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钟表大王"孙梅堂和“美华利"时钟的兴衰史(一)

毛佩令

我的外公“钟表大王"孙梅堂和“美华利"时钟的兴衰史(一)

上海南京东路河南路口有一家闻名上海的钟表店“亨达利钟表行"，前几年南京东路步行街延伸改造把这幢三层楼老房子拆除了，"亨达利钟表店"搬迁到南京东路340号。这件事当时影响很大，新闻里多次报导，老上海人对这家老店记忆太深刻了。直到现在亨达利钟表店遍布上海和全国各地，成为中国钟表行业的名片，享有很高的信誉。 这家有名的亨达利钟表行是我的外公孙梅堂创办的，他是民国时期上海商界有名望的实业家，大家都尊称他为"钟表大王"。那么为什么中国人开的钟表店要用洋名呢？说来话長…… 我的太外公孙廷源(1844一1912)是宁波北渡人，很早到上海学生意，在上海洋商的钟表店里工作，勤奋、努力，很快掌握了一定的钟表专业知识并且在工作期间积累了销售经验。清同治二年(1863年)他在宁波江北首次开设了万卷书钟表行，1876年业务扩展到上海，在公共租界汉口路河南路口独资创办了美华利钟表行，经营进口钟表和修理钟表。太外公的心灵深处長期酝酿着一个想法:中国是最早发明计时仪器的国家，而今中国家家都需要的钟表制造业却落后于外国，稍有品质的钟表都要从国外进口，让白花花的银子流入洋人的腰包，何时能改变这个局面，把这口气争回来！因此，他决心尽快付诸于行动，自己制造国产钟。当时太外公五十八岁了，无奈自己年事已高，于是，他希望把这个重任交付给自已的儿子一孙梅堂。 我的外公孙梅堂(1884一1958)又名孙鹏，1902年正在上海圣约翰大学读书，主攻西语和机械制造。太外公即叫他辍学，接办美华利钟表行。从个人来看放弃学业固然十分可惜，但是家族的事业，甚至于说，这是民族崛起的事业，没有人后继也是不行的。于是我外公孙梅堂毅然挑起这副重担。肄业后他即前住钟表制造业最发达的瑞士等欧洲国家考察，学习钟表的制造技术、钟表的分类、门店的销售经验等等。待回国后，己经胸有承付。当时年仅20岁的外公孙梅堂从太外公孙廷源手中接过经营上海美华利钟表行的接力棒，秉承太外公的意愿，锐意进取。他一上任即十分讲究商行的对外形象，对门面进行彻底的装修，以扩大影响，对内整治经营方式，改革创新，一改当时行业的陈规，即在同业中普遍存在着经营钟表的同时，兼营其他进口商品。外公认为钟表行就应该专营钟表，如果兼营其他商品，无异降格为百货店了，不仅会分散自已的精力和财力，而且不能反映"美华利"的经营特色，从長远规划考虑，也不利于树立"美华利"的品牌效应。因此，他果断地拼弃了其他进口商品的经营业务，只办钟表专业商店。他这种独树一帜、"丢卒保车"的决策，开创了当时钟表行业经营改革的先河。这种新的投资理念，为他今后的钟表业开辟了一个新天地。 钟表在当时社会虽然千家万户都需要但也不失为是一种高档贵重商品，顾客在购买时慎之又慎，左挑右拣，不但货比三家，对国外进口的钟表质量也是半信半疑，一边挑选还提出这样那样的很多问题，诸如走时准不准，停了、坏了怎么办等等。针对顾客的种种顾虑，外公推出了"货真价实树信誉，精工修理促营业"的经营方针，向顾客承诺凡是“美华利"出售的每一只钟表，都随附一份保修凭证。同时对内加强了维修的技术力量，以确保修理质量。他这一做法受到消费者的广泛欢迎，认为到"美华利"买钟表，同时也买到了放心。一时之下，“美华利”钟表名声大振，生意兴隆，大大提高了“美华利"在社会上的知名度。这件事情让外公悟出了一条经营之道，即加强售后服务，既是一个促销.策略，又是一种竞争手段。这条经营之道为后来“美华利”的不断扩张兼并奠定了牢固基础。 制造国产时钟是当年太外公要求外公接班时提出的宿愿，我外公立志要实现太外公这个梦寐以求的愿望。三年后，1905年外公奉父命去宁波家乡创办一个作坊式的制钟实验工场。他筹措资金、筹建厂房、购买时钟配件加工设备及原材料等，并不惜重金罗集能工巧匠，以手工劳动为主做中国制造的艰苦创业，终于制造出第一批国产时钟，成为我国制钟业之先。同年，于宁波东门大街日新街口设立宁波美华利分行。又过了三年，1908年在上海南京路红庙对面开设了美华利第二家分行。1912年在设立美华利天津分行的同时，产销矛盾初露，主要是时钟销售发展较快，而宁波鄞县的时钟工坊离销售量很大的沿海、沿长江的大城市路途较远，产品与原材料运输不便，不利于企业发展。为谋求扩大生产，做到产销衔接，并为了便于沟通了解商情信息，外公遂将鄞县时钟制造工坊迁到水陆交通便利的上海杨树浦，并使用先进生产加工设备，使时钟产量和质量均有所提高。那时生意初具规模，美华利时钟己可批量应市。到了1914年外公的企业无论是生产技术，销售渠道，还是财力、物力都今非昔比，有了长足的进步和发展。于是他决定另建更大的厂房，增添和更新时钟生产设备。他选择奉为“华界工厂发展大本营”，交通更加便利的闸北天通庵镇(今宝山路横浜路附近)建造现代化的时钟生产厂房。1915年1月，由外公取名的上海“美华利时钟制造厂"正式建厂投产。新的工厂，厂内生产車间宽敞明亮，加工设备排列成行，机器设备替代了过去的手工作业，职工扩至百余人。美华利时钟制造厂的建成投产比同年7月在山东烟台创办的宝时造钟厂提早了整整半年，成为中国近代机制时钟最早的制造厂。美华利时钟制造厂设立了机械制造部，用机器代替手工，生产各种齿轮、轴芯、圆片等零件，开创了我国机械制钟的先河。厂内还设立红木钟架部，组装插屏钟、大钟、天文钟、车站钟等，它标志着国产时钟的生产规模、生产品种跃上一个新台阶，从手工作坊跨入了机械化生产的新阶段。产量比初创时猛增6倍，品种从初创时的2种增加到8种，有插屏钟、大钟、天文钟、亭式钟、玻门钟、车站钟、落地钟、花色钟，其中插屏钟由于造型轻巧、款式多样，深受一般家庭喜爱。