人印象深刻。

这里建有苏东坡纪念广场和纪念馆。雕塑是再现苏轼诗：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这几年因为几下海南的原因，路过或专程参观苏轼的贬谪地，黄州惠州儋州，将另篇介绍，此处不多呈现。

丰湖书院，建于南宋时期，是广东四大书院之一。

惠州人的幸福是不言而喻的

走在林荫道上，想起一句广告词，这里连风都是绿的。嗯，让我们做一天幸福的惠州人吧。

我们是随着电视剧《狂飙》热播，去江门市打卡的，《狂飙》是在这种老街区拍的，有点像八十年代的景象。

但江门也是个华侨城，他们也将华侨们早年建的房子保护起来，形成这样一条条寻根街区。

墟顶老街比较有名，有墟顶即江门一说，这些都保存完好。

似乎江门市政府没有刻意大拆大建，或者是重视保存历史文化，江门的旧街道保留比较多。

这也是《狂飙》在那里拍摄的原因，江门也由于《狂飙》不意走红。这真是无意插柳柳成荫。

江门下辖开平市，感觉比江门还有名气，主要是由于大名鼎鼎的开平碉楼，是广东第一批世界文化遗产名录项目，几次到广东都错过了，这次终于得见真容。

这次看的是开平自力村的碉楼，其实这种碉楼整个开平甚至江门还有不少，甚至路上也经常看到些四处散落的碉楼，只是自力村更集中，更具代表性。

自力村方姓先祖方道盛是南宋的公主驸马，也是尚书的儿子，河南固始人，南宋时随军抗元至新会崖门，兵败后携家眷移居开平。祭拜排位中央依然是河南的先祖。

这些来自中原的先民，在生活困顿中在北美淘金热中前往美国加拿大等地，也是美加铁路修筑中的华侨工人主力。他们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汇款回来建造了这些碉楼，坚实厚重，是为了防止匪患，与客家围屋有异曲同工之处。对于外来者，安全总是第一位的考虑。

我们参观的是铭石楼，主人方润文曾在美国开餐馆，杂货铺。里边陈设都非常有现代气息。这里也被作为电影《让子弹飞》中黄四郎的家。

据说有些建筑材料都是来自外邦。

开平政府在赤坎镇还搞了侨乡旅游度假区。就这样，客家先民由中原到闵粤地区，有的又去了更远的远方，北美、欧洲，东南亚。树挪死，人挪活，避乱也罢，为生活所困也罢，生活总是给予勇敢者更多的希望。感觉比起依然在中原内卷的人们，客家先民们多了几分审时度势的智慧。

也许我们看到的只是成功者的历史，我们也没有深入了解和展现客家先民筚路蓝缕、饱含血泪的艰辛。客家人，多少有点像犹太人。多来自中原士族，在外人的地盘上打拼，或者开荒拓土，凭空打下一片天地，成功者为数不少，有的甚至创造了惊天动地的伟业，也展现出独特鲜明的客家文化。成功也罢，平淡也罢，个中滋味，甘苦自知。我们看到的是，经过上千年的融合发展，年轻人族群观念正在或已经淡化。对这个，我们并不诧异。其实，不管客从哪里来，又去往何处，只要你把握当下，有一份安定富足的生活，就是最美好的。祝福你们！

写在后边：这次北归路上，恰巧走了一条客家祖先们走过的路，思考半晌，题名为《客向何处去》，这样就感觉似乎是只做了下半篇文章，应该先有《客从哪里来》才对，所以5月份成篇后一直未发。现在看来，美篇里未完的草稿也太多了，还是先发了吧，待我有时间有心情时再做上半篇文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