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话说那口无遮拦的刘大吹,被小老汉不计后果地一顿输出,唬得连大气都不敢出,要不是瘫痪在床的老父亲要他伺候,要不是每天要接送孙女上下学,要不是去年不着边际瞎吹家里藏有一支手枪、谁敢惹他回家拿枪毙了谁,遭举报私藏枪支被派出所问话留下了坏映象,这次断定不会饶了小老汉! 辗转反侧,刘大吹夜不能寐,忽然一个坐山观虎斗的妙计涌上心头,立马嘴角上扬安心入睡。</p><p class="ql-block"> 九十年代,南下打工热潮席卷本地初期,农民工大部分是熟人帮带或跟随亲友进城,否则单枪匹马人生地不熟跟没头苍蝇似的到外面根本无法立足。杨花的男人就是隔壁村陈会计的儿子带出去的,都两年多了,一直没回来。平时跟家里联系,要么是靠小陈来回转达,要么就是杨花借用陈会计家的固定电话跟手持大哥大的小陈联系,再请小陈喊其男人听电话。总之,在那通讯不发达的年代,消息传递相当不便。</p><p class="ql-block"> 这天一大早,无事不登门的刘大吹来到陈会计家,几次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样子让陈会计很是着急,再三追问,刘大吹才以一副同情弱者的姿态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并再三强调问题的严重性,说完匆匆离去,留下陈会计一人兀自沉思。</p><p class="ql-block"> 接到父亲的电话,小陈说原本还不打算让冲喜回去的呢,每年春节他能够放心回去陪陈会计二老过年,主要是冲喜看管场地认真又负责,不让他操半点心,让他没有一点后顾之忧。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那赶紧让他收拾收拾回去过年吧。</p><p class="ql-block"> 杨花的男人名叫“冲喜”,出生不满一月其父便死于肺痨,原以为冲喜一名能让其父冲走病魔喜得长寿,不想事与愿违,终究还是一命呜呼。</p><p class="ql-block"> 冲喜两岁时,随母改嫁,成了拖油瓶,备受继父一家冷落,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食不裹腹的冲喜,奇迹般长了一米九的大个子,虽然一无所有家徒四壁,但这副好身材愣是为他赢来杨花的芳心。结婚那年,冲喜住的是小丁头房子,蚊帐和棉被是杨花娘家陪嫁来的,之后所有的一切,皆是杨花陪着他历经坎坷赤手空拳打拼而来,因此,冲喜对杨花打心眼里感激。</p><p class="ql-block"> 第一个孩子出生时,正逢计划生育政策的旺季,杨花不想让单门独户的丈夫后继无人,于是带着刚满月的女儿东躲西藏躲避上环,就这样一边躲藏一边生养,一年一个,一顺胎生了四个女儿,正心灰意冷不打算再躲了,发现又怀上了,硬着头皮再生一个,第五个终于是个男孩,心满意足的两口子睡倒任踢,随便干部怎么处置,于是,在生下老五的第十天,杨花被计划生育小分队带去做了结扎手术。孩子多、孩子小,要照顾孩子,又没有其它生活来源,那几年,冲喜家的生活过的窘迫不堪,三天两头拿着盆挨家挨户借粮食,一遍借完了再借第二遍,亏好冲喜两口子人性不错,或多或少大家都慷慨解囊,不曾让他们空手而归。也许是借来的粮食养人,哺乳期的杨花养的肚大腰圆,老五周岁刚过没几天,忽觉又要临盆,果然不错,杨花就这么在干部的眼皮底下大明大白地生了第六胎,男孩!做梦都没有想到,结扎过了还能生育!傻了眼的计生办不容分说将冲喜也带去做了结扎手术。就这样,他们开创了两口子都被结扎的先例。