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的记忆

兵妮

　　绿皮火车是我们这代人的集体记忆。我与绿皮火车的缘份还要追溯到60余年前，当年在襁褓中的我，只有三个月大，被爸爸妈妈抱着坐上绿皮火车，从福州到上海。当时我头还抬不起来，被爸爸抱在怀里，爸爸用他的大手掌抬着我的小下巴，说快看看这大上海，只见我睁着一对亮亮的黑眼睛看着这灯光灿烂的上海，似乎要记住这一切。这都是后来父母对我说的，这才知道我真幸运还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坐过绿皮火车了。

后来的岁月，绿皮火车就常常伴随着我四处游走。爸爸是铁道兵，铁道兵的任务是修铁路，足迹遍布祖国的大江南北，逢山开路，遇水架桥。铁道兵的家属也是四海为家，铁路修到哪里就跟着部队去哪里，搬家是家常便饭，搬一次家就要扔一些东西，所以家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搬家就离不开坐汽车、坐火车。

六十年代初，那时我上了部队的子弟小学并且住校，随着部队的搬迁，子弟小学也要跟着搬迁，从广东佛山搬到湖南资兴。学校包了一节绿皮火车，在两排坐位的靠背顶上，放了木板当床，我们这些孩子们，困了就在大人的帮助下爬到床上睡觉，醒了就从床上下来，坐在座椅上玩闹，还可以看看窗外的风景，感到很惬意呢。

最喜欢吃火车上的饭菜了，觉得真是香，三毛钱一份盒饭，下面是饭，上面是菜，荤菜有时是鱼，有时是肉，饭菜都是用铝饭盒装，很环保，不像现在都是用的一次性饭盒，即不环保又浪费。听妈说，只要坐上几天的火车，弟弟都要长胖几斤。

那时的交通工具有限，人们出行主要是坐火车。有几次坐火车正遇到过年过节，火车不但座位坐满，过道上也站满人，连厕所都站着人，挤的满满的，很难从车厢这头走到车厢那头。有的人干脆钻到座位底下睡觉，这样的“地铺”既解乏又省了卧铺钱。



记得1969年初，我们跟着妈妈，和其他几家家属阿姨，从湖南留守处出发，坐火车到云南爸爸的部队过年。爸爸那时在云南永仁修建成昆铁路，由于工期紧，不能回家过年。那一年冬天非常的寒冷，我们先坐大卡车来到郴州火车站，等着坐火车，由于正值春节期间，火车站上到处是等着坐车回家过年的人。这趟火车在郴州不是始发站，我们只买到了站票，妈妈带着我们几个孩子，拎着行李使劲挤上了火车，火车上更是人挤人，好不容易妈妈找了个座位，抱着生病的弟弟坐下，弟弟那时只有四五岁，在妈妈的怀里，发着高烧哭喊着，嗓子都哭哑了，弟弟得的是麻疹，那时孩子得麻疹是一种寻常病，似乎人人都要得一场。火车上没有医生，妈妈能做的就是紧紧的抱着弟弟，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弟弟。生病的弟弟没有了往日的好胃口，再加上几天的车马劳顿，等到了爸爸部队的驻地时，弟弟瘦了一大圈。

在火车上，到了晚上就更难熬，我们没有座位，只能坐在行李上，趴在妈妈的腿上打一会儿盹，这一路非常艰辛，唯一感到欣慰的是，火车上的饭真好吃。

后来跟着父母又转战到四川，坐的依然是绿皮火车。长大了去当兵，每次的探亲假还是离不开这绿皮火车。那时候的火车车头都是烧煤的蒸汽机车。 有一年休探亲假，我赶巧坐在了离火车头最近的车厢，又是夏天，车厢内很热，为了能凉快些，就把车厢的窗子向上拉开，外面的风吹进来很凉快，但随着风吹进来的，还有颗粒细小的黑煤渣，车厢里的人，当然也包括我，凡是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包括头发，都落了不少这种黑煤灰，弄得满脸黑乎乎的。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有点狼狈呢。

还有一次记忆犹新的绿皮火车之行，大约20年前，也是在夏天，我们一家带着奶奶到烟台去旅行，进了卧铺车厢只见到车厢顶上，几只电风扇在不停的摇头转圈，可吹来的风却是热乎的。午后想休息一下，躺在那卧铺上就像躺在热炕上，只好像烙烧饼一样，不停的翻腾，好像这样就能凉快一点。只有到了夜幕降临后，车窗外的凉风吹进车厢，才让人有了些许的凉意。

现在人们的出行太方便了，距离不远可以坐有空调的大巴，距离远可以坐高铁，又快又稳当。坐飞机对普通人也是家常便饭，还可以坐普通列车，白天赏风景，到了夜里躺在卧铺上听听音乐，看看手机，也很享受。

因为很小就离开家去当兵，远离父母，远离家庭。所以想家思念父母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每次探亲离开家时，总想着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再坐着绿皮火车回家。那些年经常做同一个梦，就是不停的去赶火车，赶火车，还要紧赶慢赶，眼看着那绿色的火车就要启动了。有时梦中终于坐上了那列回家的绿皮火车，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习惯性的趴在打开车窗的窗囗往外看，看见那绿色的长龙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弯弯曲曲的跑在铁轨上面，一会在平原，一会又过山洞，不变的是火车总是朝着家的方向奔跑。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父母家里装上了电话，想家了就打个电话，跟父母聊聊，听听他们的声音，感觉到离父母近了，那个火车的梦才未再出现。

现在就更好了，妈妈有了智能手机，可以天天视频聊天，就跟在家一样。回家的交通工具更发达了，飞机、高铁、自驾等等。

告别绿皮火车有许多年了，只是还时时会想起它，它是伴随我前半生回家探亲时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