大钟的款式有单面、双面、四面；单套、双套；鼓式、表式；铁架、铜架之分，以适应车站、码头、工厂、学校、体育场馆等单位不同需求。年产量从开始时的92只逐渐提高到1233只。十年间累计生产各式时钟7832只。上海总商会、上海青年会、上海电话局、上海先施公司、四明会所、北京先农坛、北京北洋政府总统官邸、南京海军枪炮学院、北京中国饭店、杭州沪杭铁路车站等等104个单位都订购安装了“美华利"时钟，共计336只。“美华利"成为中国最早的时钟品牌。 尤其是 "美华利"为奉天咨询局、吳淞中国公学、奉天工艺局和上海集成图书公司制造的4只四面40一60英寸建筑大钟制造成功，使"美华利"的名声一下子闻名大江南北。随后又为吳淞丰华纱厂制造1只100英寸四面单套大钟，安装在四层楼上。1915年"美华利"以100英寸的四面单套大钟闯出国门，一举获得在美国旧金山举办的1915年巴拿马万国博览会的优等奖和金质奖章，充分显示了我国制钟业的潜力和制作水平，为国家赢得了荣誉。此后在菲律宾举办的“小吕宋嘉年华会"获优等奖、在国内农商部及江苏省、上海市等举办的商品展会上，都获得过一等奖、优等奖等达11项之多，为我国时钟制造行业争得荣誉。巴拿马世博会后，“美华利”不但在中国国内市场拥有更多的客户，而且远销到国外。 美华利时钟制造厂作为中国的时钟品牌"美华利"的生产基地，它的规模生产有为地支持了钟表行的销售，实现了外公原来所规划的“以销定产，以产促销，两翼联动”的双盈局面。 当时在南京路河南路转角有一家亨达利洋行是1864年法商霍普兄弟创办的。后被德商礼和洋行接盘。亨达利洋行不仅卖瑞士进口钟表，还卖其他洋货，租界里很多中外籍居民都到这家洋行里去买东西。1914年，礼和洋行主人拔都因“一战"爆发回国，亨达利洋行被原礼和洋行买办，外公的同乡虞芗山买下，外公附股。后虞芗山因专心自己的颜料生意，把手中股份以30%的折价卖给了外公。1917年，亨达利洋行由美华利钟表行接办。正月初六，重新开张。考虑到“亨达利"在上海己有一定的知名度，外公决定对外沿用“亨达利"店名，并改为专营高档钟表的商铺。一楼是亨达利钟表总公司，二、三楼是美华利总发行部，总行办事处。同年农历正月十五，外公开设的上海时中钟表公司开幕。从此，外公在上海和全国各大城市开设"美华利"旗下的分支机构一发而不可收。1918年起，相继开设了上海及杭州"惠林登手表公司"，上海及天津、北京、汉口的“太平洋手表公司"，上海“华盛顿钟表总行"及汉口分行，"北京时钟分号"，南京“亨达利"分址，以及北京、南京、济南、武昌等地的"美华利"分行。到1925年，外公己在全国11个城市开设了25家钟表分行，职工643人(包括钟厂)，雄冠于同业。仅上海钟表行就有亨达利、时中、惠林登、太平洋、华盛顿。还有美华利钟表总行第二、第三、第四发行所。一时声势之盛为同业所望尘莫及，如执国内钟表业之牛耳，实际上形成一个庞大的集团型企业。因此外公被大家尊称为“钟表大王"。"美华利”及旗下各公司、分行，除专营钟表业务外，又以钟表为连接关系，兼营光学眼镜、金银首饰、表链表带等。1920年又开设首饰厂于闸北天通庵镇(与时钟制造厂前后相连)，开设眼镜厂于北京路泥城桥。还在闸北建造恒余里大批民房，在虹口建电影院等。外公在不断提高美华利时钟产品质量的同时，也注重品牌商标的宣传保护。美华利时钟制造厂使用的时钟商标，以“美华利"牌为主，还有“时中"、“星球"、“美记"、“华盛顿"、“惠林登"、“太平洋"等12个商标都呈请农商部备案，并全部呈请上海总商会进行商标公证，且取得"第一号"，这也印证了史料所述，"美华利"是我国最早的时钟商标。1920年以后，外公在经营钟表业的同时，还成立了恒裕丰房地产公司。房地产的投资大，建设周期长，收效缓慢，资金供需矛盾十分突出。为此，他除了从“美华利"抽调一部分资金作为建房的活动经费外， 还向有关银行、钱庄借贷了部分款项，作为建房后续资金。由于美华利当时的信誉好，取得银行贷款比较方便，后来以造好的房子向银行抵押贷款就更容易了。1930年，在山阴路 四川北路处建成三个里弄，200多幢房屋。其中恒丰里三层楼石库门里弄还有大卫生，在当时算是质量比较高的。我国会计学元老潘序伦、著名翻译家傅东华都居住在恒丰里。抗战胜利后，郭沫若的群益出版社也设在恒丰里。另外，在八仙桥大世界对面建造了恒茂里。1925年，美华利时钟厂成立50周年，举行隆重的庆祝活动，并且编写出版了“美华利五十年概况"，外公亲自撰写了"美华利五十年之纪念文"。这本书在上海图书馆、上海历史博物馆都有收藏。在经营钟表之余，外公还参与其他民族企业的创办 。如宁绍轮船公司、华丰、民丰造纸厂、四明医院(现曙光医院)等。他也积极参与上海宁波旅沪同乡会及建筑会的工作。出任鄞奉公益医院的院长及上海四明公所、四明医院、宁波同乡会、宁绍商轮公司董事。并历任上海总商会会董。他热心公益事业，曾任上海救济会委员。在事业发展的同时，外公不忘为家乡人民做好事。在宁波北渡老家他创办了北渡启贤小学，捐款成立了北渡救火会，修建北渡渡口，还建造了三座桥和一座凉亭。分别叫听泉桥、还金桥、东安桥。“听泉桥"的桥名他特意请发动"戊戍变法“的清末维新派领袖康有为先生题写。“听泉桥”修建于1923年，现在是宁波市海曙区文物保护点。“还金桥"重修于1922年，在"还金桥"上还曾发生过一件捡到巨款还给失主的感人故事。这拾金不昧的老先生就是我的太外公孙廷源。“还金亭"建于1940年，暗红色的8根石头亭柱上镌刻着8幅長楹联，都是外公请民国时期旅沪的宁波籍书坛高手和商界名人题写的，为家乡留下许多宝贵的墨宝，从中看出他热爱家乡的一片真情。在宁波他捐资参建华美医院、改建奉化江铁桥、修建元贞桥。外公还出资让乡邻中爱读书的孩子出国留学，他们有的成为医生、律师，还有的成为工程师。外公所做的善事还有许多，家乡人民至今念念不忘。

