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的会“变”吗？

木公

人真的会“变”吗？

日前得闲，碰巧与一位老友聊天。

其间，话题说到我们都非常熟悉的一个人。我们都认为此人前些年和现在的表现判若两人，不用说，他变了，当然不是变好了。我说：“随着环境和境遇的变化，人也会随之发生变化，这是很自然的现象。”但我那老友却绝不认同：“老哥，恕我驳你面子，我以为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好的就是好的，永远是好的；坏的就是坏的，永远就是坏的。一切的变化只是表象，而不是本质。本质永远不变！”他见我似乎要反驳他，接着说得似乎义愤填膺起来：“是的，人是会随着环境和境遇的变化而发生变化，但要注意：环境和境遇的变化是条件，而人的表现的变化是表象，不是本质，其本质并没有变化。”

我让他缓一缓，抽支烟，喝口茶，他应付似地吸了口烟，也啜了口茶，还是迫不及待地往下说：“老哥，你觉得不是这样吗？我是这样看的，一个人本质是不会变的，但他的表现会随着环境和境遇的变化而不断变化，也就是说，环境和境遇不需要他变坏，他就表现得象一个好人，注意：是“象”一个好人，而并非真是一个好人！这无疑是“装”，现在时髦说法叫“装逼”，也就是平时所说的“伪装”，或者说是个伪君子；但是一到环境和境遇不需要他“装”了，他的本来面目就自然出现了。不过，这在看惯了他往日表现的人来说，觉得现在他变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殊不知，以前的表现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都无关本质。就像一个人，夏天来了，穿背心短裤，甚至打赤膊；冬天来了，穿棉衣，甚至穿皮衣，但人还是那个人。这就像钟表，指针会不停地顺时针转动，从数值1到12，不停地变化，但指针的根（钟表中心）是不会变的，永远在那里。”

这回他自己紧吸了口烟，啜了口茶，生怕我接话茬：“老哥，你能说根据季节冷暖不同换穿不同的衣服，是人变了？不是的，变化的是穿不同的衣服，就如同他在不同的环境和境遇下作出不同的表现一样！不会因为穿衣不同而人也不同了。”也许是为了佐证他说得正确不移，他引用了季羡林老先生《论坏人》里的话，季老先生说：积将近90年的经验，我深知世界上确实是有坏人的。可是事实上我顿悟到这个真理，是经过了长时间的观察与思考的。根据我的观察，坏人，同一切有毒的动植物一样，天生的。季老先生还说，根据我的观察，我还发现，坏人是不会改好的。这有点像形而上学了。但是，我却没有办法。天下哪里会有不变的事物呢？哪里会有不变的人呢？我观察的几个“坏人”偏偏不变。几十年前是这样，今天还是这样。我想给他们辩护都找不出词儿来。有时候，我简直怀疑，天地间是否有一种叫做“坏人基因”的东西？在谈到什么叫做“坏人”时，季老先生说，记得鲁迅曾说过，干损人利己的事还可以理解，虽然是坏人，但干损人又不利己的事让人就不可理解了。我现在利用鲁迅的话来给坏人作一个界定：干损人利己的事是坏人，而干损人又不利己的事，则是坏人之尤者。说完，只见他一仰脖，把杯子里的水全喝了。

我依然看着他，愣了，带点傻笑。我一时有点晕。是因为被他一连串的狂飙突进的表述刺激的，就像被马蜂蛰了一般，还是对他的高论一时半会儿还没能完全接受，处于消化不良状态？说实在的，这哥们的一通连珠炮，几乎彻底颠覆了我的一贯认知：总以为人的变化是自然的，变坏是因为环境和境遇的原因，甚至是不得已的。但今天这哥们却将我的这一成见打得粉碎！——“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好的就是好的，永远是好的；坏的就是坏的，永远就是坏的。一切的变化只是表象，而不是本质。本质永远不变！”对此，我还是有疑问：“既然如此，那教育、宗教信仰还有作用和意义吗？”我那哥们说：“有。教育和宗教信仰的意义在于，使受教育者和信教的人，接受善的观念，以抑制其内在的恶，使其恶处于一种长期的抑制状态，而尽量不让恶得到宣泄与释放，或者使恶降到最低程度的宣泄与释放。监狱的设置与存在，就是对恶的惩罚与抑制。但要彻底祛除内在的恶，需要持久不懈的修炼，这就叫修行。修行的最高境界对于佛教徒来说就是脱胎换骨——开悟，以至于得道成佛。否则，只要一有机会，坏人的恶就会释放出来。”这哥们所说的，已到了玄学或形而上学的层面了。看来，对于这一问题，还是采取维特根斯坦的态度为好——“在我们不能言说的地方，我们必须保持沉默。”（《逻辑哲学论》）这句话有译为：“不可言说之事，必将无言以对。”或者译为：“一个人对他所不能谈论的东西保持沉默。”

不知诸位是否也认同？

（2023.0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