</p><p class="ql-block"> 总算刹住了造人车,冲喜到附近的砖瓦厂脱砖坯挣钱,杨花在家种地带孩子,砖瓦厂照顾冲喜,内部价给了他砖瓦抵工资,这才有了这两合头的五间小瓦房。</p><p class="ql-block"> 陈会计的儿子——瓦工头子小陈,素来知道冲喜勤快厚道,特地找上门带他到深圳挣钱,开给他一千块钱一个月,过年帮他看场地工资翻倍,照80一天算账。一切都在向好发展,每年小陈回来过年时都会送来冲喜一年的工资,杨花小心存着,计算着花,倒也是温饱无忧。要不是小老汉的突然闯入,突然的送吃送喝,突然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们母子,让她的几个孩子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小短腿叔叔,她也不会轻易地投怀送抱,更不会心甘情愿地为这个不惑之年的小老汉留个后。至于其他的,她并未多想。</p><p class="ql-block"> 小陈婉转地说明让他回去过年的原因,冲喜沉默不语,心里五味杂陈。当他收拾好行李准备启程时,特地问了小陈一句:你这消息是听谁说的?</p><p class="ql-block"> “你们庄上的刘大吹特地去告诉我父亲的”</p><p class="ql-block"> 一听是刘大吹,冲喜立马想起几年前跟他打架一事。刘大吹为人不厚道,一辈子喜欢沾沾靠靠占便宜,冲喜跟他搭界的那块地年年缩小,刘大吹家的地年年增多。刘大吹父子别的不行,把田埂移到别人田里很有一绝,若是跟他理论,三句不投便厮打脚挖,然后赖你门上哭啊嚎的。那老鬼是瘫了的,不然几年下来定能把冲喜家的一亩三分地挤得只剩裹脚条宽。像这种桃色新闻、小道消息,一般正常的人不会去道听途说多嘴多舌,刘大吹竟然特地不辞劳苦故意让他听到消息,无非就是想让他的心情变糟糕,然后一家闹的鸡飞狗跳,他在一旁幸灾乐祸看笑话!家不和被人欺,切不可上了此等小人的当。且先回去看看,若是老婆孩子受人欺负自当拼上前去,若非如此,一切听老婆的!想到这,冲喜心里瞬间坦荡无比,如释重负地跟小陈道别返乡。</p><p class="ql-block"> 冲喜即将回来过年的消息,稳居小村热搜,连霍元甲、白蛇传都转移不了他们的话题,他们自发地轮番张望,冲喜家的几间小瓦房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小老汉的行踪更是有人蹲点观望。小老汉今天在自家门前的晾衣绳上晒被子了;小老汉从杨花家拖回来一蛇皮口袋衣服;小老汉家的烟囱今天冒烟了……条条消息不时传来,满屋子老头老太太一致认为:小老汉从杨花家搬了出来已成实锤!最喜欢议论人非的侃大爹,慢慢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锅里的烟灰往下按了按,张开胡子拉碴的嘴,将烟灰倒在那颗已经疼了三四天的牙根上,呲溜一声,嘴里冒出一缕青烟,随即将烟斗于鞋后跟处敲了敲,喃喃自语:这颗烂牙根这次不能再由着它了……</p><p class="ql-block"> 冲喜回来那天已是傍晚,两条小狗先是狂吠,继而摇头摆尾又闻又舔,杨花和孩子们闻声迎了出来,除了杨花的肚子显眼,别的一如从前热闹祥和。屋外寒风剐脸,屋内温暖如春,桌边的小炭炉冒出淡蓝的火苗,墙角摞起来的蜂窝煤足有半人高,这些东西都是以前没有的。孩子们围坐在炭炉边,一边取暖一边烤着花生。杨花张罗着晚饭,老六突然问妈妈:小叔咋还不来做饭呀?对呀,小叔呢?几个孩子他问你你问她。</p><p class="ql-block"> 冲喜陪陪孩子又去陪杨花做饭,煮棒头面粥,蒸小卷子。杨花拿了颗黄芽菜,敲七八个鸡蛋,炒了一满满大盘,又做了一大盘萝卜闷豆腐。黄黄的草鸡蛋,嫩嫩的黄芽菜,诱人的香味催人口齿生津;萝卜闷豆腐飘出了年的味道。