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

玉雪

传 承

胡玉萍

“哇，这简直是库淑兰再世！”

当我踏进赤道乡富村孙会娥的家门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不由得脱口而出那句话。孙会娥家三间大房子的墙壁上挂满了库淑兰剪纸作品。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库淑兰剪纸作品展览馆。虽然地方不大，但作品的数量之多令人惊叹。作品挤挤挨挨的挂满了墙壁，全都是孙会娥亲手剪的库淑兰临摹作品。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副纵向的四米长卷。这幅鸿篇巨制由几幅作品构成。最上面是剪花娘子在华堂中，剪花娘子头戴花冠，身着华丽花衣，端立在神坛之上，湛蓝色的华盖上很多彩色图案，蝙蝠、凤凰展翅飞翔。天空中挂着太阳和月亮，太阳里面有人和植物，寓意阳光普照大地，地上有好收成。月亮里面有很多小圆球，寓意灯泡，晚上给人带来光明。 剪花娘子圆脸盘，柳叶眉，大眼睛，桃形鼻，月牙口，双手放在胸前祷告天下太平，普度众生。脚下是莲台，莲花旁边是跃起的鱼儿。

　　下方第二个图案是两个剪花娘子，坐在桌台旁安详赏景，桌台上是水果鲜花，两边挂着风铃， 周围有百鸟欢飞，鲜花绽放。最下面第三幅图是三位姑娘在百花园里梳理花草。左右两边分别是十二月花卉和十二副人物画。左边的十二月花，寓意是:正月冻冰立春消；二月鱼子水上漂；三月桃花红似火；四月杨柳罩青笼；五月仙桃你先尝；六月梅子满脸黄；七月葡萄搭起架；八月西瓜捥月牙；九月荞麦成起垄；十月雪花到关陇；十一月柿子满街红；腊月年货摆出城。挣下银钱是买卖，挣不下银钱你回来。右边的十二副人物画分别是:拜月，夫妻对拜，敬神、拜佛等等……整幅作品整色彩艳丽，内容丰富。艳而不俗，繁而不乱。她就是用这样的圈圈点点逐层粘贴，构成了歌颂万物，赞扬生命，祈祷幸福，寄托爱心的作品，感人肺腑。她心中的剪花娘子就是自己的化身，置身于百鸟欢鸣，鲜花绽放，日月同辉的美好意境之中。库淑兰把自己幻化为剪花娘子，剪出神灵造福众生，剪出万物装点世界。表达了她积极向上，开朗乐观的性格特点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这幅彩贴作品里面用的小圆点和线条多达上万，是库淑兰大师绘图，孙会娥历时一年多才完成的，花费了多少心血啊！

墙壁上大大小小的作品大约有300多幅。其中各具神态的《剪花娘子》最多，还有《江娃拉马梅香骑》，《空空树》，《青枝绿叶白牡丹》等等经典作品。还有花鸟草虫，人物动物，应有尽有。库淑兰的所有作品她几乎都临摹完了，还有她自己创作的作品。《喜迎二十大》《抬花轿》《虎娃》等等，展台上还放着几十本荣誉证书。我大概看了一下，有“全国彩贴剪纸大赛三等奖”，“陕西省剪纸大赛一等奖”“咸阳市剪纸大赛二等奖”“咸阳市剪纸优秀传承人”旬邑县十佳剪纸能手”等，荣誉证书太多了，以至于我无法一一细看。当我们对她的成就赞叹不已时，她却淡淡地说:这些荣誉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热爱剪纸，这些荣誉只是鞭策我坚持不懈的动力。”

　　我们一边看，一边请她给我们讲解每幅作品的创作理念，她一边讲，同时不由自主的唱了起来。她说这些作品都是有故事的，师傅剪纸的时候一边唱着故事，一边剪纸，就似乎得到了神灵点化一般，那些美妙的图案就随着她飞舞的剪刀呈现出来。她唱着唱着突然呜咽起来，我们忙问她怎么了？她泣不成声的说:“我一唱歌，就想起了师傅，师傅在世时，受尽了人间的苦难，没有享过一天福，再苦再累，都一心一意的剪纸，为后人留下这么多的文化遗产，现现在的日子好了，人们这么重视她，敬仰她，给了她这么高的荣誉，还给她修建了展览馆，可惜她却看不见了，所以我难过”。我们为她擦去泪水，并安抚她，直到她情绪稳定后才继续观赏。

　　我暗自想:孙会娥对库淑兰有如此深的感情，她们之间一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我决定再抽时间和她详谈。八月的一个夜晚，我和朋友驱车来到孙会娥的家里。我们给她买了些水果看望她，然后和她坐在她家门前聊天。晚风习习，吹来玉米地的清香，夏夜的天空星光闪烁，仿佛给我们营造了一个静谧的谈话机会。她同我细细聊起了她向库淑兰学艺的经过。

　　孙会娥出生于旬邑县城关镇甘峪村，自幼常去姐姐家小住。姐姐家在赤道乡富村，与库淑兰家在同一条街道上。孙会娥喜欢听库淑兰讲故事，喜欢剪纸，就常常到库淑兰家里玩，跟她学剪纸。当时库淑兰已经60多岁，身体大不如从前，生活清贫，缺乏照顾。她想拜库淑兰为师，库淑兰起初不答应。但是见她心底善良，性格温和，加上她的勤快体贴，终于感动了库淑兰。库淑兰便认她为干女儿，收她为徒，并把她介绍给自己的干儿子做了媳妇，将彩贴剪纸的技术毫无保留的传授于她。从此，孙会娥对恩师在生活上更加照顾，经常给师母买药、买食品，洗衣做饭梳头洗脚，如亲女儿一般。在学习上，她更加勤奋，每次剪成一副作品，都要让老师去指点，再进一步完善。几年时间就将库淑兰的所有作品临摹完。

