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卯秋祭

某家老四

爸：

中元节前，我妈照例打来电话，提醒要备好纸钱香蜡等物，按时烧化给您和诸先辈考妣。去年她身体不好时，曾叮嘱让多烧些纸钱给您存上，待她将来归天与您团聚时，好分得些使用。蒙您在天看顾，她今年病痛相对少了点，摇摇晃晃地快要闯进七十八岁，这对于几次已行至死亡边缘的她来说，实在太不容易。

兄弟姐妹四人，唯我至今仍留镇雄。“烧包写袱”大事当然谨记，您尽可放心。农历七月半，县城规划焚烧祭奠的地块上堆叠成塔状的纸火兴旺，燃烧得仿佛地上星河。这一日，天上人间彼此奔赴，盛大而热烈。爸，这袅袅青烟是我们的思念；橘色火光照亮我的脸，您来时一定看得见！

我曾梦见您，那是您走后第一次来到我梦里。没有生活的场景，您忽然就出现。乍一见您，我像个走丢许久的小孩，万千委屈涌上心头，在胸膛拥挤到快要爆裂。我在梦里放声大哭。可您为什么不靠近呢？！只说一句“你哭满一个月，我就来背你”便离开，任我在黑沉沉的夜晚醒来，泪意隐隐。

时值癸丑，您已从教我们在包封上以您之名书写“故显考”，变成我们的“故显考”。初夏的一天，我妈有些感慨地说“你爸爸都走八年了……”她低下头，视线落在双腿上，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阴阳相隔的八年时光，究竟是长还是短，难以言说。只是在您离开后的不久，她就放弃了一个人行走的力气，坐着您坐过的轮椅，每周去接受两次您接受过的血液透析。

这是不是她对您的一种特别想念？她不说，我们也不曾认真去体会。您不在的这些年，我们把我妈的饮食起居照顾得尽量周到，可对她的欢喜忧愁却少细心留意，甚至还偶尔责怪她缺少毅力不坚持锻炼，武断地把她走不动路的原因归结在她的身上。您和她燃尽一生养育我们，而我们成年之后却陷于各自生活的一地鸡毛，竟忽略了您和我妈日渐衰老后因身体衰弱、子女离巢而发生的心理变化与需求。

这是多么不公平！我后知后觉的愧疚当如何安放啊？！

您的远方触不可及，但我正渐渐靠近。

我买来干浆的新苞谷，一粒一粒剥下，放入铁锅煸炒。看它们一点点成熟变黑，如许多眼珠在锅中随我节奏晃来晃去。爸，这就是您从前的生活片段呀！抓一把苞谷花塞进嘴里，再呷一口派我去庙子老包旁的小酒厂打来的60度苞谷酒，您的满足就在那微微笑意里。今时，我也抓一把苞谷花塞进嘴里，无酒，只细细咀嚼您对世间诸多人和事的从容与满足。

我爱上了年少时极不喜欢的苞谷饭、菜豆腐汤、炒猪肝以及白豆花、各色素食。每每将它们盛于碗中，总要回忆起自己最初对它们难以接受和抗拒的心理乃至表情。爸，我现在明白了，那时的不喜欢，并非食物本身不美味，而是我生活的时间太短，浅薄的味觉经验还没资格去甄别至臻至纯之味到底为何。而这些，也是要在大鱼大肉、辛辣油腻地放纵餐饮，高血脂、脂肪肝等种种健康指标异常了才被迫正视。爸，原谅我们的不自律吧，我们终将自行承担放纵口腹之欲的后果。

多年职场尽责，才晓得您在我早年厌倦工作想逃避时悠悠出口的“天下没有哪里是净土”究竟何意。每个人存活于世间，需要经历该有的磨砺，承担应有的责任，吞下些不多也不少的烦恼和苦痛，方才能够到达豁然开朗、云淡风轻的境地。

爸，您那时想劝诫我的，可是这些？

见我焚烧纸钱，有网友留言戏问，您的那里有没有通货膨胀？我想，大抵是没有的吧？

好多巨无霸一般的房地产开发商忽然暴雷了，暴雷啥意思您明白不？就是干不下去要垮了的意思；乌克兰与俄罗斯交战总也不愿熄火；美国邀约它的利益伙伴处处为难中国；日本往全人类的大海里排放核污水之祸……这像极了历史书上记载的五代十国，风云激荡、变幻无常。

可是我得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就在8月29日午间，华为最新机型Mate60上线并引爆互联网，这是中国科技应对美国封锁打压的值得所有中国人铭记的突围胜利。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打不死华为，在美帝的脸上重重来了一巴掌，您说这得多提气啊。哎，实在是有点想哈哈大笑，您不会批评我不厚道吧？

中国梦一定会实现的！

孝女冬云，具备冥钱若干，于癸卯年七月十三日中元化财之期叩拜烧寄，请如数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