两年多没吃到家乡的饭了,冲喜一连喝了四碗棒面粥,吃了两条筷子长的小卷子,老婆孩子吃剩下的菜他悉数倒入碗里,还用小卷子将盘底的汤汁擦的一滴不剩,好满足。冲喜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收拾碗筷,接过杨花手里的抹布,示意她去歇会儿,由他来洗碗。收拾停当,杨花端来一钢锅水,要孩子们让一下,她要在炭炉上炖洗脚水,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 : 妈,这平时都是小叔干的活……</p><p class="ql-block"> 夜深了,孩子们陆续进入了梦乡,冲喜不忍破坏温馨的家庭氛围,始终没开口问杨花任何事情,倒是杨花心里惴惴不安,主动向冲喜坦白了一切,把与小老汉的私情和盘托出,言语间无半点被胁迫的痕迹,时不时还显露出感激之情,最后再三恳求冲喜能够允许她生下腹中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看着依偎在怀里的老婆,冲喜百感交集。自从做了绝育手术,不知是当时的营养没跟上还是过早到砖瓦厂干活过于劳累所致,突然对那方面没有了半点的需求。在外面两年多没回来,心疼路费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无法一直搪塞老婆才是主要原因。心里曾一万遍问自己,假如长此以往老婆心生埋怨继而抛下孩子离他而去,留下一盘散沙似的家,那无异于要了他的命。又联想到有着苦难童年的自己,多次流下辛酸又无奈的泪水。眼前横插一杠的小老汉,不管是论家底还是论身材,都缺乏搅散他家庭的资本,在某些方面,反倒解决了他无法给予的某些需求。他无牵无挂孤身一人,虽名声不大好,但对杨花母子倒是真的不错,这点从孩子们的言谈中就能感觉到。思前虑后,斟酌再三,不如推个顺水人情,一来维持家庭稳固,二来让老婆觉得对他有所亏欠从而更加顾家,更主要的是,让那些翘首以盼等着看笑话的人大失所望。想到这,冲喜搂着杨花,抚摸着她蓬乱的短发,轻声安抚道:老婆,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多亏了他小叔帮咱们,咱明天喊他来吃中饭,我要好好谢谢他!听到这,杨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提心吊胆小心翼翼悬在心中的石头终于慢慢落了地,她愧疚地搂住丈夫的脖子失声痛哭。</p><p class="ql-block"> 刘大吹和一众好事之人没能如愿,他们继而又转变话题,分析小老汉和冲喜的就寝安排,因为就在冲喜回来没几天,小老汉又搬到杨花家住了,他们在一起生活,在一起过年,有心的人观察到 : 杨花家冒出来的袅袅炊烟,比往年都要多,飘的都要长。</p><p class="ql-block"> 开春不久,小老汉扛着铁锨,冲喜拿着皮尺,来到被刘大吹占去一半的田块,将田中央的田埂挪到该放的位置,刘大吹远远地望着,不敢向前半步。</p><p class="ql-block"> 如今,农村早已普及了自来水,小老汉也早已不当了管水员,但他依旧养鸡养羊,鸡蛋依旧是一个不卖,两个儿子五个女儿皆已成家,挨家轮流送,每到中秋节都要宰杀一只大土羊,几家分一分。过年的时候都要宰杀两只大土羊,孩子们分一只,另一只留着一大家痛快吃。现在的小老汉,整天不是放羊就是勒着围裙在煮饭或做家务,这对毫无边界感的好兄弟隔三差五就会对办一瓶,醉醺醺的小老汉就像寄居蟹一样在别人的家庭里生活的逍遥自在。唯一不同的是七个孩子中,有六个称他为小叔,只有最小的女儿喊他爸爸,称冲喜为大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