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与绿槐</p><p class="ql-block"> ——不得不说的“厌” </p><p class="ql-block"> 我家门前有两排树，一排是绿槐，另一排还是绿槐。</p><p class="ql-block"> 每年这个季节，没有什么比这种植物更让人生厌的了。</p><p class="ql-block"> 小区院子里树木种类不多。几棵低矮的桃树，虽然不很起眼，但也是春有桃花秋有果，深得爱花的女人和馋嘴的孩子们青睐。两株高冷的银杏是我的最爱，我爱那纤细却挺拔的身姿，尤爱那一树小扇子似的树叶，夏天在风里起舞，秋日张扬一身繁华。它们正对着我家厨房，我总喜欢在抬头的瞬间多看它们一眼，从枝头鹅黄到浓荫匝地，从华服霓裳到银装素裹，在它们的蜕变中捕捉时光的轨迹。此外，值得一提的就是那几棵高大的国槐了。四五月间，国槐绽开纯白或紫红的花儿，一大串一大串密密匝匝地挂满枝头，热闹得仿佛能听见挤挤挨挨的声音，着实为这个院子增添了意外的生机与惊喜。当然，国槐的魅力不止于此，它那浓得风都吹不散的花香才是让人挪不动脚步的最大诱惑。那种花香不同于玫瑰的醇厚，也不似茉莉的淡雅，那是一种能激活味蕾的香，香里带着丝丝缕缕的甜，让人产生摘一朵塞进嘴里的冲动。特别是在晚上，当周围开始变得安静，那花香便肆无忌惮地在空气里氤氲，蔓延。我喜欢在这样的时刻，久久驻足树下，仰头看满树繁花，贪婪地吮吸花香，渴望吸满双肺，祛除所有的污浊之气。忽然发现，安静的时候，世界原本如此美好。</p><p class="ql-block"> 然而这样的美好在某些时候却是一种奢求，就譬如现在，譬如我面对这两排绿槐的时候，譬如绿槐开花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我自认为算是个爱花的人吧。虽然不擅长养花，但我擅长看花。我上下班途中必经政府大院，那是一个由专人打理的小公园，园子不大，却生长着高低错落的几十种花木，一年三季都有花可赏。我每日往返四次，次次都要伸长了脖子，向园子里扫一圈，用眼睛去问候那些形态各异、色彩不一的花儿们。娇嫩的迎春，浪漫的樱花，灼灼的桃花，脱俗的玉兰，雍容的牡丹，热情的玫瑰，淳朴的泡桐，妖艳的月季……直到十一月的寒风中凋落的最后一朵秋菊，无一不在我日日的注目下享受着被人喜爱的礼遇。而我也在这场视觉的盛宴中得到某种满足。不，还不完全满足，我还有个愿望，什么时候能一睹腊梅傲雪的风姿，那才够完美。</p><p class="ql-block"> 从没有一种花如绿槐花这样令我生厌。</p><p class="ql-block"> 对我而言，绿槐开花就意味着我每年长达三个月的过敏期拉开了序幕。据说绿槐的花和种子都是中药，我也曾看见有人在秋后举着长长的杆子满树敲打，收集种子，但对我来说，它们却是毒药。每年七月中下旬，若是哪一天我突然开始喷嚏连天，鼻塞流涕，眼睛干痒，不用看，那一定是绿槐又开花了。从这时起，我得忍受近百日的过敏的折磨，鼻子不通气就张嘴呼吸，眼睛奇痒就使劲地揉，着急了揉出了血也是常有的，有时候恨不得要把眼珠子抠出来。最可怕的是夜里，不知道哪个时刻就突然犯了过敏，瞬间呼吸困难喘不上气来，一骨碌爬起来，赶紧抓起枕边的药水一通狂喷，然后等待症状慢慢缓解，再次入睡。为了降低过敏的可能性，2020年之前，我就已经养成了戴着防疫口罩过夏天的习惯了。无奈的我常常对着窗外的槐树，看着满树不起眼的黄色小花，心生二字:可恶。</p><p class="ql-block"> 说起这绿槐花的可恶，它还有一大罪责，就是脏。一般的花儿都有花期，从开放到凋零得需一段时日，可绿槐花不是，兴许是纤小的缘故，它似乎经不起一丝风吹，树枝稍有摇动，它便扑簌簌落下一片，就这样一边绽开一边零落，路上，车上，行人的头发上，随处可见。最可恶的是，绿槐天然有一种分泌胶液的能力，树叶油腻腻地在阳光下泛着绿光。这胶液洒落在树下，路面就变得油光可鉴，细碎的落花粘在路面上，像铺了一层似的。但如果你的脑海里此刻出现类似“落英缤纷”“坠素翻红”这样美丽画面，我劝你一把抹了去。当你站在树下，目睹此景，心下只会有一种感觉:脏。我也是认识了此花之后才知道了并非世间所有的花都是“质本洁来还洁去”的，也有像这样飞身扑向一片黏腻污浊之境的，心甘情愿也好，身不由己也罢，结局都是一样的可厌。若只是难看也就罢了，出一趟门你就知道这条花蜜之路的阴险了。走在树下，哪怕你是个身姿轻盈的年轻女子，你的脚下也会发出有节奏的“刺啦刺啦”的声响，那是你的鞋底与路面剥离的声音。如果刚好行人车辆密集，那你自然会听到高高低低连续不断的“刺啦刺啦”声，你信我，那绝对不如蝉鸣动听。在这样的“槐油”路上疾走，你要切记一个要领:重心下行，脚趾抓地。否则，一不留神就会出现格外有趣的结果:人走了，鞋留下了！你说尴尬不尴尬。可是不能因此就不出门哪！菜得买吧！此处有“惊喜”，我保证你带回家的不只是茄子辣椒西红柿，还有两脚粘满鞋底的绿槐花。古人吟唱“踏花归去马蹄香”，我只能叹息“买菜回来鞋子脏”。是古人太过浪漫，还是今人太过现实？</p><p class="ql-block"> 此时此刻，面对窗外两排开花的绿槐，我鼻子一痒，眼睛又开始泛红……</p><p class="ql-block"> 2022.7.25</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