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生日记念

八福九果

父亲生日记念

作者/福果

农历7月20日是父亲的出生纪念日。父亲1938年7月20日出生，1997年3月30日去世。父亲平生年日又少又苦，留给了儿女无尽的思念和精神财富。

（一）

父亲保存下来的照片不多，我收集了几张合影照，没有单人照。回忆父亲的一生从这些照片开始。他人生的功劳体现在这些照片当中，也就在他的子孙后代里面。

第四张照片是在九二年六月份，我的侄儿王鹏过满月的时候，父亲怀抱着孙子所照的有纪念意义的照片。照片中祖父慈爱的目光看着孙子，一种满足自豪感体现在他的神态当中；小王鹏黑黑的眼睛也看着他的祖父，祖孙二人的深情对视定格在这张照片当中。

第一张照片是一家五口人拍摄于一九九五年春天。我的外祖母去世，葬礼结束后，在我大舅家的大院门口拍摄的全家照。这张照片里的亲人，父母哥哥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留在这世上的只有我和弟弟了。

第二张照片是黑白照，八五年春节，我嫂子刚娶进家门，我哥哥在信用社参加工作，我在呼市建筑学校上学，弟弟还是个不识愁滋味的小小少年。那时正是父亲劳苦最重的年日，沧桑已隐约写在了眉宇间。

第三张照片也是黑白照，八七年春节，我的侄女才八个多月大，还有我的先生以准女婿的身份加入的合家照。父亲嘴里叼着香烟，精神状态不错，扬眉吐气的样子。

（二）

父亲把他如烈火一般的爱传给了他的三个子女。在性格、性情上面，三个子女均遗传了他的耿直和倔强。尤其是他的长子，性格之倔强酷似父亲甚至更烈，所以父子常常是冰火难容。爱之最深责之最严，他们也是彼此伤害最多、最痛的。如今，我的兄长也离开了这个世界与父母同在一处了。我想他们在相隔二十五年之后的团聚，一定是能够彼此理解，能够彼此和谐，能够彼此欣赏的团聚，再不会有那种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事情发生了。

我的性格随了父亲是众人所公认的。我姥姥说我犟脾气坏脾气“就达了你那个大”；我女儿说我生气的时候，三角眼瞅人像她姥爷；我先生说我年轻时“杀伐决断”像他岳父，现在“软弱无能”越来越像他岳母了；而我的父亲也评价说我的性格更像他，像男孩子一样。父亲说，如若他的儿子像女儿一样，有他那样一半的志气争强好胜，那么他的心愿就更能够得到满足了。

据说我的外貌和我的姑母非常相像，而我的姑母与我的父亲姐弟之间的感情是非常亲近，非常亲密的。我的姑母六零年死于大饥荒，当时不到30岁，留下四个年幼的子女：我的大表姐当年仅仅十二岁，二表姐八岁，表哥五岁，三表姐两岁，三表姐因为无法养育送于他人。据说我的姑母也是性格要强，不甘落后，很有才干的人；我不知道父亲宠爱我有没有姑母的因素隐含其中，总之从小到大他没有责罚过我，稀有的温情给了我，这是我的兄弟所没有的待遇。

我父亲两岁的时候，我的祖父躲避战乱离开了家，一去无回，他没有享受过父爱。而我的祖母，四十多岁时候生了父亲这一个老儿子，无奈情境之下只得领着六岁的父亲到处讨饭逃荒，在后来的继祖父家里找到了一方安身立命之所在。

父亲在我的姑母、祖母相继去世后，二十五岁就孤身一人，除了几个外甥之外血亲很少。我母亲的家族很大，作为外祖父家族里面的长女婿，他尽了许多的力量，为整个家族奉献诸多。父亲在姻亲里面是劳苦功高，享有众人的敬重。而我的继祖父寿享八十三岁，父亲始终恭孝，养老尽责。

我的母亲性情温柔贤惠，在与父亲共同度过的岁月里，一直都是谦让顺服，父亲是处于强势的一方。但在他年老体弱多病的时候，是由母亲尽全力来服侍他，直到离开世界。一生好强要强的父亲，在他离开世界之前，常见他流着感恩的泪水说，上天给他安排了一个好妻子，好伴侣。

在服侍父亲的事上，我们做子女的没有一人能在床前尽孝，也没有更多的时间为他付出。然而，他说他的人生是圆满的，他非常满意自己的结局。我猜想说他的满足就是看到了自己的儿女成家立业，后代香火有继而生发出的满足。

