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额吉与敖包</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节选)</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作者 杨俊文</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诵读 牧歌</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音频制作 牧歌</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她用左手将一块石头托在胸前,右手提着一个布满烟渍的铝壶,缓缓向山顶的敖包走去。初秋的锡林郭勒巴音苏木草原,草尖已泛微黄,但放眼望去,起伏的依然是不浓不淡的绿。在蓝天和绿草之间,敖包上经旗杆的高度便是一把尺子,而那把尺子恰好是草原和苍穹的距离。</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一只从敖包上空飞过的鹰投下影子,在她身下倏地滑过,像一条神秘的蛇。她停下脚步张望天空,那只鹰正翱翔着向另一座低矮的山峰俯冲过去。她加快脚步,没有等那一大朵雪白的云飘过来,她便到达了山顶。</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此时,系在经旗杆绸带上无数面风马经幡,还有敖包上不知道是从哪种树上折下的枝条,正在不停地发出轰鸣。今天,草原的风宛若羔羊般乖顺,吹得绵长不绝,所以那鸣响很均匀,像是岁月里的风声,裹挟着一种苍凉与悲怆,也像是草原深处的牧歌,在这里久久萦绕不散。它究竟注满了多少令人揣测的讯息,怕是只有敖包的石头们才知道。</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没有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仪式。她放下那块石头和手提的壶,从腰间掏出一条蓝色的哈达,轻轻地系在敖包下方那早已系满哈达的白色围绳上。接着,她用双手把石头捧过头顶,直到刚好超过敖包的高度,便把石头稳稳地放上去了。石头深褐色,形状也不规则,但与敖包石头的颜色和形状协调一致。她穿的袍子并不是新的,但很干净,上面没有油渍和牛、羊或是马的奶痕,头被暗紫色的围巾包裹着。她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脸上的褶皱有些松弛,露出交错、幽暗而鲜明的纹理。她至少有六十岁,或再多几岁的年龄。</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她没有带来更多的祭品,除了那块石头和哈达,只有那壶里的东西了。那是她清早起来,就挤好并煮熟的牛奶。她重新将壶提起,脸色顿时肃然,似乎所有的心事一起袭来,又一起向她发出叩问。谁知道她的心里正装着什么,丈夫?子嗣?草场及草场上的牛羊和马?</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她仰头向天,鼻翼开始急促地翕动,口中随即说出几句咒语,便弯下身去。她的脊背本来就驼得厉害,腰再下弯,就像是一个行走的问号了。她渐渐放大了咒语的声音。雪白的牛奶从壶口流出来,她跟随那雪白顺时针移动脚步,一步又一步,一圈又一圈。她计数到第三圈时,最后一滴牛奶的滴落,正式宣告今天祭祀的终结。她匍匐似的叩首合十,阳光像是云层过滤出的明亮,为她铺展开的身躯涂抹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她挺起的身,虽然躬着,但内心充满了对神灵的感激,眼里涌出了泪水。“只有虔诚敲门的人,才能看见大门开启。”她清楚神灵给予她的是何种力量,并在她的内心留下了怎样的期冀。也许是一个死死的心结,顷刻间就开出了一朵花儿,正沁着她的五脏六腑。要不就是将一颗藏匿在心里的种子,播撒在圣山的脚下,她已经看到那种子的根须扎进含有砂石的泥土,继而把下一个秋天的收获,理所当然地握在手上。</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不知道他在与神灵的对话里,是否还会涉及疾病、瘟疫,以及冬雪和雨水,甚至河流和骆驼。当然,一份忏悔,面对神灵,也会使她泪水涟涟。除此之外,还能有别的什么呢?如果有,那也许会关乎到生命--人与草原的生命,或者说是草原上的牧民与牧民生长的草原,能否在流转的光阴里,永远有马头琴声,以及周而复始的葱郁的绿色。</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跳出这个猜想,看着老额吉的目光和她缓笨的行走,还有她对天对地的俯仰。她用衣袖拭去泪水,用一双青筋分明的粗糙的手,抚摸敖包的石头。她丝毫不在乎石头上有锋利的棱角,要不是有风声,定能听到她的手指与石头摩擦出的声响。一片黑云游动到敖包上方,洒下一阵雨滴。雨滴顺着她褐黄的发丝流下来,湿了她的袍子,她却一动不动,目光始终望着远方的羊群。</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风把带雨的云吹得凌乱,然后就地化作了一片雾霭,向着四周蒸腾开来。她的身影隐没在云雾里。待到经旗杆恢复到草场和天的高度,她向天张开双臂,随之是一声长长的呼唤。我不知道她呼唤什么,只觉得她心底的重负已经随风而逝。她从山上走下来,脚步变得轻快。在接近山腰的时候,她突然站住,然后转过身去,痴痴地向敖包凝望。良久,她一直保持这样的姿态……</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图片来自网络2023年9月2日)</p> 杨俊文 牧歌 <p class="ql-block"><b>牧歌 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朗诵艺术家协会会员、第三届京津冀《我爱唱歌》百姓歌手大赛美声唱法银奖获得者。 </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