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井

杨正聪

　　关于棋盘井这个名字，我在好多年前就已经有所耳闻，那时候的我其实并不知道它在哪里，只是觉得很远，因为村里的人去很长时间才能回来。

棋盘井，俨然成了年轻人闯荡江湖的一个好去处，看着他们回来时，一个个神气的模样，再加上他们鼻梁上那副大大的墨镜，更使人觉得他们在外见过大世面。可过不了多久，他们还是会变回原来的样子，耕地，割麦，喂牲口，脚上照旧穿着露出脚趾的布鞋，夏天的时候，还会戴上一顶破旧的草帽，那双彰显着在外闯荡过江湖的墨镜早就不知去向了，就像一个隐居的刀客，将那把曾经代表着身份的大刀深深的埋藏起了一样。

我也冲动过几次，但最终这种念头，在心中出现的一刹那，就被另外一种莫名的恐惧强压了下去，远倒是不怕，就怕找不到来时的路。

在长大点，每年出去的人更多了，除了棋盘井，还听到了几个其他新的地名，汝箕沟，乌市等，虽然我还是不知道具体位置，但从他们带回来的故事中，明显感觉到了江湖险恶，所干工作也是五花八门，有蹬三轮的，有下井挖煤的，有端茶递水的，有扛麻袋的，有打扫卫生的，有打混凝土的，有搞电焊的。忍饥挨饿，受人凌辱，打架斗殴都是小事，最可气的是，拿不到钱，有时候连个回家的盘缠都要不到，甚至客死他乡，临了南柯一梦，还是个噩梦。

想不到，因为工作，还真去了棋盘井，快到棋盘井的路边开了很多餐馆，什么同心老马餐厅，什么海原李师饭店，什么三营炒肉，什么固原手抓，好像又到了宁夏，可见这里仍然是老家人打工的好去处，村子里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来这里讨生活，老一辈回家抱孙子了，年轻人又来了，有些人少时出门，回家时都成了老汉。

今天来棋盘井，不为别的，专门为一起工伤案件而来。当事人务工期间发生意外，不幸无常了，留下年迈的父母，年幼的孩子，这无疑是人间最悲痛的事情，然而棋盘井似乎并没有觉察，依然车水马龙，人流不息，路边餐馆迎接着一波又一波食客。

为了了解情况，费了好大劲，我们终于联系到了一起工作的工友。他也是一名货车司机，来这里已经很多年，有着丰富的驾驶经验，他身体强健，脸上一直带着微笑。我希望他能作为证人，他表示很为难。我理解他的处境，并没有为难他。

临走，他执意要请我吃了饭再走，我接受了他的邀请，这一顿饭，的确有家乡的味道，除了棋盘井这个地名，再都是老家的味道。我问他平时拉煤吗？他回答，拉的是一家人的生活。

太阳落山了，大地再次被夜色笼罩，可远处的灯光沿着道路还在慢慢移动，像极了夜里觅食的小动物。

煤，这种能够通过燃烧给世界带来力量和光明的黑东西，却忽略了离他最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