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师(一)

半支烟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近两年我都沉静在书里,很少与人往来,认识马老师多少有点意外。初次见到马老师是在药店里,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买药的顾客,可他不买药,也不卖药,但却老往药店里钻。在我眼里,他成了药店里的主角,原因是他的话多,声音大,中气足,几个人在一起闲聊时他显得比较凸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药店就在我家楼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店主热心交友,乐于助人,专治脚痛脑热之小病。不但生意兴隆,还常有人在他店里喝茶聊天,这也等于是给马老师提供了一个高谈阔论,渲泄思想情绪的场所。他说话虽不得要领,却也自得其乐。同伴笑话他,他不记较,别人讥讽他,他也笑笑。那豁达的态度为他赢得了不少颜面。马老师人黑,皮肤糙,说话还“不把门,”样子介于小贩与民工之间,当人家叫他老师的时候,我在心里犯嘀咕——这家伙是教师吗?这样的人做教师,真担心他把学生们带到沟里去了。——偶然听说他是体育教师的时候,我并不觉得不妥,脑子里还曾冒出来过另一个人来与他相对照。具体谁跟谁,我已经忘记了,却也有一种朦胧的释然,好像是自己在对自己说,哦,原来如此吧!这个事,要不是俄罗斯发生了兵谏(不是说我期待兵谏,那跟我更没有关系),可能还会一直蒙在鼓里呢。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天睛朗,太阳灼人,蔚蓝的天空没有云彩。城里无风闷热,树木纹丝不动,热得我手上冒湿热籽籽,街上仍然车水马龙,我皱眉蹙眼、一步三摇的往星巴克踱去,冀望于在那里凉快凉快。说也是,全世界都在看瓦格纳集团揭竿而起,像乌鸦似的叽叽喳喳,生怕事情闹不大,而我却向咖啡店走去。哎,怨谁呢?……自从上次写了一篇有关咖啡的杂文《四月的咖啡》以后,我就把自己锁定进去了,没事就与咖啡较劲,我不但在家里自制咖啡,还不停的往咖啡店里跑,在我纠结或是想静静的时候就会想到那里。于我而言,家里的咖啡固然提神,但不解决精神问题,咖啡店是一个可以放松身心的地方——要么清醒,要么糊涂——一来二去,我相信咖啡店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舒适,更有一种颠覆味蕾的吸引力。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半道上,我在路口张望时看到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家伙进了商场,那白色的帽子在树荫下犹为显眼,一晃就消失了。可身影熟悉,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的。——他是谁?——我带着这一疑问朝前走,直到咖啡店门口吸入凉气才放弃了去琢磨,那凉气中混合着悠香飘来,犹如空气疗法,仿佛有治愈心灵创伤的疗效。身心放松,神色荡漾,比做按摩爽快。香气伴着冷风在游走,把透明的玻窗,褐色的墙壁,温和的灯光全部带进了朦胧的光阴之中。抽象的装饰画,灰色的圆桌,黄色的凳子,以及黑色的沙发都在恭候客人的到来。它们不分彼此,互相印证,和谐相处,极大地削弱了“人机物法环”的界线,像是春天正在向我们走来。望着小姐姐们慵懒的身影,好像是在对人无言的述说。——来呀,还用徬徨吗?这里自由,服务一流,只要你进来,我们,我们就一起快乐同行吧!……一切都在静悄悄的氛围中完成了,让人嗅出了大自然的生机,唤发出应有的浪慢气息。现象即如此,真实可靠,那时候的我就跟一名信徒见到了心中的圣地,恨不得匍匐下去。……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瞅着窗边的位置问道,</p><p class="ql-block"> “哪里有人吗?” </p><p class="ql-block"> 小姐姐矜持地回答,</p><p class="ql-block"> “要什么?” </p><p class="ql-block"> “拿铁。” </p><p class="ql-block"> “加冰吗?” </p><p class="ql-block"> “加。” </p><p class="ql-block"> 说话间我已气短,矮了半节,不过,另一个小姐姐弥补了她同伴的无礼与傲慢,她已经把那桌面上的空杯子拿走了。