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相连处(第二十四章生命之花)

心海徜徉

第二十四章 生命之花

唯有母爱是心甘情愿的付出；唯有心甘情愿地付出才配得上母爱。

就在永清全力以赴进入江河县委书记这个新角色之际，雨燕也由大洲水文站调到了江河县水利局工作。按照水利局乔局长的意思，想给雨燕安排最清闲的工作，让她有时间照顾家庭。他知道领导干部需要全身心投入工作，在家里基本上都是甩手掌柜，一门心思想的都是工作上是事情，家对他们来说就是吃饭睡觉的地方，根本没有心思顾及家里的事儿。像永清这样既善于谋划，又敢于拼命的人，连女儿也搭进去了，这让乔局长对永清一家深深的同情，他想来想去，安排雨燕到水利志办公室工作，他觉得这份工作弹性比较大，便于雨燕照顾家庭。

雨燕怀着万分不舍的心情离开了她一手创建的大洲水文站。这个水文站倾注了她的心血与汗水，在这个一穷二白的地方建起一个观测门类齐全的基本站，其观测数据进入国家数据库，为各级领导机关的相关决策提供服务，也为各研究机构提供第一手资料，更重要的是大洲水文站为大洲的建设与发展提供了水文方面的支持。雨燕凭借自己刻苦钻研所形成的专业优势，通过对大洲长江断不同时段水位的观测，判断洪水形成与发展的趋势，使大洲人能够放心大胆地创业；通过气象观测与土壤墒情的观测，对大洲精细化的农业生产给予指导，使景观农业、魔幻农业得以实现，让广大游客大开眼界，惊叹不已！她个人虽然在学术方面没有什么建树，但当自己的努力为当地的发展做出贡献时，自己依然能够获得成就感。

雨燕决定与永清结婚时，就意味着放弃了自己对事业对工作的选择权。虽然这方面早有思想准备，直面工作调整时，还是觉得有些伤感，她舍不得大洲水文站的一草一木，舍不得这里的气息与氛围，舍不得这里的一切。

好在雨燕适应能力比较强，善于学习，当初建立水文站，并非雨燕所学的专业，但她凭着那种钻研精神和拼搏的劲头，硬是把大洲水文站建设成为全省第一流的水文站。有了这样的自信，突然觉得新的工作就是一种新的挑战，她喜欢这样的挑战，于是对开始新的工作充满了期待。

当雨燕走进水利志办公室，就被资料柜里那些发黄的历代编纂的水利志吸引住了，两眼放出光来。要说大洲水文站观测的是江河县的现状，那这些资料就是江河县的历史。但细看这些资料，发现江河县水利志基本上是江河人民与水患抗争的苦难史、血泪史。记载的都是某年某月某日什么地方溃口，淹死多少人，倒塌房屋多少间之类的灾情。一般三五年一小灾，上十年一大灾，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水的憎恨与恐惧。偶尔，也有关于干旱的记载，某年某月至某年某月连续两年没有下雨，湖底龟裂，河流见底，连长江也断流，草木枯槁，饿殍遍野，灾民纷纷外逃。一部水利志实际上是水与人的恩仇记，人类对于水的感情异常复杂。没有水人类就无法生存，水对于人恩深似海，虽然书名叫水利志，实际上是水患志。在水利志中基本上找不到水利的记载，唯一只有水患才被历史记录下来，即所谓的记仇不记恩。当我们要了解历史的真相时，我们只能反过来看，即没有灾情记录的，便是风调雨顺时节。

雨燕有自己的历史观。她要把这些年来收集的最有价值的水文信息写进水利志，还要把抗洪抢险的经验教训归纳提炼后载入史册，让后来人看到这部水利志时能够更深入地了解江河的水利状况，能够为他们提供历史数据，能够为他们治水提供直接或者间接的帮助，她又要撸起袖子大干一场了。她在内心深处感谢乔局长给她提供的舞台，但她并不知道乔局长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她提起笔来写水于江河县的恩仇记时，又陷入了迷茫，很多时候再大的恩德也抵不过一次伤害，她开始理解江河的古人在写水利志时的心境。雨燕联想到自己没有看护好杨柳使她成了植物人，自己为她再怎么付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让她的生命恢复正常，心里又内疚起来。