后来，时任旬邑县文化宫馆长文为群发现了库淑兰这位民间剪纸高手，请她举办剪纸培训班，为旬邑培养了大批的剪纸人才。同时也将库淑兰的作品推送到西安，北京，香港，台湾等地展览，一时引起了轰动。库淑兰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授予“民间艺术大师”称号。在此期间，孙会娥也跟随库淑兰参展、培训，她自己的作品也多次获奖。多次受到省市县的表彰。孙会娥作为库淑兰大师亲手教出的第一代传承人，被咸阳市命名为市级传承人，成为我县剪纸名人。她跟随库大师学习剪纸20余年，几乎完全吸收了大师的彩贴剪纸技法。

　　2004年12月19日，中国民间艺术大师库淑兰因病逝世。一时间汃水呜咽，屏山垂首，老天纷纷扬扬下了七天大雪，整个渭北原野逆风咧咧，寒气荡荡，银装素裹，雾凇茫茫，像是在哀悼这位杰出的民间艺术家。人们不畏严寒，分别从香港，台湾，北京、西安等全国各地前来为库淑兰吊唁，表达对这位民间艺术大师的崇敬与缅怀。孙会娥披麻戴孝，在灵前守丧哀奠。滚滚热泪流不尽，凄凄悲思诉不完。她忘不了恩师对她的教诲:“不要羡慕花花世界，要静下心来好好剪纸，我走了，就靠你们将这门手艺传承下去！”

　　恩师离世后，她一度悲伤的不愿意再动剪子，她觉得恩师倾尽一生的精力投身于剪纸事业，穷困潦倒，受尽丈夫殴打。虽然最后享誉世界，但物质生活却如此清贫。她迷茫了，不知道是否应该坚持下去。她曾一度想放弃，但是，恩师的叮嘱一次次在她的耳边响起，她怎能将恩师的叮嘱弃之脑后呢？于是，她重新拿起剪刀，以满腔的热情投入到剪纸事业。她去学校带课，给村里的姐妹们教剪纸，积极参与剪纸培训，培养了六十多名学员。并在文化馆的帮助下把她的作品在家中布展，她的家成了剪纸展览馆。前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外来的游客看了她的作品都赞口不绝，称她不愧为库淑兰的亲传弟子。然没有收入，但她仍是乐此不彼的接待着一批又一批的客人。

　　我问她，既然你做这些也没给你的家庭带来财富，这些年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她说：“是师傅的品格影响了我，师傅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忍受贫穷，丈夫殴打，身体疾病，依然对剪纸如醉如痴，她不在乎物质享受，只要有一碗开水，一个馒头，她就能通宵达旦的剪纸。剪纸就是她的命，就是她的精神支柱，每当剪成一幅满意的作品，师傅开心的手舞足蹈。师傅说：'娃，你不知道这剪花娘子能给你带来多少快乐，你好好剪，剪花娘子一定会保佑你平平安安，保你美名扬四方，这门手艺决不能失传。''

孙会娥就是凭着这种对师傅的敬仰与爱戴，对剪纸艺术的挚爱，对传统文化怀有深切的珍视之情。坚守着自己的信念。她意识到保护和传承传统文化对于传递真善美、对社会发展的重要意义。传统艺术的流传与发展需要有人坚守和传承，她自愿承担起这个责任，甘守寂寞与清贫，积极投身于剪纸艺术的弘扬和传播，以期让更多的人了解并喜爱这门古老而美丽的艺术形式。

　　作为第一代剪纸传承人，孙会娥深知肩上的担子和把这门古老的剪纸艺术传承下去的意义。为了让大师的剪纸风格不失传，她与姐妹们认真临摹大师的作品，为各种展览提供样品。同时她们也承古创新，创作了不少富有时代意义的新作品。她们用剪纸作品表达对家乡、对亲人和生活的情感，表现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给观众带来美的享受和积极的意义。她说:“不论我的生活如何清贫，吃多少苦，我都要在剪纸这条艺术道路上坚持下去，并把它传给后人，把师傅的艺术思想流传后世”。目前，她已经相中了几个好苗子，准备重点培养。

　　值得庆幸的的是，旬邑县政府对非物质文化遗产非常重视，从多方面保护文化遗产，建成了高端大气的非遗博物馆，把大师的作品存与馆内，并非常注重培养传承人。目前已经培养了第四代传承人。想必库淑兰大师如果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会含笑于九天之上了，她的英灵一定会护佑着剪纸艺术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永不失传……

作者简介:

    胡玉萍，医生，中华诗词学会会员，陕西省三秦女子诗社社委会委员，咸阳女子诗社副社长，旬邑县蒹葭诗社社长。旬邑县张俊彪文学艺术研会理事。旬邑县爱故乡文学小组成员。作品多在纸刊及网络平台发表，著有合集《蒹葭诗集》《花蕊馨香》。

撰文制作:胡玉萍

2023年9月2日

作者与孙会饿合影

自创彩贴作品《喜迎二十大》

自创彩贴作品《剪花娘子》

自创彩贴作品《玉兔迎春》

自创彩贴作品《关公巡案》

自创单色作品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