当我掏出手机买单时却出现了意外——竟有人在背后捅了我一下,正是这个意外让我第一次叫出声马老师——对,马老师头戴白色棒球帽,手捏手机,那手机里还传来“碰……二饼……”的声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楞了一下,犹豫着挪开了步子,“嗳……老马……这不是马老师吗?……”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马老师并不急于答话,还是笑,还是像民工,顶多也就是个走南创北的民工,没有收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努努嘴,勉强说,“忘了?……我认识你。……”随后,他收起手里的游戏,对小姐姐示意付款,“要不加冰的。”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马老师认识我,但在星巴克见了他我有点紧张或则说是感到压抑,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花样来,总觉得他是一个“大嘴巴”,不太着调调。当我把咖啡放到桌面上时,发现马老师一反常态,不笑了,还拉着脸,更换了一个人似的,像是要来找我讨债还钱的。看那架势,即使我不欠他钱,他也是非要来与我掰扯掰扯不可的。——我不欠他,有什么好聊的呢?我感觉不安,可是,我的想法不成熟,过于天真幼稚。对于一个自带强迫症倾向的人来讲,这种掰扯不是问题,不出所料,马老师还没有坐定就开口了,盯着我说。“那家伙(普里戈任)差不多就要把俄罗斯拖入内战了,还打了普京的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他停了停,眼光伸长,观察我的反应,然后又说,“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你看看。……” 见我没有回应,他又地加上了一句,“恨!……如今普里戈任成了卢卡申科的坐上宾,大摇大摆的到白俄罗斯养老去了。看样子……”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对的,马老师说对了,我正看着他的样子,一个半生不熟的人,脸黝黑,眼睛发亮,身体倍棒。……没想到他也喜欢喝咖啡。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马老师家住南山,就在黄桷小屋边上那颗大树旁边(现在的黄桷垭老街)。在中学里教体育,热衷天下大事,满口政治,虽然情绪饱满,但却总是说不到点子上,老“出洋相。”——不少人拿他的“开黄腔”来笑话他。估计他不太注重地理知识,把精力用在练单杠上去了,不是把英国人说成法国人就是把法国人说德国人,有时还会把韩国人说成是新加坡人。有一次,一个卖假药的东北小伙听了他的胡言乱话,直接怼上去说,“说啥呢?你说啥呢?啥叫海参元呢?那叫海参崴,……去去去,一边玩游戏去……一点常识也没有……还什么海参元、海参元的,你咋不说是北海道呢?……”但马老师面不改色心不跳,泰然处之,还笑着拍了那小伙子两下。从那时起,我就觉得他不争气,三毛那么大学问,作为三毛邻居的马老师竟然没有受到感染,还满嘴“跑火车。”不过,我还是打定主意想称呼他老师,与他套近乎,很想让他带我去三毛故居参观溜达一番。——机会难得,即使是在我们四目相对好几次以后也没有达成这个愿望。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天总算是如愿以偿地被我赶上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马老师说“看样子,”我很赞同,大概所有人、所有的事都得看样子,俄罗斯的事情更是如此。凡事都有前因后果,事发突然,定有隐情。俄罗斯距重庆十万八千里,高德地图都不愿意导航,谁又帮得上忙呢?就更别说马老师了。但我不明白马老师为什么要着急,还一个劲的往自己身上贴,好像这个事与他有重大关系似的。——我插不上嘴,只好在心里默默地确认,像做刑事侦查工作那样仔细,把药店里的马老师与咖啡店的马老师联系起来比对。没有错,他确实是马老师,这个马老师没有在药店时轻狂。环境变了,说话一反常态,理智谨慎,不再情绪激昂,唾沫横飞,他像是已经与星巴克融为了一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23.9.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