雨燕必须想出更多的办法来让女儿增加营养，延续她的生命。牛奶用奶瓶装好后放到她的嘴里，她连嘴唇都不动一下；蜂蜜用奶瓶装着塞到她的嘴里她也不动，这些没有情感的东西，她理也不理。雨燕想到女儿几个月大的时候因为奶水不够，自己曾经把食物用嘴嚼烂，然后嘴对着嘴喂给她吃，这样才慢慢地把奶隔下来。雨燕尝试着弄了一些女儿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用嘴嚼烂了塞到她嘴里，可是，嘴唇到紧闭的牙床容纳不下多少食物，她只能尝到味道而已，嘴唇动了两下，就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雨燕把很少已经嚼烂的食物含在嘴里，用舌头抵开女儿的牙齿，露出一点缝隙，她再把食物往那缝隙里塞。由于进食慢，进食少，所以每一顿要花费很长时间。

雨燕觉得女儿的牙床如果能够活动起来，喂食就不再会那么困难。于是每天晚上搂着她睡觉的时候，她加了一套训练项目，就是接吻。她把舌头不断地抵进她的上下牙床的缝隙，不断扩大这个缝隙，慢慢地把舌头伸进女儿的口腔，用大舌头搅动小舌头，使女儿的口腔张开。可是张开以后，又无法闭合，张着嘴巴睡觉。雨燕只好用双手将女儿的上下牙床往一起挤压。

雨燕就这种情况咨询县人民医院的医生，医生说从来没有见到这样的病例，愿意看一看病人再说。

医生看着躺在床上，好像没有什么知觉的杨柳，感到万分惊讶，说这已经创造了生命的奇迹。遭遇雷击到那么严重的程度，一般情况下都是慢慢地耗尽身体的能量后就死了，不会有很长时间的。像你这样的妈妈始终不离不弃，能够让她活到现在就非常不容易了，何况现在生命还有新的转机？

雨燕在一旁抽泣起来，自己这些年活得多么不容易！养育后代就是寻找希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她的这些希望都破灭了，为着一个不完美的目标，付出了自己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精力，所有的心血。这些年没有化妆品，没有新衣服，没有发卡和胸罩；和爱人之间没有卿卿我我，没有窃窃私语，没有相视一笑，甚至没有爱意和情欲；自己失去了姣好的面容，失去了傲人的身材和优雅的气质；最痛苦的是追求事业的那种强烈愿望得不到实现······

不离不弃？离得开，弃得掉吗？女儿是夫妻生命的延续，是自己身上掉下的骨肉啊！只要自己一息尚存能够对她不管不顾吗？

医生离开的时候建议雨燕是不是请中医按摩师来看看，中医按摩理疗可能对她进一步恢复有一些帮助。

全县最好的中医按摩师，也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他号了一会儿杨柳的脉，扒开她的眼睑看了看，想看看她的舌头，她伸不出来，雨燕就用自己的舌头把她的牙床抵开，用手卡住，再用手电筒照着，让医生看了看蜷在里面的舌头。按摩师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奇迹倒真是一个奇迹，可是这脉象沉着，气脉不合，血脉不畅，心智懵懂，难啊！

雨燕挂着的脸垮下来了，失望甚至绝望的情绪又向她袭来。

中医按摩师给杨柳按摩起来，从劳宫到涌泉，从三阴交到足三里，从迎香到人中，他眼睛微微闭合，嘴里念念有词，不断地说着按摩的方向、力度，叮嘱按摩者自己要气韵平和，心神宁静，力度适中。按摩结束后，他画一张人体穴位分布图交给雨燕，送给她一本按摩精要的书，又写下这段时间需要按摩的穴位，先后顺序，注意事项。把面部按摩的部位又示范了一遍。

她现在是一个可以接受信息的生命体，你的气息，你的情绪，她都会感受得到。按摩的人要将自己生命的意志力通过按摩传递给受按者，这是一场持久战。我下个星期这个时候再来。说完老中医按摩师风一样轻盈地走了。