（三）

父亲留下的照片很少，但有几件事在我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是无形的照片。这三个画面是：

第一次就是我六岁的时候，父亲背着我去到邻村天元号看露天电影，在我的叔伯姑母家我得了一个梨子。这是中秋节以后的事，父亲在月光下背着我走二里路回到家中。我在父亲的背上享受平生第一次吃的梨，那么的香甜，那么的幸福。这个香甜幸福的感觉经过半个世纪仍没有消失。

第二次，同样印象很深。时间是八二年秋天，我去托县一中补习班儿复读准备再次参加高考。父亲穿着收秋的衣服，鞋上带着泥，手上戴着拔麦子的专用手套，从村里把我送到武川，又从武川送到呼市，又从呼市送到托县。一个路程分了三段，一方面是因为家里收秋忙碌，秋忙季节他实在分不开身，本打算只送一段儿路程。但是他最终把我送到托县，根本的原因就是他不放心女儿独自走路。我第一次出门走远路，父亲放心不下，所以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把我安全地送到表姐的家里，才放心地回去。

这一次的送行，我被父爱深深打动，是我发奋努力学习的动力。因此，在我第二年（83年）高考的时候，我不再执拗于自己上大学的理想，顺服父亲的意思报考了高中中专。一方面为了确保考中，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减少上学的时间，减轻父亲养育的重担，进而早一天参加工作挣钱，好为家里贡献，回馈父母的养育之恩。

第三次记忆最深。1988年元旦，我在包头糖厂工作，被要求参加单位举办的集体婚礼，也就是我的结婚纪念日。那次婚礼，所有的亲人因为路途遥远没法参加，但父亲还是不愿缺席我的婚礼，克服诸多困难从家里赶到了包头（自行车换乘大巴再坐火车，一路旅途劳顿）。婚礼仪式结束之后，回到了单位分配的宿舍，也就是作为婚房的一间单身宿舍，那时候我看到父亲已经拌好了猪肉韭菜馅儿准备做饺子了。

父亲的厨艺实在是很好的，在我的记忆当中，他做的饭都特别的可口，特别的香，在我母亲不在家的时候，比如去到达茂旗伺候我二表姐坐月子的时候以及还有伺候表嫂坐月子的时候，父亲给我做的上学用的干粮，炒的咸菜酱等等熟食都是特别的好吃。父亲在我的婚礼之日亲手为我包了饺子，还有我先生在包头工作的两位大学同学到贺，我们五个人举行的婚宴，简朴又温馨，亲情爱情友情齐全。

参加集体婚礼保存的照片没有家属，那时候没有手机不能自拍，也没有像其他的婚礼场面有父亲把女儿交给女婿那样的镜头留下。但事实上父亲不辞辛劳前去参加女儿的婚礼，他没有享受任何的礼遇，直等婚礼结束三天后才回到千里之外的武川老家。彼情彼景我刻骨铭心记忆犹新。

（四）

还有许许多多的无形照片刻在我的心版上。

父亲离世的时候我不到三十二周岁，刚过而立之年，那种失去依靠、失去支持的无助感、孤独感、到现在回忆起来都会使我彻夜难眠。但是我也知道他给我的爱，是丰满的，一直延续到今天都是够用的。他已经把我养育成人了，并且我的女儿在父母家里寄养两年，是父母对我的支持帮助，实实在在地为我排忧解难，成了我工作事业及婚姻的坚强后盾。恩情是述说不尽报答不完的，仅能以此短文纪念父亲。

今天回忆起父亲，想到的是他的生日。农历7月20日，是父亲告诉家人的。其实父亲自己也不能确定这日就是他的生日，因为我的祖母生他时已经四十多岁，年老的祖母对这个日期不一定记得准确，我们一直以来就把这个日子当作他的生日。

我决定纪念父亲的生日代替他去世的祭日。因为离开这个世界毕竟是一件悲伤的事，而出生才是人生一切价值意义的开始。父亲的生命延续给他的后代儿孙，我们的生命有他的基因，也有他的恩情，他是我们的根。

题记：《圣经·马太福音22章32节》——他说：“我是亚伯拉罕的神，以撒的神，雅各的神。神不是死人的神，乃是活人的神。”

癸卯年农历七月二十日

于呼市蜗居拙笔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