美华利五十年概况(上海图书馆收藏)

美华利五十周年记念文，孙梅堂撰写。

美华利组织系统

美华利营业要目

美华利本行各种商标

美华利历年营业概况

总行现任职工一览表

南京路河南路口的“亨达利“钟表总公司和"美华利"总行办事处和总发行部。

建造时的美华利时钟制造厂设计图纸

美华利时钟制造厂

“美华利”时钟制造厂内部車间

眼镜制造厂

首饰制造厂

美华利钟厂生产的时钟一

美华利钟厂生产的时钟二

美华利钟厂生产的时钟三

美华利钟厂生产的时钟四

美华利钟厂生产的时钟五

美华利钟厂生产的时钟六

美华利钟厂承造的各处大钟一

美华利钟厂承造的各处大钟二

钟厂历年制造的大钟一览表

1915年美华利时钟在美国旧金山举办的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荣获金质奖章。

为家乡宁波北渡建造的"听泉桥"。

中国晚清重要的政治家、思想家、教育家，资产防级改良主义的代表人物康有为先生题写的“听泉桥"。

为家乡宁波北渡修建的“还金桥"。

在“还金桥"旁修建的“还金亭"。

至今，他修建的三桥一亭仍在使用，造福家乡人民。

与会审公廨官员合影。

上海救济会全体委员合影。

上海宁波旅沪同乡会董事会合影。

孙梅堂年轻时在上海圣约翰大学读书。

圣约翰大学创建于1879年，是当时上海乃至中国最优秀的大学之一，是在中国办学时间最长的一所教会学校。