雨燕抱着那本书如饥似渴地学习起来，在自己身上找到那些穴位试按，体会要有多大的力道才适中，然后把手洗得干干净净，把指甲剪光磨圆，在自己身上按、揉、掐都没有指甲印，才在杨柳身上按摩起来。无论寒冬酷暑，无论刮风下雨，无论月缺月圆，雨燕到时间把天大的事情都放下来给女儿做按摩。

奇迹再一次出现，杨柳的嘴巴能够自由闭合，舌头也动起来了。接受到雨燕嘴里的食物后能够在口腔里打几个圈吞咽下去。雨燕有意识地将食物少咀嚼一会儿就喂给她，她觉得不好吞咽开始咀嚼起来。

杨柳在获得母亲悉心照料后，身体的机能奇迹一般恢复起来。呼吸、心跳都很明显，脉搏由弱到强，血象也有明显改进，脸上渐渐有了一些血色，有了较多的大小便，当然这又增加了护理的难度。

同样面临的不完美，有的人觉得是一种灾难，而对他们却像获得诺贝尔奖一样高兴，因为他们经历过更痛苦、更黑暗的时刻。雨燕拉着永清看着，用手指扣着他的手指，眼里噙满泪水。永清紧紧地拥着雨燕，这是杨柳出事后，他们第一次这样相拥。

永清试图将女儿抱起来，让她坐在床上，这样便于她进食、吞咽，可她像一团棉花，坐不起来，雨燕赶紧在她背后塞上被子，让她半躺在床上，即使这样进食、吞咽也方便多了。

雨燕考虑要改善杨柳的饮食结构，买了好多食谱方面的书攻读起来。补钙是目前最为紧要的事情，但吃哪些食物，怎么烹饪她才能够吸收呢？小鱼是很好的食物钙源，江河又有丰富的水产资源。但担心小刺卡到她的喉咙，即使自己咀嚼得再细，也会有硬物在喉咙划过，不能冒这个风险，便将小鱼熬成汤，再用汤来炒菜煮饭，这样将小鱼的钙源安全地送到她的体内。同时，雨燕反复研究实践《本草纲目》中记载的食疗方法，当她了解到葡萄干有强筋壮骨的功能后，便把葡萄干熬成汁液，杨柳也特别喜欢这类饮品。

人的身体充满智慧。杨柳能够接受食物后，发生着明显的变化。进食刺激着脾胃消化功能慢慢增强，消化的食物化成水谷精微在肺气的升腾运化中变成血液，血液随着心脏的起伏产生压力输送到身体的各个部位。各个部位受到气血的滋养活泛起来。于是骨骼有了硬度，面部有了颜色，四肢能够伸展，眼睛受血后也能睁开了。但睁开的眼睛没有小时候那样的清澈，那样的黑白分明，没有那种灵气和光芒，只是呆呆的，无神而愚钝。

雨燕还惊喜地发现，杨柳开始生长了。原有的衣服都不能穿了，不是短了，就是小了。她用皮尺量着杨柳的身长、上身的长度、下身的长度、腰围、臀围。然后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到服装店给杨柳买衣服去了。她把那个型号的衣服买了一套又一套，春夏秋冬的衣服都买。商家嘴里吐着瓜子壳，瞥了她几眼，不屑地说，你的孩子难道不长了吗？现在是春夏时节，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买了春夏的衣服，就不要买秋冬的衣服。到了秋冬时节，你的孩子再穿这些衣服就小了，长点脑子好不好？

雨燕被商家的话堵得慌，本想回击一下，但想到商家也是好意，只是说话冲，也就算了；再一想，孩子既然动身长了，就不会停止下来，秋冬的衣服还是应该在秋冬时节来买，只是自己高兴得昏了头。

回到家里，雨燕就赶紧把衣服透水，迫不及待地用烘干机烘干。烘干机是他们家最重要的家用电器，因为尿布换得太频繁，没有烘干机根本就没有办法。把女儿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后，就给她洗澡，为她擦洗后背的时候，她居然自己能够借力翻身了。

雨燕高兴坏了。为女儿穿好新衣服后，就扶着她让她坐起来，她再没有软下去，只是有些摇晃，两边塞上被子后，她就坐好了。

雨燕又踏上了新的征程，她要为女儿进行康复训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